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你找得好苦!”周永剛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說的,說著,他的眼裏就淚光閃爍。[]


    麵對這個真情流露、感性性感的男人,在這樣一個頹廢沮喪的傍晚,我的心裏“倏”地升騰起一種感動和甜蜜。現在的我,正渴望與這樣的一個人接觸,需要他純淨的、自然的、溫柔的安慰。


    接著,我們就一起坐在噴泉花園裏,看著飛濺的水珠兒,數著頭頂蒼穹裏的星星,肩並著肩,手靠著手,閑聊起了分離之後各自的生活。


    周永剛打開了話匣子,他滔滔不絕的談起他這次尋我的若幹經曆,說起了他這一年來的四處漂泊,在餐館裏端盤子,大街上掃過地,公司裏當銷售,富裕的村莊裏種大棚蔬菜,在好幾處大戶人家中做園藝師,還當了會兒臨時木匠,後來在酒吧裏做調酒師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姓梁的貴小姐,才介紹他做了她姐姐的助理,幫忙處理一些瑣碎的雜事,兼做保鏢。


    聽到這裏,我有些奇怪,“嗬嗬,看不出來,你會做保鏢?”他紅著臉,傻傻的笑著,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說,他很小的時候,曾經跟隨一位隱居的老師傅學過一點拳腳武藝,一直練到考上大學才出師的,在大學裏麵也沒有放棄,隔三岔五手腳癢癢了,就找個僻靜的地方練一練,所以功夫還是很不錯的,如果是單打獨鬥,大多數歹徒不是他的對手,就算是三五個莽漢子,他一個人也能對付的。說著說著,臉就紅了。


    我忍不住逗他,說他騙人的吧?我才不信呢?怎麽以前也沒聽他提起過?他嗬嗬笑著,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個拳頭大小的青石頭,右掌緊握,一發力,掌中的石頭竟讓被他捏成了幾塊兒,他又撿起其中的一塊兒,用拇指和食指撚成了粉末,從指縫間“簌簌”的掉落下來。


    我看得目瞪口呆,慌忙把那青石頭撿起來仔細瞧著,也嚐試著捏了幾下,石頭硌得我生疼,冷冰冰的在我的手掌心裏躺著,那的的確確是一塊兒堅硬得不能再堅硬的石頭。我又彎腰用指頭拈起一點青石粉末來,“噗”的一聲把它們吹散,這時,終於禁不住從嘴裏發出“噢噢”的聲音,表示驚訝和稱讚,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從頭到腳的重新審視他,看得他不由得害臊起來,卻還是含著笑麵對我的訝異的目光,與我溫柔的對視。


    周永剛說,他去尋我,尋了很久,沒有尋到,他卻還在努力的尋,他不知道為什麽,但他說,在我身上,總有一種讓他無法忘卻的東西,讓他牽掛,讓他放不下,讓他走了很遠很遠,卻還是記得回家。


    我便問他,什麽時候回古風鎮的?他回答說,剛回來兩三天。感覺古風鎮變化可大了,越來越像他所見過的小城市了。街道增加了,道路變寬了,聳立起了高樓,鋪上了柏油馬路,到處都是煥然一新的房子,電廠、煤場和礦廠在停作很久之後,現在又開始運轉了,聽說還要進行旅遊開發,那對於方圓幾百裏的山區來說,那真是太好了。


    周永剛,一個純淨的人,多好!我心裏想著,幽幽歎了一口氣。


    接著,他告訴我,他回家看過了,家裏也有了些變化,添了電視和洗衣機。周永剛在回憶那幅情景的時候笑了起來,自嘲說自己還沒有妹妹懂事。他知道了我和周小雲在江家酒店打工的事,問我們裏邊情況怎麽樣?我笑笑,心裏反複想著要不要告訴他小雲和江小磊的事兒,前思後想了會兒,我覺得還是周小雲自己告訴他的好,這事遲早周永剛要知道的。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很想把頭輕輕的靠向他的肩膀,但我沒那麽做,我身處在一個無法自拔的漩渦,我不想把他牽涉進來。


    雖已是臨近三月的天氣,在夜風的吹拂下,我還是感覺陣陣發冷,禁不住發起抖來。


    周永剛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給我披上,一刹那,我快要陶醉在這種平凡得不能在平凡的溫暖之中,暫時忘卻了冷酷和怨恨,無情和複仇。


    恍惚中,我在幻想著,久別重逢的我們很自然的相依相偎,感受彼此的那份關懷,傳遞著靈與肉的熱量。靜默裏,他緊握著我的手,我也握緊了他的手,我們就在這冰冷的石墩子上坐著,忘記了一切,仿佛這世上隻有我們兩個人,一切都不複存在,真希望時間靜止在這一刻,永生永世。


    我甩了甩頭發,笑了起來,為我荒誕的想象。


    和一個單純的人在一起,很容易就會產生單純的想法,多想重回我和阿慧還有周永樂的單純世界啊!


    如果十年前沒有那些事兒的發生,也許今天我就應邀坐在他們家的火塘邊上,吃著暖和和、香噴噴的飯菜,喝著點他們自家釀造的小米酒,和他倆的小孩子逗著樂,喝醉了,就瘋顛顛的把所有的煩惱全吐到他家火塘邊上的土灰裏,順道把周永剛、小雲妹子也叫上,說著胡話,笑著講著,不經意間就對上了旁邊周家二老滿臉喜孜孜的皺紋和笑眯眯的眼。


    阿慧一定會是個賢惠靈巧的家庭主婦,把整個家治理井井有條。說不定我還會跟著她回娘家,見到了她的父母、妹妹,還有那個警察弟弟李天生。


    想著想著,我就笑,笑得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周永剛也跟著我笑著,我們倆不由得一塊兒笑起來,笑聲在夜風裏傳得很遠很遠……


    這個時候,我不知道,在我們身後的黑暗裏,有一雙眼睛正在緊盯著我,他也在笑,臉上掛著咬牙切齒的笑,極其惡毒的笑。


    這個人就是被我們遺忘很久的崔子白。


    我很奇怪,這個恨我恨得入骨的惡魔怎麽會極力忍耐著讓我活了那麽久,但是這個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我很快就將它忘之腦後,因為我忙不贏去琢磨,去對抗,我想,既然他不敢出現,也不敢對我下手,那肯定有些其他的因素在限製著他,他隻能恨吧!看我活著,心裏就恨吧!


    但是我很清楚,這個潛伏在我身後的惡魔是那一轉身的黑暗裏的一大隱患,我稍有不慎,便會點燃導火索,引爆炸彈,將我自個兒炸個粉身碎骨。不過,總有什麽在冥冥之中保佑著我,除了阿慧、周永樂的在天之靈以外,還有其他的一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我想,我身陷囹圄,但囹圄之上有青天,這應該是我至今活著的最重要的原因。


    於是,我很坦然的活著,為了一種信仰和精神活著。


    就這樣,我和周永樂一直坐著、談著、笑著,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傍晚。


    夜有些深了,周永剛送我回宿舍。


    看他依依不舍的樣子,我心裏真是感慨萬分,如果不是為了阿慧,我真想忘掉這裏所有的一切,認真的回應他的追求,我有一種預感,和這樣一個淳厚樸實的男人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


    當我們在江家酒店門口道別的時候,江少品正陪著兩位衣著華麗、雍容典雅的貴小姐走出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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