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十五,天氣晴好,昨夜一聲響雷,卻將日頭給打了出來,照在雪上白光一片。


    雖被禁足,卻不能影響了榮瑾的心情。這麽些時日,不曾有動靜,大抵老太太已經放棄了想置她於死地的想法,隻改作圈禁。不過,隻要是她的命留住了,她就能順利的解除禁足。如此一想,她的心情自然好起來了。


    院子裏的下人不在,隻剩下玉函和紫鳶兩人。許多事情,榮瑾也不得不親力親為。正午裏,她想喝口茶,卻發現茶壺裏沒水了。隻得,自己生活燒水。


    出了門,榮瑾直奔小廚房裏,揭開水缸竟一滴水都沒有,隻得拿著水桶去院子旁邊的水井打水。搖了半天的轆轤,才打上了小半桶水,累得她三九天出了一身的汗。且還得大老遠提到水缸裏。這一回下來,累得她直喘。


    且生火也是件麻煩事,既沒有火折子,隻能用打火石。她既沒學過,也沒練過,頭一回就將手給夾著了,疼得她捂著手,險些到處打滾兒了。


    在廚房小爐子裏折騰了半響,弄了一臉的灰,才將火生起來,可屋子裏沒炭,隻能用柴火燒水,這便又得重新劈柴火。榮瑾自出生以來就沒幹過這種活,纖纖玉指嬌弱得很,沒兩下就將自己給紮著了。木刺紮在了手指頭上碰一碰都疼,且又取不出來,弄得她是無計可施。


    此時,紫鳶正從外邊走回來,瞧見廚房一股濃煙,嚇得連忙將掃把扔了,往裏麵跑,唯恐是走水了。


    跑到裏麵一瞧,自家主子頂著一張黑炭臉,發髻淩亂,衣衫不整的。可讓她好生一番驚嚇,三步並作兩步,趕緊跑到她麵前道:“奶奶,您這是怎麽了?可別嚇我呀。”說著,上下摸著她的手,急得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傷著哪兒了?可是疼了?奶奶,您倒是說句話呀!”


    榮瑾兩眼汪汪,總算是見著親人了。雙手握住紫鳶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差沒有抱著她抱頭痛哭了道:“我的紫鳶,你總算是來了。趕緊來燒水。我快渴死了。”


    紫鳶還沒明白過來,就被推到一堆黑乎乎的瓦片麵前,緊接著便聽見過自家主子幹嚎著道:“這火我實在是生不起來!小爐子,我也不會用。險些將自己給燒著了。紫鳶,你說怎麽辦呀!”


    等生了爐子,紫鳶站在一邊,手裏拿著鐵叉,叉著腰,瞧著榮瑾。半是好笑,半是生氣道:“我的奶奶,您可嚇壞我了。這小廚房多髒啊,怎麽是您能來的地方。您若是想喝水,隻管叫喚一聲便是。奴婢就在後院裏掃雪呢。就算,尋不著奴婢。您也大可請了玉函姑姑來,您這一會子功夫,險些將廚房都燒起來。這地方燒了是小,若是您有些差池,可讓奴婢怎麽辦呀?”


    榮瑾垂著頭。雙手握在一起打圈圈,隻差沒露出尾巴搖尾乞憐了。


    說也說完了,氣也氣過了。紫鳶這會子便開始心疼起自家主子了。雖說早看了一邊,可還是放心不下,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邊,這才安心。


    過了這麽些時候,爐子上的水也開了。紫鳶拿了水壺將水先倒了一碗涼著,又將剩下的水倒在銅盆裏,取了汗巾子浸了熱水,絞幹,遞給榮瑾。


    榮瑾接過汗巾,擦了臉,瞬間汗巾變成一塊黑抹布。榮瑾訕笑幾聲,將汗巾子放到銅盆裏,順手接過紫鳶端上來的水,對著熱水呼一口氣,小口抿了一口,霎時暢快道:“紫鳶,果真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若是離了你,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哼,小姐淨會哄人。奴婢算是什麽,不過是草芥子一般的人罷了,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在奴婢身邊,奴婢才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呢。”紫鳶笑嘻嘻的轉過臉來,早沒了剛才的怒氣衝衝的樣子。


    榮瑾拉住紫鳶的手,兩人手牽著手,紫鳶的手上都是繭子,可見是平日裏做了許多粗活的人。她一個貼身侍婢,卻盡做些粗使下人做的活計。想來從前在韓府裏的日子也不好過,想到這兒不由心裏一酸,道:“你跟著我,受盡了苦楚,也沒幾天好日子過過。如今,還叫你陪著我在這鬼地方被人拘禁起來。你放心,若是我有法子出去,定為你尋一門好親事,也會為你家裏的幾個哥哥安排幾個職位的。”


    紫鳶目光溫婉,微微低頭,手放在榮瑾的手掌上,嘴角漸漸擴大,道:“奶奶,有這份心思便是最好的。奴婢隻願陪伴在奶奶身邊侍奉您,不願就此嫁人。”


    “你嫁了人,也可以跟在我身邊的。到時候你們夫婦兩一個在我身邊做事,一個跟著子敬,豈不是更好。”榮瑾心裏想得甚好,仿佛眼前展開那一副其樂融融和睦安詳的畫卷。


    紫鳶微微低頭,眸色暗淡了些,略有些幽怨道:“奶奶,紫鳶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可奴婢這一輩子想嫁的也唯有一人。縱使做不得妻室,便是為奴為婢,留在他身邊也是好的。還請奶奶成全了我。”


    雪光透過明紙照進窗戶,照得紫鳶臉頰紅暈猶勝雪裏紅梅,大抵人間情愛當真是心有所係,至死不渝吧。她暗自垂了眼,開口道:“好了,咱們還是先出去吧。”


    冬日日短,雪光撲朔,映在窗戶上,明媚得很,加之屋內地籠暖炭,再點上萬妍香,便覺恍若春日百花盛開之景色。


    玉函從後屋摘了幾支梅花過來,放在了白玉瓶子裏,置於房內案台上,既賞心悅目,又暗生幽香。


    日暮時分,榮瑾倚著天水藍的金絲軟枕,屋子裏人少,玉函和紫鳶皆在屋內做針線。忽而,外邊的門被推開了,緊接著便是腳步聲。


    在禁足中,究竟是誰來了?玉函和紫鳶都緊張的放下手中的活計,往外走。


    榮瑾聽著腳步聲,倒不像是一個人,心裏也起了幾分疑慮,連忙從床上下來。


    來的人是山伯,榮瑾並不常見,自進門以來也隻大抵見過兩三回,山伯是公公身邊的人,平日裏都是在沁園裏伺候著,怎麽今兒反倒來了?她自覺不對勁兒,心裏左右想著還得先去告之了孟時騫才是。


    山伯進門先抱拳一揖到底,旋即道:“奴才奉老爺之命前來給您送些東西。”說罷,側身退到一旁,身後的兩個小廝便走出來,手裏端著兩個盤子,盤中放著白綾和匕首。


    那端著盤子的小廝一一介紹道:“此乃一匹千金的雲絲白綾,出自麗江以北。此乃先帝欽賜之千年玄鐵做的匕首,削鐵如泥。“


    榮瑾暗自心驚,麵上卻不動聲色,道:“山伯,這是什麽意思?本郡乃是皇上欽賜的和碩郡主,更有大棠靈獸庇佑。皇家寶冊玉牒上亦我有韓榮瑾三個字的。”


    山伯垂著頭,無比恭敬道:“奴才是按照老爺的意思來辦的。您還是乖乖伏誅的好。若是將事情傳出去,不僅不能保您死後尊榮,更不能為您家人著想。老爺有令,若是您肯乖乖就死,便留韓二公子一個全屍,且日後定為韓大公子謀一個好職位。”


    榮瑾臉色大變,吃驚道:“怎麽會!公公,他。。。。。”


    山伯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老爺已然知曉您和韓二公子的事情。秀娟已然拘禁送入刑房看押,不日便會沉塘。老爺念在您的身份貴重,便不讓您去刑房了,隻賜您自盡,保全您一份顏麵。”


    榮瑾左右看了看,出口的門已然被封住了,眼前便是山伯,既不能正麵逃出去,那便隻能從後麵偷偷跑出去了。她記得西暖閣裏有一扇窗戶開在床頭,且對下去正巧便是後院的梅花林。沁春居除卻前門之外還有一處後門,後門比較偏遠,向來人煙稀少,應是比較容易逃出去。


    為今之計,若是三人一同逃走隻怕是不可能。隻有她親自留下來與山伯周旋,再遣紫鳶去尋孟時騫,才能保住她一時的性命了。不過,就算是能保住這一時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榮瑾思及此,眼中霎時一片霧氣,伸手摸了淚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卻無處可說。山伯,我想要求見公公。”


    “老爺吩咐了不想見您亦不想聽到您說話,奴才隻是奉命行事。還請您不要與我們為難。”山伯悄無聲息間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還請您千萬幫忙。”榮瑾借機轉身對著紫鳶道,“去我房裏將一柄玉如意拿出去來再拿出那些銀票地契來。”


    紫鳶和玉函一同入屋,片刻間玉函便拿著一疊的銀票和一柄玉如意走了出來。屋內中人的視線皆被這一柄白玉如意所吸引。此物乃是沛國公府送來的賀禮,當日她正值封郡主,風光無限,一時之間無人能出其右。送來的東西自然都是千挑萬選的。


    且,這裏的一幹小廝都是粗莽人士,平生哪見過這等金銀珠寶,自然眼珠子都直了,哪裏還能顧得上其他。


    榮瑾命玉函將東西都放在了桌上道:“山伯,這隻是小小敬意,我隻求能再見公公一麵。我便是死也得容我分辨幾句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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