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蒲掃見“玄”字間的門簾抖了一下,又閃過道人影,越發篤定了心裏的猜測。(.)隻是她一點都不想攪進那些秘密裏去。笑著向柳三娘道:“麻煩三娘子進去替我轉告一聲,我且先回去了。”


    柳三娘愣愕之際,江蒲已帶著桑珠下樓去了。塗泰忙忙地從隔間裏跟了上去,他從柳三娘身邊走過時,稍停了下腳步,微一頷首,便立即跟了上去。


    江蒲剛邁出歡喜樓的大門,忽有人喚道:“嫂夫人!”


    她循聲看去,卻是趙元胤風度翩然的走了過來。


    “真是巧啊,咱們這麽些日子沒見,不想竟在這裏碰上了。”


    江蒲在心底直翻白眼,若是相信這個巧遇,我就是傻子。隻是這年頭又沒有手機,徐漸清是怎麽能通知他來攔人的呢?心裏雖然有諸般念頭,麵上卻和煦地笑著見禮,“趙相公……”


    她話還沒說完,忽聽身後有人喚道:“素素。”還不等江蒲轉身,徐漸清就已經急步趕到了她身邊,“你怎麽跑出來了?”說不上責備,可他的眉尖還是微微的蹙起了。


    “靜之好興致,陪嫂夫人出來散心麽。”趙元胤繼續唱大戲,“若是不嫌我礙眼,一起上去坐一坐如何。我聽說歡喜樓可是來了新的百戲。”


    徐漸清沒有即刻答應,而是看向江蒲,眸帶詢問:“素素,你看……”


    在大街上又當著那麽些人,江蒲還能說甚麽,隻得認命地道:“那就進去吧,反正那份銀魚羹我還沒吃到呢。”


    三人再次上了樓,這回迎上前的卻是柳三娘,她朝江蒲深深一福,“三娘多謝夫人了。”


    桑珠輕嗤了聲,別過了眼。


    江蒲卻滿臉含笑地去扶柳三娘:“三娘子快請起……”她才一開口,柳三娘就往後縮了幾步,“多謝夫人。”


    看著柳三娘這份拘緊的樣子,江蒲心裏陡然躥出個念頭,眼眸一轉,站開一步將她一通打量:“柳三娘的名號我是如雷灌耳,今日見了果然是名不虛傳。(.無彈窗廣告)不知三娘子肯不肯賞臉,陪咱們吃一杯水酒。”


    心裏則惡作劇地想,我倒要瞧瞧,你們這三個家夥湊在一起,會有多不自在!


    果然柳三娘聽了這話,猛然抬起低垂的頭望向江蒲,麵上一片愕然。


    就連趙元胤也微微睜大了他的桃花眼,瞅著江蒲道:“你不是說真的吧?”像江蒲這樣的身份,和一個戲子同桌吃酒,可算是極嚴重的羞辱。


    “既然素素這麽說,就一起吧。”徐漸清倒是沒甚麽反應,平平淡說了一句,丟下相顧愕然的兩人,帶著江蒲主仆三人進了隔間。


    圍欄外的戲台上,兩個胡兒正在表演飛刀。伴著場中的驚呼聲,那個蒙著眼的胡兒,將飛刀準確地刺中搭檔頭頂上蘋果!


    莫說桑珠看得兩眼瞪圓,就是三個大男人也都露出了驚歎的神色。


    “這個胡兒的身手怕是不錯呢!”趙元胤笑看向塗泰:“怎樣,以你的身手能做到麽?”


    塗泰很老實地搖了搖頭,“若是讓我蒙了眼睛,又沒有一點聲響,那是斷然射不中的……”


    江蒲抿嘴一笑,眸中透出幾分不以為然來。


    “夫人瞧過這個?”柳三娘雖然跟著進來了,很有自知之明扮起丫頭的角色,在旁邊給眾人斟酒、布菜。她見江蒲麵上竟沒有一點驚歎的神色,不由好奇地問道,要知知滿金陵城這裏可是獨一份啊!


    眾人聽見柳三娘的問話,眸光都投向了江蒲。


    “的確是似曾相識……”江蒲放了手中的酒杯,笑意淺淺。


    桑珠恍然道:“是了,咱們漠北軍中的射箭好手,練得熟了蒙著眼,同樣也能射中靶心的!”


    江蒲不經意間摸上了手指間的薄繭,那是薑樸練習射箭留下的。她腦海中不禁浮起關於漠北的點點滴滴。


    大漠落日,旌旗獵獵。校場上一個身著胡裝,神色飛揚的少女,挽弓搭箭,“咻”地聲箭響,堪堪射中箭靶,離靶心十萬八千裏呢。


    那女孩又氣又惱,把手中的弓箭重重往地上一擲,委屈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誰欺負我的寶貝了!”素有不敗威名的虎牙大將薑讓,對著女兒卻是慈父的徹底,聲音中滿是嬌寵。


    聽見聲音,少女撒嬌地撲了過去,“阿爹……”


    跟在父親身邊的薑梗,揀起地上弓,不由笑了起來:“你走都還沒走穩當,就想飛了,竟開這麽重的弓.”


    女孩聽了更是跺腳不依,“阿爹,哥哥欺負人。”


    虎牙大將軍一見女兒掉眼淚,手腳都慌了,“素素不哭,不哭啊,爹爹罰他跑圈去,跑個五十圈……”


    女孩嘟著嘴,抬著下巴反駁:“不要!我大哥射箭給我看。”


    看到薑樸的這些回憶,江蒲不由輕輕一歎,自己若是那時候穿來該多好啊!


    “站著射中了也不算甚麽麽大本事。”江蒲將思絮從回憶中拉回,淡淡地說道:“我大哥騎在飛奔的馬上,蒙著眼都能射中掛銅錢的細繩。”


    趙元胤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不是吧,這麽神!”


    “你不信?!”江蒲斜眼過去,“不然,咱們比比?”她話一出口,不要說趙元胤了,就連江蒲自己都愣住了,那話是自己說的?是薑樸說的吧!


    看著趙元胤震愕的樣子,江蒲正想找個借口把這事圓過去,不想徐漸清卻道:“元胤你就陪素素玩一把,她在漠北可是跟著大哥騎馬打獵的,聽說箭術很不錯呢!”說著,他又轉向江蒲道:“放心,我絕不會把這事漏給母親知道的。”


    聽徐漸清這麽說,趙元胤也來了興致,打量著江蒲道:“看不出來啊,嫂夫人還是個幗國英雄!”


    “那是。”提起往事,桑珠禁不住得意道:“咱們奶奶可是在軍營長大的,騎馬射箭那都是不在話下的。若不是老將軍攔著不讓,奶奶還想和少將軍學刀槍劍棍呢!”


    “那我可真要見識見識了!”趙元胤起身站到欄邊,一蹬腳,拽著彩帶人就飛了出去,眨眼間翩然落於台上。


    江蒲眨巴眨巴眼睛,原來這棵桃花樹就是傳說中的練家子!


    徐漸清溫柔一笑:“去吧,素素!”


    江蒲總覺得徐漸清眸中的淺笑,別具深意。隻是事到如今再後悔也沒有用了,隻得硬著頭皮上了。但願這具身體爭氣些,別讓桑珠看出甚麽破綻來!


    趙元胤突然出現在戲台上,不僅把台上的胡人嚇了一掉,樓台上的客人也議論紛紛。


    胡人聽得他們想要比試箭術,箭是沒有的,飛刀又太嚇人,萬一傷著人,他們可賠不起。思來起去,拿了兩把彈弓出來,然後再端了幾麵銅鑼上來。


    這一套東西是他們在外賣藝時,吆喝賺場子,彈丸是裹著布的木頭,打在銅鑼純粹就聽個響。


    戲台上一切就緒後,江蒲才珊珊而來。


    正在試彈弓的趙元胤,聽見腳步聲,不由笑道:“我還以為嫂夫人不屑與我……”他邊說話邊轉過身子,在看見江蒲的裝扮時,登時沒了聲音。


    眼前的女子穿一身緋紅胡服,腳蹬皂布厚底靴,緊窄的小細腰挺得比直,那尋常的麵容,硬是生出幾分颯爽英姿!


    江南女子穿胡服的也不乏其人,可是能穿得像她這般渾然天成的,還真是沒見過!


    樓台上的客人,見又上來個穿胡服的女子,議論聲越發地大了。江蒲做律師多年,早就習慣了受人注視。而眾人的注視和議論,陡然間讓她覺得有在**的感覺。再加上這小袖收腰四開幅的胡服,讓她很有穿現裝的感覺。


    於是,她下意識地挺了挺並不高聳的胸脯。


    可當她瞅見趙元胤一瞬不瞬地眸光,不免短了幾分氣勢,“怎麽了,我穿這個很怪麽?”


    趙元胤斂了驚歎的眼神,調侃道:“嫂夫人果然是來自漠北,出門遊玩還隨身帶著胡服。”


    江蒲白了他一眼:“這是管三娘子借的。”說著,眸光一轉:“趙相公莫不是想我穿著那套襦裙,自己好占些便宜?”


    趙元胤也不上她的當,拋著手裏的彈丸,笑道:“咱們可不是來做口舌之爭的。你也別說我欺負你,瞅瞅……”他伸手往前邊一指,“我的銅鑼比著你的要遠上五步。”


    本來他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男子氣度,可江蒲說出的話,卻讓他下巴都合不上了,“你一個大男人,又是個練家子,讓我五步你也好意思。至少要讓我十步才行!”


    不等趙元胤合上嘴,江蒲已吩咐胡人把自己的銅鑼架往前移了五步。沒辦法,戲台位置有限,趙元胤的架子已經在戲台的邊緣了沒得移了!


    “把這樣爽朗的女子鎖進重重深院,靜之你真是做孽啊。”柳三娘站在徐漸清身旁輕聲歎道,眸中流露出濃重的悲憐。


    徐漸清淡淡一笑,“我做孽的事多了,也不差她一個!”


    那個女子做了自己三年的妻,自己還是頭一次看到她神彩飛揚的樣子。以前的她,眉宇間永遠壓著厚厚地陰雲。


    自那件事後,處事是越來越有分寸,越來越知進退。當然這在徐漸清眼中也算不得甚麽,身在在徐府學會這些是早晚的事情。讓徐漸清讚服的是,她在表麵的圓滑之下,居然還保持著自我!


    譬如現在戲台上的她,拉滿了彈弓,整個人都透著自信的神彩。恍然間,徐漸清還真以為自己是處身在獵風陣陣的校場,而非繁華溫柔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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