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人睡得正酣,任是如何叫喚都不曾睜開眼皮子半分。胭脂真是沒轍了,隻求饒道:“奶奶,奶奶,我的好奶奶。趕緊起來吧。這沁春居外邊都能唱一出五女拜壽了。”


    榮瑾一個甩手,含糊不清道:“就算是唱霸王別姬都不關我的事兒!若是擾了我的好夢,我非得將她們大冬天扔到河裏去!”


    胭脂正愁著,紫鳶拿了盆子水走進來道:“主子既然睡著,我們也不能擾了她。你去給她們再上一輪茶,反正我們沁春居別的沒有,江南的好茶葉倒是多得很。”


    胭脂沒辦法,從屋子裏拿了茶葉罐子,轉了身,眉毛打結道:“都連著上了三杯茶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裏沒禮節,成日裏隻知道給人灌水!”


    榮瑾尚在夢裏,突然喃喃一句道:“灌水無罪,醬油萬歲。”惹得紫鳶和胭脂一陣笑,心想自個的主子做得究竟是個什麽夢,難不成在夢裏做了廚子?


    全兒和福兒兩個人對著偏廳裏坐著的三個姑娘,自然是眼觀鼻,鼻觀心,裝聾作啞,什麽都沒聽到。


    偏廳的屋子連著住房也不過一扇門,因時不常人做。榮瑾布置得也不大精心。對門口兩個一尺高的圓頸對耳大花瓶,一個高腳紅木桌子,上方是一副春江水暖的圖,桌子正中央放了一個白玉淨瓷瓶,裝了水,插了從外邊新折的桃花枝,粉嫩的花朵含苞待放,讓屋子頓生了幾分鮮活。


    這屋內坐著三個姑娘,左邊坐兩個,右邊坐一個。臉上滿是得意之色的便是昨夜受了驚嚇的孟明珠。坐在孟明珠身旁的便是孟惜雲,穿著華貴,是三人之中,家境較好的,有一個哥哥在朝為禮部侍子,正五品,雖然是閑散官職,可是年奉足以讓一家能過上富庶的日子了。


    不敢自居左位,隻坐在右側的便是孟春緋了。雖然已經幹坐了半個時辰了,她依舊是正襟危坐,不似其他兩人已然是麵有不耐之色了。


    胭脂從裏麵走出來,陪著笑道:“讓各位姑娘久等真是對不住了。我家奶奶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昨夜又受風著涼,怕是要請大夫來瞧瞧。還是請三位表小姐回去吧。”


    白白等了半個時辰不說,連麵都沒見著,就叫一個丫鬟來送客。孟惜雲自然是不能就這麽算了。她心中本就瞧不起榮瑾是商賈出身,雖然占著個妻位,到底不過是個填房。今日這般羞辱,她自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噌的起身道:“我算是見識了孟家本家的教養。堂堂二房裏都沒有規矩,這家中怕是要亂天了。大房無主,叫個丫鬟在打理。二房無禮,叫個販子在管教。(.)嗬!要敗了,要敗了!”說著,將輕手一拂,將桌上的茶碗摔了個粉碎。


    孟惜雲家中可是驕縱慣了的人,說起話來無法無天。這等的蠻橫脾氣怎麽叫胭脂吃得消?胭脂自然是掛了淚道:“小姐怎好這樣說話。我家奶奶的身份怎可是你置喙的?”


    胭脂柔弱自然不能壓住孟惜雲,反叫她更瞧不起榮瑾,心想:主子這般,奴才也這般,都是軟柿子,好捏的很。


    孟明珠有了昨夜的教訓,自然是不敢有所質疑的,一旁隔岸觀火,隻等著孟惜雲鬧得更厲害些,到時候被榮瑾徹底的厭棄,永無翻身之地!


    孟春緋雖心有餘而力不足,論勢論貌都比不過孟惜雲,況且她瞧一旁的孟明珠也不插手,自然也是不敢插手的。


    “好一個身份?我雖然是外家小姐,可說到底也是孟府的人。她一個外來人也不將我放在眼裏,我在這家地位何在!倒不如早早收拾了包袱回蘄州去。”孟惜雲說罷,轉身便要走。


    卻聽見簾子外邊傳來慵懶的聲音道:“且慢著。”


    胭脂一聽聲音,如獲大赦,三步並作兩步走,恭敬道:“奶奶。”


    全兒和福兒挑了簾子,垂首迎接。孟明珠和孟春緋也起身,行禮。榮瑾斜掃了她們一眼,和藹道:“拘禮做什麽,我來遲了怠慢你們,可不能怪我。”


    孟惜雲挺著腰板,一步不懂,連個笑都不給,氣衝衝的看著榮瑾。這樣子倒有幾分甄氏的神態,榮瑾恍惚間這樣想著,臉上已然沒了笑容。可甄氏的下場可是這院子裏最慘的,生不如死!


    “見了奶奶也不行禮,表小姐好大的架子!”紫鳶橫眉咄咄道。


    榮瑾在主位上坐下,擺手示意道:“都坐,都坐吧。”


    孟明珠和孟春緋自然還禮道:“謝奶奶。”


    孟惜雲也是一句話不說,徑直坐到凳子上,扶著椅子,轉臉譏笑陰陽怪氣道:“我的架子哪有二奶奶大呢!不知道還以為是皇親貴族呢!”


    紫鳶正要開口反駁,被榮瑾以手止住。榮瑾掛著笑道:“我來遲了,自然得賠罪。”說著,起身行了個禮。


    孟惜雲見榮瑾大方得體,反倒顯得自己小氣,心中又氣又惱,口不擇言道:“哼!叫別人說了才做,算是什麽好事!”


    “古人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犯了錯,我自然改。可明珠表妹犯的錯,如何給個交代呢?”榮瑾正著身子反問道,一本正經指著地上的杯子不緊不慢道,“鈞窯纏枝牡丹抱子茶杯一套三千兩白銀,貢品茶葉西湖龍井三兩五百金。過會兒,我叫人送了條子過去,你將銀子備好才是。”


    孟惜雲哪知道要這麽多錢,原以為這杯子就是個普通茶杯,三兩銀子一套,沒想著居然這麽貴!不禁,有些後怕了,可還是強撐著質問道:“不過就是個破杯子,哪裏要這麽多錢!不會是你要來詐我錢財吧?”


    榮瑾淺笑,接過紫鳶奉上的茶杯道:“你若不信,便看看那杯底裏的家徽,赦造忠國侯府。這是我去忠國侯府上時,忠國侯老太爺親自贈與我的,說起來許是皇家禦賜。你摔壞禦賜之物,若是報到府衙,平民百姓是要處斬的!”


    孟惜雲白了臉,慌神道:“胡,胡說。我怎麽從未聽過這等刑律。”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寫信回家問問你那禮部侍子的哥哥。我說的是不是真的。”說罷,抬頭看了一眼紫鳶。


    紫鳶會意道:“惜雲表小姐,還請這邊走。”說著,明著是請,實著是推的將孟惜雲給趕了出去。


    榮瑾長歎一口氣,揭開杯蓋,撇去浮沫,先是聞一聞茶香,再輕啜一口,讚道:“真是好茶。”


    座下兩人皆是一番驚訝。三言兩語便將那麻煩給打發幹淨了!果真一房之主,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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