綿延千裏的祁連山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橫亙在了河西與河湟之間,兩者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將山脈東西劈開的大鬥拔穀。這裏就成了控扼關隘的險地。


    隻不過由於地勢過高,常年積雪,是以並沒有大量駐軍,隻在幾處關鍵位置設了哨卡與烽燧。然則,即便如此,也能夠將此處的動向及時的通報往其南部的鄯州。


    尤其是入夏以來,隴右駐軍派了大量的探馬分布在山口的南北麓,越來越緊迫的壓力,使得任何人都小心翼翼。張掖被重重圍困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朝廷到現在還有反應,隻輕描淡寫的下令不得輕舉妄動,但為了應付接下來有可能到來的敵襲,鄯州兵馬使陳長捷實在是傷透了腦筋。


    就在三天之前,朝廷的使者抵達了鄯州,此前解送回京師的那幾個所謂吐火羅使者果真是奸細,為此朝廷還特地嘉許褒獎,兵官升一級,賞錢千貫。


    但是,陳長捷抱怨的是,他要這些有什麽用呢?還不如給他再派五千勁旅精銳來的實在。


    “報,大鬥拔穀北麓發現千餘大食騎兵!”


    烽燧的煙火遙遙而來,遊騎探馬也堪堪而回,得報以後陳長捷並不驚慌,大食兵雖然深入河西腹地,但河西重鎮的張掖與涼州尚在朝廷掌握之中,隻要這兩處沒有陷落,大食兵就絕沒有膽量翻越扁都口,否則一旦後路被斷,那就是自蹈死地了。


    “再探再報,嚴密監視!”


    盡管如此,陳長捷還是感受到了來自於這股陌生兵馬的強大壓力。鄯州現在成了隴右的門戶,而隴右的情況比河西還要糟糕。河西好歹還能有一兩萬的邊軍,整個隴右的邊軍加起來有沒有一萬還在兩可之間,而且都打散了分布在幾個關鍵的重鎮。


    鄯州城駐紮了五千兵馬,就已經是最大的一股了。


    原本隴右還有三萬左右的邊軍,奈何去歲吐蕃進犯,這三萬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


    “向朝廷發信,大食兵已經逼近鄯州!”


    ……


    秦晉案頭上擺放的是一封來自於涼州的求援急報,大食兵繞過了張掖,又團團圍困了涼州,這個情況讓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肉疙瘩。


    涼州從前一直作為河西節度使的治所,是唐朝在河西的第一重鎮,盡管至德年以來,節度使治所由涼州移往了張掖,仍舊不能撼動其地位。


    一旦涼州失陷,張掖就徹底成為孤城,而據城困守的苗晉卿其境況就岌岌可危了。


    實際上,連日來,河西、隴右以及朔方的軍報都向雪片一樣的飛往長安。這些軍報絕大多數都是關於河西的危局,秦晉心裏著急,麵上還要擺出氣定神閑的模樣。


    河西作為關中之臂掖,一旦落在大食人手裏,往東北可以威脅朔方,東南可以進擊隴右,到那時,天下剛剛安定的人心,恐怕又要亂了,許多心懷叵測的人沒準還要蠢蠢欲動。


    是以,來自河西的軍情被最大可能的封鎖,隻在丞相府與政事堂的高官間小範圍商討。


    第五琦和嚴莊先後而至,他們所來各自都有不同的公事向秦晉稟明,但都或多或少的牽扯到了河西的軍情。


    “丞相,由洛陽運送的四十萬石糧食已經到了長安,征發民夫準備的籍冊也已經做好了準備,隻須丞相府一聲令下,便可以在旬日之內盡起成行!不過……”


    說到此處,第五琦停頓了一下,又道:


    “不過,潼關以東又出現了大旱,大片田地很可能要減產或者絕收,還得提前做好準備!否則,難免複現河北流民的慘狀!”


    這並不是第五琦在聳人聽聞,河北與中原經曆了近十年的戰亂,人口凋敝,生產停滯,除了大量的田地拋荒以外,就連農田的灌溉渠道也隨著維護不利而大多淤塞。


    由此,一旦遇到了大旱,連最起碼的應對都無法做到。再加上連年的天災人禍,百姓家中的存糧早就耗空了,如今勉強維持生命尚且捉襟見肘,一旦今年絕收,除了依靠朝廷的救濟,沒有半點辦法。


    現在隻有關中的情況稍好,所有的百姓基本上都返回鄉裏,各地的戶口籍冊也都整理完畢,有著最新完備的戶口籍冊,就算賑災也能做到心中有數。


    而關東的廣大土地上,情況就稍差一些,百姓的返鄉安置沒有完成,戶口籍冊的登記自然也就無法完成。


    “從洛陽的含嘉倉調糧,再從淮西、淮南一帶調糧,務必使中原百姓渡過可能到來的災年,明年開始,朝廷可以免費提供糧種,隻要老天開眼,一兩年的功夫就可以堅持過去……”


    丞相府接管了絕大多數政務以後,秦晉才發現,唐朝各地的儲備狀況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尤其是兩淮一帶尚未經過戰亂的地區,唯一的問題隻有運輸,水路的運輸倒還好說,陸路運輸每百裏就要損耗十之一二,從兩淮到關中何止千裏?最終的結果就是,假使將糧食暈倒關中,其所運送的糧食將一粒不剩個,甚至還要額外的付出更多的糧食。


    所以,糧食的最佳運輸手段隻能是水陸運輸,但是,前隋開鑿的運河隻能到洛陽,從洛陽到關中,還是要經曆漫長的陸路。


    對於糧食需求日漸增加,而糧食產量日漸減少的關中而言,這種壓力是與日俱增的。


    一個隱隱的念頭竟在秦晉腦子裏不斷的跳出來,那就是遷都。


    不過,遷都這種事現在顯然是不合適的,天下剛剛安定,西征又迫在眉睫。目前而言,想法也隻能暫且停留在想法上。


    總而言之,雖然有地方延續了至德年以來的各種人災和天災,但大體趨勢是逐漸好轉的。這讓秦晉覺得心下稍安。


    在大致了解了關東的基本情況以後,秦晉又將征詢的目光投向了嚴莊。


    嚴莊作為丞相府司直,涉及到的主要還是各部司之間的聯絡,尤其是最近半個月以來,還要專司負責與西征新軍的聯絡準備。


    “丞相,火器營近日以來,耗銅兩萬斤,清虛子聲稱還有兩萬斤的缺額,下吏……”


    最近,清虛子改鐵鑄炮為銅鑄,這一點秦晉也是知道的,因為鐵鑄炮管總是無法達到既定的指標,這也是當世鑄鐵技術落後的原因之一。


    鑄鐵技術改進並非不能,但就算是加大力氣研究,至少也得數年之功,秦晉當然等不及了。所以,清虛子又改以技術相對成熟的銅鑄。


    如此一來,成本雖然提升了,但很快就鑄造出了合格可用的炮管。


    作為試驗的五根炮管累計發射了七百次,管身沒有裂紋,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這個結果已經讓秦晉十分滿意了,大大超出了他的預計。


    不過,秦晉對於造炮的基本要求就是,小型化,根本目的就是方便運輸,以保證長途馳驅,火炮可以跟得上。


    “對於火器營的要求,丞相府須得全力支持,要錢給錢,要鐵給鐵,要銅便給銅,報備即可!”


    嚴莊點頭應諾。


    秦晉又看了看兩人,將案頭的幾封軍報向前推過去。


    “兩位看看,河西的軍報又來了!”


    說話間,就已經有侍從上前,將那幾封軍報分別幫著,一次遞給第五琦和嚴莊。


    河西的軍情兩個人早就有點見怪不怪了,最初聽聞大食兵打到了河西,還有些心急發慌,現在已經有點虱子多了不怕咬的狀態。反正現在朝廷西征的準備也沒做好,再著急又濟得什麽事了?還不是依舊得等嗎?


    看罷軍報,第五琦沉思一陣,建議道:


    “朝廷或可派出偏師一部,或經靈武,或經河湟,對河西做出援助姿態。一則可以激勵邊軍士氣,二則可以試探大食兵的虛實……”


    秦晉聞言,不由得點了點頭。


    ……


    陳長捷親率八百騎兵抵達扁都口的大鬥拔穀,果然,南麓出現了大批的胡兵遊騎,雖然看著不像所謂的大食人,但對隴右的威脅他已經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


    為此,陳長捷對這些遊騎進行了捕殺,但凡進入他視野的,絕不放過一個,唯一一個逃走的,隻是因為陳長捷故意為之,才保全了性命。


    陳長捷手底下的這些騎兵,都是常年與吐蕃人作戰的,絕非那些新近招募的烏合之眾可比,是以無論騎術抑或是射術都是首屈一指的。


    扁都口南麓,優素福望著四下裏的峭壁與洶湧水流,忽然覺得臉上一涼,竟是一片雪花飄在臉上化成了雪水。


    此時雖然已近盛夏,但這裏還是說下雪就下雪,優素福不禁有些皺眉,如果大軍正通過大鬥拔穀時,突然降下暴雪,不用唐兵攻擊,隻這鬼天氣就能讓他的兵馬損失過半。


    優素福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唐兵不在此地設置關隘的原因。


    “走,進去看看!”


    所謂大鬥拔穀並不是一般意義的穀地,這個穀地不過是因為地勢比東西兩側的祁連山低一些而已,但比起河西抑或是隴右的地勢則高出了不知多少丈。


    優素福一行人就像爬山一樣深入穀中,與此同時,雪也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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