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起她繞身兩圈的披帛,仿佛是一抹紅雲,開在天際。


    那太和宮的龍簷角直入天際,穿過飄渺的雲層,像是要將天都刺破一個洞。沈靖蓉遠目望去,看見那一道紅色的聲影,修長如竹,背後是九扇緊閉的宮門。


    禮官高聲唱著祝賀的讚詞,宮人命婦隨行其後。


    九重宮闕,那石階像是無止境一般,那個人離得她那麽近又那麽的遠,仿佛永遠都夠不到一般。


    終於,踏上了最後一塊漢白玉石階,他執起她的手,牢牢的,緊緊的握在掌心。宮人推開九扇宮門,裏麵供奉的是列朝的帝王。


    兩人依禮,跪於玉蒲團之上。上百盞的長明燈燭火明滅,大殿內一片燈火通明。她按著自小所教導的禮節,三跪九叩,先祭天神,後拜祖先,口中念出繁複的頌文。這些場景,自她懂事以來,便被一遍又一遍的教授。


    滿懷誠懇,她頌完所有的文章,回過頭,瞧著他。紅騰騰的燭火裏,他眼波浮動,微微露出一絲笑容,霎時就能化解她心中所有的勞累。


    接下來,便由他宣告下聘的文書。


    太子清一清嗓子,鄭重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永樂侯沈博源之女沈靖蓉,彰德嘉才,端賢奉孝,人品貴重,敦肅正行,得天所望,滋爾滋事賜封為太子妃,服侍東宮,輔佐儲君,母儀天下。”


    她躬身低首,伸出雙手承接過聖旨,又接過鳳印,佩帶,勳授,一一交由身後女官,躬身行齊眉大禮,叩首曰:“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女官扶起沈靖蓉。她起身與太子比肩,邁出大殿,接收六宮朝拜。


    眾人皆跪地三呼千歲。離得最近的便是已然封為淑妃的薛荷。她如今貴為妃位,但卻終身不能再有孕。宮中女子,大抵可憐。(.好看的小說)


    祭拜祖先,授以太子妃金印,佩帶,便算是禮成。此刻起便得稱沈靖蓉為太子妃。


    禮成之後,她與太子就要去拜見中宮皇後和皇上。接著便是拜見太後與眾位太嬪。


    沈靖蓉和太子兩人踏上龍鳳禦輦,一路往宣政殿而去。


    晨曦的光澤透過厚重的雲彩顯露出一片光芒,照得長街上的每一塊石子都瑩潤透亮。沈靖蓉坐在輦上,所見之處。被日光照射的,金碧輝煌。當真是金壁江山!


    皇後和皇上已然在宣政殿正上方的龍椅和鳳座上坐下。沈靖蓉奉了茶,行過大禮,這才算是見麵。


    皇後娘娘贈以紅棗花生,寓意吉祥多子。沈靖蓉欣然收下,改口道:“多謝母後賞賜。”


    皇後細細瞧著她,眼中閃爍微詞,最終卻化為一抹笑容道:“好好服侍皇兒,為他所想。奉他為夫君,敬重他,支持他,這才是帝後。你們將來是要為天下人做表率的。”


    沈靖蓉點頭稱是。太子亦是頷首,嘴角卻揚起一絲弧度。


    兩人又去了嘉壽殿,給太後請安。當今太後並非皇上生母。乃是先帝繼位皇後,雖非沈氏家門,卻也是名門之後,隻是如今沒落了罷了。


    太後見得皇孫領孫媳一同來拜見,自然是歡天喜地的又是賞賜了自己的陪嫁物件翡翠鐲子。又是給她了鳳頭釵。


    太子與沈靖蓉回了殿內,此時已然是辰時。


    兩人坐在龍鳳禦輦內,已然是筋疲力盡。不過無論是她還是太子都是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保持著應有的姿態。


    轎輦回了東宮。此處,已然是張燈結彩。自宮門外起掛著喜慶的燈籠,直至入內。沈靖蓉下了轎輦,太子攜著她的手入了宮中。(.)一路宮人見兩人入內,皆是回避。


    沈靖蓉走著,眾人臉上的喜色,讓她不禁臉也紅了。


    太子一路步履飛快,像是有什麽在他身後追趕似的,連帶著沈靖蓉也被他帶著幾乎小跑起來。


    在一處合歡木處,他與她停下。她記得這是她和他初次見麵的地方。她方才五歲,他正是九歲。她喚他殿下,他卻讓她叫他:“祈哥哥。”她拘禮不敢逾越,無論他如何請求命令,也隻稱呼他為太子殿下。他當時信誓旦旦曾道:“總有一日,我必要你喚我祈哥哥。”


    如今回想起來,兩人兒童時代便在一處了。她熟悉他甚至勝過了熟悉她自己。許多事情冥冥之中,也是注定好的。就像是她會嫁給他,他


    會娶她。


    太子的手微微有些發顫,連同掌心裏都冒起了一層汗。沈靖蓉也覺得有些緊張,不敢抬頭。兩人的手握在一處,冬日裏的合歡樹早已枯黃落葉,隻剩下交縱著的鐵叉似的樹杈。


    半響,太子道:“靖蓉,你喚我一聲,喚我一聲。我做了這個美夢已然做了十年,如今想起來當真還覺得仿若夢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慮和祈求。


    放下他身上的架子,他不過也是這樣的一個普通男子。沈靖蓉曾想若他不是太子,她會不會傾心於他。答案卻是未知。她實在想不到她會喜歡上除卻太子以外的人,也想不到如果太子殿下不是他該是如何的一個場景。


    她怯怯的開口,紅著臉,細若蚊喃:“祈哥哥。”


    太子的手微微顫動著,像是歡喜,又像是悲戚。忽而,身子一輕,視線一轉,眼裏滿地枯葉的景色變為大紅色的九龍盤紋的喜袍。沈靖蓉回過神來,已然被太子殿下抱了個滿懷。


    她想要開口求他放下來,卻不知怎麽的,一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想著他就這麽抱著她,永遠不要放下來多好。


    一路走到明德殿,推開門,入目便是滿殿的紅綢,落在地上,紗幔重重,像是一場綺麗的夢,風過處,像是船帆飛揚鼓動。


    她的臉擦錯那些綢緞,珠翠滿頭,頭上的蝴蝶釵振翅欲飛。沈靖蓉隻覺得輕飄飄的。


    眨眼間她便落入一片赤紅的空間,滿目的鮮豔,讓她有些手足無措,身下的桂圓蓮子花生紅棗硌得她有些疼。


    宮人早已識相的將門關上。雖然已然是早上,可是按習俗,她和他還得再屋子裏點燃龍鳳紅燭,喝合巹酒,她還得取了他的發放入香囊放在床頭,已示結發夫妻,白頭到老。


    他的手那麽火熱,已然將她的手握住。


    他道:“蓉蓉。”


    隻兩個字,她心尖一顫,連手指頭都變得酥麻起來。有多久,多久,他不曾叫過她的名字,自從他們過了那一段青蔥歲月之後,她一直稱呼他為太子殿下,他一直叫她靖蓉。兒時的小名,像是被塵封起來的記憶,再不敢觸碰。


    她顫巍巍道:“祈哥哥。”


    李祈抱住沈靖蓉,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一般,半響喟歎道:“你許久沒有這麽叫我了。”


    沈靖蓉亦含淚,伏在他懷裏,像是撒嬌一般鶯聲婉轉道:“殿下也許久不曾這麽喚臣妾的乳名了。”


    他埋首在她的脖頸,聞到她身上好聞的杜若的味道,幽深靜謐,象極了她的性子,不由淺笑道:“這麽多年,你身上還是這股味道,清新淡雅,像是出水芙蓉一般。”


    沈靖蓉垂淚,“殿下還都記得清楚。臣妾一直焚這個香,當年殿下曾讚臣妾用此香極美。臣妾不敢忘,日夜焚香,隻期望殿下歡心。”


    他微微怔忪一會,劍鋒一樣的眉皺了皺,旋即又舒展開,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道:“我不自稱本殿,你卻依舊拘禮。”


    沈靖蓉慌忙想要解釋,卻被他輕描淡寫道:“也罷,你便是這樣的人。到底是我強求。”


    她微微低頭。這麽些年的教誨,她不曾忘也不敢忘。她也曾想喚他祈哥哥,成他為夫君,可是到底是奢求。他和她將會是大棠盛世裏的帝後,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她正失神,卻不知,執著她手的那人依然從桌上取來了酒和酒杯。他倒上美酒,遞給她。


    沈靖蓉接過,與其碰杯,一幹為盡。新婚之夜,就連美酒入喉都入蜜糖一般甜美。她想她這一生再沒有什麽遺憾了。縱使日後老死深宮,有這麽一段溫暖,也足夠她半生慰藉了。


    千層萬疊的紗帳帷幕將明德殿包裹得宛若黑夜。紅燭的燈火在室內晃動著,少頃,一滴紅蠟順著拉住蜿蜒而下,落在新漆的紫檀桌上。她的麵龐嬌嫩柔美,李祈伸手將她的花冠取下。


    燭光下,她漆發如墨,冰肌雪膚,明眸皓齒間,更多一份冰雪聰明。他想,這樣的女子,他能娶到,當真是人生幸事。


    他抹去床上的吉祥如意的物什,抱著她緩緩躺下。


    沈靖蓉閉著眼,粉頸低垂,嬌顏含羞,唯有睫毛的顫動顯示出她的不安。


    他的手厚大,掌心滾燙,所到之處,像是要燃燒起火焰一般。他極力逗弄著她,她張口欲言,卻破碎不能成聲。


    行至最終,羅裙逶地。四屏繡鳳的袍子零落在地,衣衫上的紅寶石貼著冰涼的地麵。


    她拉住他的手,環住他的腰,帶著些許緋色的羞意,濕潤著眼睛看著他,道:“臣妾將自身全然交給殿下了,還請殿下好生對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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