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幼明走了以後,周文遇表麵上冷靜,可實際上卻是緊張到不行,在這種複雜的情形下,危險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


    為了完成丞相交代的任務,他也算是拚了,好在郭幼明還不完全是個愣頭青,知道些輕重,在關鍵時刻沒有找麻煩,還十分配合,也就比較容易控製那些俘虜了。


    俘虜們經曆了戰敗以後,大部分都失去了鬥誌,加以控製並不難,但最難的還是如何應對外部的危險。


    比如此地橫行的那些馬賊,看起來都給神武軍幾分麵子,但隻要不大張旗鼓的,哪個不想對這上千人形肥羊咬上一口?


    在河中與吐火羅之間貧瘠的地帶,販賣奴隸永遠是來錢最快的生意。


    而且,沿途搶掠過路的人當做奴隸又是不用本錢的買賣,像這種一次性遇到上千手無寸鐵的人,機會可是絕對不多的。


    若想在亂世之時能夠活命,那就必須得將一切可能出現的問題都算計到了。


    除此之外,周文遇更加頭疼之初則在於郭幼明去尋找的糧食。


    如果證實秘密儲存糧食的地窖並不存在糧食,那麽軍心也就必然無法維係,在這種幾乎寸草不生的戈壁想要弄點吃的比登天也容易不了多少。


    一旦出現此種情況,他能做的也隻剩下盡人事聽天命了。


    此前周文遇在郭幼明麵前還算信心十足,表示車到山前必有路,其實那也是暫時安定人心的一種手段。但不管如何的自信,能夠起到的作用都是暫時的,唯有糧食才是真真正正能穩住人心的東西。


    如果沒有糧食,就隻能做最壞的打算,放棄那上千的俘虜,隻護著郭幼明去尋找叛軍主力了。


    到了後半夜,簡陋的營地外靜的連點聲音都沒有,這種安靜雖然意味著沒有外來的襲擊者,可更潛在的則是昭示著這裏寸草不生,連一點活物都沒有。


    在這種死一般的地方能夠活下去,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為被地為席,既沒有擋風的帳篷,也沒有照亮的燭火燈光。一切都隻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進行,有些人因為患有夜盲症幹脆就失去了行動能力。


    忐忑與焦慮折磨著周文遇,他在等著郭幼明帶回來好消息,可同時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忽然,一種不通尋常的震動讓他從這種焦灼中清醒了過來,側耳仔細傾聽,遠處黑暗中似乎傳來了若隱若現的腳步聲。


    而且這種腳步聲並非是一個人,而是成千上萬人同時前進所產生的聲音。


    這意味著,危險可能到來了。


    能夠聽到行軍的腳步聲,證明對方已經距離他們非常之近,而負責巡邏的小隊並沒有示警。


    周文遇暗歎一聲,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這些叛軍,他們並非因為戰敗以後變得遲鈍和膽怯,而是原本就不行。


    僅憑如此成色的軍隊就敢在西域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神武軍做對,這本身就是一種愚蠢的行為。


    “敵襲敵襲,趕緊吹角示警!”


    作為一支烏合之眾,沒有戰鼓也沒有金鐵之物用來示警,唯一可以隨身攜帶的吹角自然而然就被約定為遇襲示警的最佳物什。


    嗷嗚!嗷嗚!


    吹角聲驟然劃破了夜空,原本靜的連呼吸聲都十分微弱的營地猛地亂了起來。剛剛被任命的伍長們還試圖穩定手下的幾十號人,但能夠聽從命令的隻有一小半。


    絕大多數人在被驚醒以後第一反應都是逃命。


    這是一群被嚇破了膽的羊,就連幾聲狼叫都會驚的失去了理智而沒頭沒腦的四處奔逃。


    “逃命啊……”


    “馬匪來了……”


    許多人倉皇中呼號的不是整隊拚命自保,而是可恥的逃命。


    周文遇自知無法挽回大局,隻能暗歎倒黴,馬匪們最終還是抵受不過誘惑,打算將這群人形兩腳羊一網打盡。


    他以很快的速度安排了手下的親信們任務,有三分之一的人要借著夜色的掩護逃回去,告知神武軍此間的情形,隻要大軍蕩平這片區域的馬匪,殺的一個不留,也算是為他們報仇了。


    此時,周文遇並不打算逃走,丞相交代的任務尚未完成,郭幼明生死不知,總不能死在了此人前麵。


    就在他安排好一切相應事宜之後,幾個伍長帶著手下還受約束的士兵突然趕了過來。


    “將軍,俺們前來聽命,該如何殺賊?”


    周文遇多少感到一些震驚,愣怔之際,又陸續有伍長帶著為數不多的手下趕了過來。


    大致清點了一下,竟也有三五四百之多。


    雖然散掉的人占了六成以上,可終究還是有勇敢的人留了下來。


    既然如此,周文遇則改變了此前借著夜色遁逃去尋找郭幼明的打算。


    “都拿起趁手的家夥,不管木棒還是石頭,隻要能戰鬥!列陣!”


    此時所列之陣也沒那麽多講究,隻是個簡簡單單的一字陣,對方沒有騎兵,衝擊力並不高,列陣唯一的目的就是拖住並抵消敵人的攻勢,將其拉入混戰之中。


    一旦戰鬥進入混戰階段,便是毫無章法的打法,若人數相當則看運氣的好壞。


    若敵眾我寡,至少也能殺回本來,就算戰死也值了!


    並非周文遇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實在是戰場上的廝殺漢大都明白自己是將腦袋別在腰帶上,隻要一日尚在戰場,性命就永遠不是自己的。


    這種“勇敢”大多來自於見慣生死的麻木。


    “殺賊!”


    “殺……”


    列陣以後,周文遇例行帶頭含了幾句話提起,餘下的人也有樣學樣跟著大喊,開始喊的前前後後並不齊整,數次之後才勉強算作白扣同聲,但數百人齊聲大吼出來,竟頗有幾分震懾人的聲勢。


    黑暗之中的襲擊者不明虛實,多半不敢貿然發起攻擊。


    有人燃起了僅有的幾支火把,打算提振一下士氣,周文遇大聲嗬斥,命令他們立刻熄滅火把。


    火把這種東西,點的多了自然可以虛張聲勢,可如果隻有寥寥幾點火光,與在敵人麵前自曝其短也沒甚區別。


    聽得腳步踏地之聲越來越近,周文遇的右手攥緊了橫刀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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