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義德與秦晉會麵的時間大概隻有半個時辰,但談話的內容卻信息量極大。時至深夜,秦晉派人將賽義德秘密送到了關押馬赫迪處,也算是辨認一下這個馬赫迪的身份, 盡管在此之間已經有過很多的俘虜前來幫助辨認。


    其中就有身份地位在大食十分顯赫的前呼羅珊總督阿巴斯。


    關押馬赫迪的地方在看起來像是營中之營,三人多高的柵欄,將三間木房子圈在當中,裏麵的空地很局促,還站了不少警戒的士兵。


    在柵欄的外麵一樣是三五步便有一名站崗的士兵,


    這裏整體給賽義德的印象就是戒備森嚴,被關押在裏麵的人,就算長了翅膀恐怕也難以從容脫身呢。


    但是賽義德有著丞相親衛的護送,在出示了通行令牌以後自是一路暢通,順利通過了層層的檢查。


    此時,神武軍軍營給賽義德的觀感立即為之一變,竟是外鬆內緊。他不禁暗歎,此前的種種假象不僅迷惑了法茲勒,甚至連自己都差點信以為真。


    現在想來,那負責與自己交涉的軍吏肯收賄賂金銀,恐怕也是有著上司授意的,否則又豈能隨隨便便收人錢財行方便呢》


    這如果按照神武軍中的軍紀進行處理,恐怕就裏捅外賊的罪名了!


    進入院子裏,壓迫感陡然而生,四圈高高的柵欄圍著一處相對局促的空地,使人仿佛置身於井底一般。


    這三間木屋分別關押著重要的俘虜,其餘兩間屋子裏的囚徒身份不明,士兵指著靠東邊的一處木屋,冷聲道:


    “你們要見的人就在那間屋子裏。”


    賽義德又被告知不能單獨和馬赫迪見麵,必須有一名校尉與兩名士兵陪同,以防止出現意外。


    說實話,賽義德在進入木屋之前,竟有些猶豫,想想馬赫迪對自己也算不錯,如今再見麵時身份地位竟然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厚重結識的木門被打開,裏麵昏暗的燈光投射在地麵上,仿佛就像一張大嘴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一般。


    裏麵靠著牆壁處的木床上做著一個身罩黑色長袍的人,由於光線黑暗,再加上頭巾遮住了麵部,一時間難以辨認此人。


    但從舉手投足間所流露出的氣質而言,賽義德確信,這確係馬赫迪本人。


    此時的賽義德心中充滿了好奇,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馬赫迪帶領著兩萬大食精銳,雖是敗軍可畢竟戰力猶存,就算隻剩下五成,可薩人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就將他全須全尾的活捉了。


    “殿下?”


    賽義德的聲音有些不由自主的發抖。


    原本黑袍人是麵朝牆壁盤坐在木床上,聽到賽義德聲音後身體突然一僵,接著是長久的沉默,他並沒有回頭,隻淡淡的歎息了一聲。


    “你,你也做了俘虜?”


    緊接著,賽義德看到黑袍人的肩膀劇烈而短促的抖了一下。


    “嗯,差點忘了你和法茲勒奉命出使,現在應該是這些異教徒的客人吧?”


    賽義德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


    “殿下為什麽沒有回泰西封去?怎麽,怎麽……”


    他是在質問馬赫迪,為什麽沒有按照商定好的計劃,立即率兵返回泰西封,如果是那樣的話,現在又怎麽可能淪落為階下囚呢?


    “現在討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可薩汗與優素福聯合起來欺騙了我,你回去告訴哈裏發,一定要懲罰可薩人,剝下阿弗裏的皮,鋪在泰西封的廣場上,任人踩踏……”


    直至此時,馬赫迪才表現的激動起來,語氣中滿是對可薩人的恨意。


    賽義德苦笑,現在哈裏發已經自顧不暇,短時間內都難以發動對可薩人的戰爭了。


    羅馬人、可薩人、唐人,就像三條鐵鎖鏈,牢牢的捆住了曼蘇爾的手腳。


    隻要他輕舉妄動的攻擊任何一方,另外兩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據他判斷,秦晉與可薩人達成協議以後,一定會秘密派遣使者到西方去見羅馬人,三方若達成攻守同盟,未來數十年隻要不出意外,大食人的命運將大概率被壓縮在底格裏斯河與幼發拉底河之間,難以再有大的動作。


    這些情形賽義德當然不會告訴馬赫迪,在得到了馬赫迪的允許以後,他坐在了一張簡陋的胡凳上。


    這種胡凳是唐人軍中比較流行的。


    大食通常都習慣席地而坐,至多在地麵上鋪上一層厚厚的羊毛毯子。


    “你能來見我,我很欣慰,你也不必同情我,我的命運已經結束了。回去告訴法茲勒,決不能向唐人妥協,這些人都是喂不飽的惡狼……”


    說話間,他終於扭動了一下脖子,頭巾縫隙裏透出了泛著幽光的眸子,滿是恨意的在負責監視的唐兵將士身上掃了一眼。


    不管馬赫迪說什麽,賽義德均點頭答應下來。


    大食的王子都到了這般地步,又何必讓他再多添煩惱呢!


    在賽義德看來,馬赫迪落到唐人手中,總好過落陷在可薩人的監牢裏。


    可薩人虐待俘虜是遠近聞名的,僅僅近十年間,就有數位被俘的大食將軍被他們殘虐而死。


    像優素福這種主動選擇合作,又獲得了優待的,也僅此一例而已。


    反觀唐人則大不相同,曾經背叛他們的葛羅祿人在幡然悔悟之後依舊得到重用,阿巴斯的侄子甚至還做了神武軍領兵的將軍,一年間在印度立下了不少軍功。


    其餘投效神武軍的波斯人、大食人、被得到重用的簡直數不過來。


    馬赫迪作為大食王子,又是哈裏發的準繼承人,身份貴重敏感,想來不會被如此重用,但也會得到相當的優待。


    他私下揣測秦晉的想法,覺得有極大可能,馬赫迪將會被不遠萬裏的送到長安去,再封個不大不小的官圈養起來。


    這種結果比起做囚徒自然是很好的了,但對馬赫迪這種胸懷大誌的人,恐怕是毀滅性的結果了吧。


    “賽義德,我郵件東西,你一定要待我轉交給哈裏發。”


    馬赫迪從黑袍子底下伸出了雙手,捧著一樣物什。


    但賽義德的目光卻全都集中在了馬赫迪的手上,這兩隻手上都裹著破布條,布條被血染透凝固後變得發黑已經看不出本色。


    右手完好露在外麵的隻有拇指和小指,左手則隻有中指和小指。


    賽義德心下一凜。


    不難想象,在這位大食王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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