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陡然襲來了一陣倒春寒,連著幾日都是雨雪紛飛。(.無彈窗廣告)劉夫人在宮中惹下的毛病---老寒腿,又犯了!老太君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又囑咐徐漸敏好生照顧著。所以過來請安的隻有兩個孫媳婦。


    王篆香和李氏,一人站了一邊,把老太君哄得跟彌樂佛似的,嗬嗬直笑。江蒲坐在角落裏打盹,被王篆香一陣笑聲驚醒了過來,把茶盞裏的剩茶喝盡了,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便尋了個借口退出了上房。反正老太君也不在乎自己在不在眼前。


    坐在暖轎裏,江蒲打了個哈欠,突地想起昨晚上徐漸清說今日往留雲庵賞雪看花,吩咐外邊抬轎的仆婦道:“往太太院裏去。”自己要出門,怎麽著也該和劉氏說一聲吧。


    可等江蒲進了屋子,看到徐漸敏坐在劉氏身邊,說笑著替劉氏按摩雙腿。她才想起劉氏還算是病著,告假的話便咽了回去。婆母病著,自己做媳婦的總不好出門玩樂去吧。


    “這麽個天,你又跑來做甚麽。”劉氏見著江蒲,先蹙了眉頭輕斥了句。又問江蒲吃過了沒有,見她搖頭,忙就打發她回去,“我這裏丫頭、仆婦一大幫,又有你妹子陪著,哪裏用得著你。趕緊回去把飯吃了,才是正緊。”


    江蒲早起隻吃了一小盞銀魚蛋花羹,這會還真是有點餓了,既然告不了假,她也懶得在這裏陪著聊閑天,便起身道:“那我吃了飯,再過來……”


    她話還沒說了,外頭傳來一個婆子大說大笑的聲音,“咱們大爺還真是疼媳婦,知道今朝花朝節,叫人套了車說要陪大奶奶出門賞花看雪去呢……”


    伴著一聲聲大笑陳寶瑞家已進了屋,見江蒲在坐,登時就愣了:“大奶奶怎麽還坐在這裏,我看塗泰連車都套好了呀!”


    劉氏聽了,越發地催她回去,“你這孩子,還在我這裏坐著做甚麽,趕緊的回去。”


    “娘親病著,我還是不去了吧。”


    “胡說!”劉氏眼一瞪道:“看著你們小兩口和和美美的,我才是真高興,你陪著我頂甚麽用!”一邊說一邊就把江蒲往外趕。


    江蒲知道劉氏真心想趕自己去,而自己在府裏憋了近一個月,對今天的出行也有些期待,所以就不再多推辭了,領著桑珠退出了屋子。


    “娘,他們這麽去,叫父親撞上了怎麽好?”徐漸敏剝了一碗橙子肉,又在上頭灑了雪花糖,奉給劉氏。


    劉氏拿銀叉戳了塊黃爛晶亮的橙子肉,微微一笑,說了句不相幹的話,“又到花朝節了。”


    江蒲回了院子,徐漸清和趙元胤都已經等在那裏了。她匆匆忙忙地吃過了飯,想著出門遊玩還是穿胡服的方便,就吩咐桑珠從箱子裏翻了一套出來。


    桑珠、梅官兩人四隻手正都忙著給她係扣子,突然她“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兩人抬眸看去,“怎麽了?”


    江蒲拍著腦袋道:“我真是糊塗,上回跟三娘子借的胡服都沒還人家呢!”


    “就在收在箱子底下,我這就拿出來,等會順道還給她去。”桑珠邊說邊就去開箱子。


    江蒲想了想,道:“再把大哥上回送來的那套胡服也包起來吧。”當初自己說過兩日就還回去,誰想一拖就近一個月,以自己的身份就隻還一件衣服回去,好像顯得有些小氣啊。況且,自己真的很想和那絕色美人交個朋友呢。


    桑珠瞪大了眼,以為自己聽錯了,特別提醒道:“那可是將軍送給奶奶的生辰賀禮,奶奶還沒上過身呢。”


    江蒲對著穿衣鏡整理衣服,頭也不回地道:“你那不是廢話麽,穿過的也好送人的?”


    桑珠還待說甚麽,趙元胤已在窗外催促道:“嫂夫人,你到底好了沒有啊?再不出來,我們可不等了!”


    “來了來了。”江蒲急聲答應著,一邊催促桑珠、梅官二人。(.無彈窗廣告)


    江蒲把還衣服的事跟徐漸清說了,趙元胤在旁邊笑得好不歡喜,“正好叫上三娘一起,人多也熱鬧些。”


    江蒲歪了歪嘴,和梅官咬耳朵道:“瞧見沒,你以後要是碰上這樣的,可要躲遠些!”偏偏趙元胤耳朵尖,聽得分明,“你甚麽意思?”江蒲無辜地眨眨眼,“甚麽甚麽意思?我和梅官說話,與你有甚麽相幹!”說完,不等趙元胤反駁,江蒲便就扶著桑珠的手上了馬車,連車簾子都放了下來。心裏得意道,叫你催命似的催!趙元胤瞪著車簾子好一會,才踩鐙上馬,嘴裏兀自嘀咕道:“惡婦就是惡婦!”


    因著這回江蒲把梅官也帶上了,再加上天氣寒冷,所以馬車就讓三個女眷坐了。徐漸清和趙元胤二人則騎馬跟著。


    今日是花朝節又碰上大雪初晴,街麵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梅官自小就被賣進了徐府,還是頭一回出門,趴在車窗口,一雙大眼睛看熱鬧看得,眨都會不眨了。嘴裏更是唧唧呱呱地說個沒完,小臉因著高興,也都通紅通紅地。


    主仆二人在梅官的呱噪聲中到了歡喜樓,下了車跟在徐漸清身後,梅官才閉了嘴,隻是一雙溜圓的眼睛,兀自四下亂溜,見甚麽都新奇。


    等柳三娘進了隔間,她那一雙眼睛幾乎都粘在柳三娘身上,半天咕嚕出一句:“天底下還有比趙相公更好看的人啊!”


    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就連一直嫌她話多的桑珠都忍不住撲哧一笑。趙元胤一張桃花臉也不知是甚麽表情,隻指著江蒲道:“她才跟了你多會呢?就學得這麽尖嘴滑舌的。”


    梅官話一出口就鬧了個大紅臉,聽了趙元胤的話,卻仰起腦袋小聲地辯道:“這跟奶奶又有甚麽關係。”


    江蒲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轉向趙元胤道:“實話實說,直腸子通到底有甚麽不好?不然,你是不忿三娘子比你俊?”


    趙元胤哼了聲,坐開了不搭理她們。江蒲也不多逗他,拿過包袱打了開來,“這是上回和三娘子借的胡服,前些日子家裏事多,我就混忘了,三娘子多擔待些。”說著又把下邊那件抖了開來:“上回初見,我也沒拿甚麽給三娘子做見麵禮,今朝補上,三娘子千不要嫌棄。”


    江蒲手中的胡服,洋紅緞地,上頭用金錢繡著百蝶穿花紋,領口衽邊鑲滾著雪白的狐狸毛,這還都在其次。唯左衽上一溜的扣子,個個晶瑩圓潤,光華熠煜,竟是用東珠綴成。


    柳三娘嚇得連忙推卻,“這麽貴重的東西,我怎麽能收呢。”


    “華服配美人是再好沒有的,三娘子若真心和我相交,就趕緊換上這衣服,跟咱們上留雲庵去賞雪看花。”


    徐漸清也道:“一件衣服罷了,三娘子莫看得太重了。”


    “這……”


    柳三娘尚還在猶疑,江蒲推她出了隔間,“別這那的了,趕緊換了衣服,時候可是不早了,再晚了山上可沒好位置了。”


    留雲庵,建在金陵城南郊鍾靈山的半腰上,正對著穿城而過的渭豐河。在留雲庵的望江亭,不僅能賞湖光山色,而且庵裏做的素齋在金陵也一頂一的好。


    盡管庵堂不大,離城也有些遠,可一年四季這裏都是遊人如織。


    徐漸清一行人到了山門下了車,江蒲看眼蜿蜒向上,綿綿無盡的石階,不由垮了臉,“不是要我們爬上山吧。”


    “怎麽,你這個將門虎女還怕這點子山路?”趙元胤挑著斜長入鬢的俊眉,臉上滿是挑釁的淺笑。


    江蒲嗤了聲沒搭理他,見山門邊停著一排排軟轎,雖然大部份遊人是徒步上山,可也有好些書生相公,姑娘小媳婦雇轎子上山。


    江蒲想也不想雇了六乘軟轎過來,招呼眾人上轎。就隻留下個趙元胤一個。


    “你,你,你……”趙元胤指著她們的背影,恨聲道:“真是最毒婦人心!”


    徐漸清看著他跳腳的樣子,不由得搖頭笑歎,這哪還有一點江南第一公子的風度,“元胤,你坐我這乘軟橋吧。”


    趙元胤星眸一轉,忿忿道:“你當我跟你一般是文弱書生麽?這點山路算得甚麽,你瞧著我肯定比你早到!”話沒說完,他人就衝了出去。


    徐漸清歎息地上了軟轎,轎夫剛抬了起來,塗泰在旁邊苦著臉問道:“爺,我怎麽辦?”


    掃了眼停在塗泰身後的軟轎,再看看塗泰健碩的身板,徐漸清心裏暗暗好笑,“素素也真是胡來!”


    “難得有這機會,你就和趙相公比試比試腳力吧。”


    趙元胤頂著江南第一公子的名頭,最是看惜自己的模樣,時刻都保持風流倜儻樣子,像這般撒開腳丫子飛奔,還真是不多見啊!軟轎走得不快不慢,正好讓人看清路邊的景色。


    燦爛的春花在白雪的映襯下份外嬌豔,樹丫上剛吐出的嫩芽包裹在冰條裏,越發翠綠的可喜。


    “唉……”江蒲輕歎了聲,要是有相機就好了!


    眾人一路賞玩山景,不知不覺就到了留雲庵大門前。桑珠趕著下了轎,就要來扶江蒲,不想她自己就跳了下來,挽了柳三娘的胳膊,瞅著門楣上的匾額,忽地想起一首小詞,隨口念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懶慢帶疏狂,曾批給露支風敕,累奏留雲借月章……”


    徐漸清正好下轎,這半首小詞一字不落地進了他的耳朵。他不由微眯了眼,幾時起自己的妻子竟有這般的文采了。


    柳三娘聽了,倒是真心讚道:“夫人真是好文采,看到留雲二字,就能想出這麽首詞來。”


    “是啊,原來我徐漸清娶得還是名才女!”


    江蒲沒想到自己竟然也俗套了一把,登時羞紅了臉。正要謙虛幾句,一眼看見徐漸清危險的眸光,還有桑珠一臉疑惑納悶的樣子。


    心頭登時一驚,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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