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無所出的大媳婦說要過繼嫡子,李太君和徐孜需再不情願,也不好硬攔著,隻能以媳婦還年輕為理由,勸她莫要著急,硬拖著不肯開宗祠請族譜。


    兩方商討了幾日,最後各退一步。就如劉氏最初所想,長孫即養在媳婦名下,一切待遇皆如嫡子,將來若無正經嫡子,再上族譜不遲。


    嫡子事情一辦完,江蒲便借口自己身子不好,想搬到莊子上住些日子。李太君為著嫡孫的事,心裏憋了口氣,恨不得眼不見心不煩,自然不會留她。


    劉氏倒是苦苦相留,可架不住江蒲執意要去,也隻好應了下來,隻是囑咐兒子好生送去。可是江蒲隻讓他送出了東南角門,就道:“你不用送我過去了,離得又不遠。”說完,便放下了馬車簾子。


    徐漸清原本要上車的腳步登時收了回來,轉去囑咐了下人幾句,隔著車簾子,不冷不熱地道:“到休沐了,我就看你去。”


    桑珠看著仆婦們把東西都搬上了車,到徐漸清麵前福了一福,“大爺,時候不早了,再晚了可就趕不上吃午飯了。”


    徐漸清看了眼低垂的車簾,揮手道:“走吧。”


    目送著馬車轔轔遠去,站在徐漸清身邊的趙元胤微微一歎:“你這又是何苦,夫妻倆有甚麽話不能說,非要鬧到這份上才罷。”


    徐漸清垂首一笑,“她不是不想選邊站麽?不想攪到府裏這團亂七八糟的事情裏來麽?那麽除了離開還能有別的辦法麽?”


    趙元胤愕然。


    “你這麽逼她,就不怕她鬧和離麽?再則說了,萬一文煜成了正經嫡子,你們夫妻間可就再和好的可能了呀。”自己與他相交多年,又豈能看不出他那點心思。


    “和離?”徐漸清仿若聽到了甚麽笑話似的,嗬嗬笑出出來,“這三年來素素盡管胡鬧,卻從未提過和離的事,她心裏也清楚,聖上為甚麽要把她從漠北遠嫁到江南。至於嫡子,這府裏終究還不是……”徐漸清微笑著頓了頓,“一個人說了就算的!”


    三年夫妻,到現在自己才想著回護於她,卻發現她根本用不上自己。以她的家世和心性自保有餘,那麽自己能做的就是成全她。既然她想過悠閑自在的日子,就清出一條道來讓她走。


    隻希望這些個肮髒事情,能盡快解決,這樣對於文煜也好。想到兒子,徐漸清喟然一歎,但願自己能來得及補救這荒唐的事情。


    趙元胤看著他轉進角門的背影,狠跺了兩腳,自己怎麽就忘了他的狐狸屬性,真是白替他操了這些天的心。


    當日薑梗在金陵附近置了三處田莊,兩處大莊子都離金陵有百多裏地,惟獨南郊的列眉莊離得近,趕著馬車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列眉莊的大管事是桑珠的父母,尤其桑嬤嬤來是薑樸母親的陪嫁丫頭,那是再忠心沒有的。至於其他的仆從,都是薑家家奴,說是家奴其實也算是家將,都是隨著薑家父子上過戰場的。對薑家的忠心,那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他們聽說姑奶奶要回莊子裏來住,一則以喜,終於又能見著姑奶奶了!一則以怒,若不是受了徐家的氣,姑奶奶又怎麽會到莊子裏來散心!


    列眉莊是個隻百多戶人家的小莊子,不論有點甚麽事,不消半天工夫就能傳得滿莊皆知。更何況別院裏大肆清掃,下人們口中也都喜氣盈盈地四處說著,姑奶奶要回來了!


    因此,莊子上還有哪一家不知道的。


    所以,當江蒲的馬車進莊子的時候,道路兩邊那是站滿了人,不論大人小孩都睜著好奇的眼睛,打量著兩輛簡素的馬車,農婦的嘴裏還小聲的議論著。


    梅官自小養在深宅大院,頭一回到這種鄉野地方,望著車窗外綠油油的稻田,黃燦燦的油菜花,翠綠的柳枝挽在粉牆黛瓦的牆頭,一彎流水自小院門前繞過,遠處的山巒煙雨蒙蒙。


    隻是被那麽多人好奇地打量著,她怪不好意思的,隻好放了車簾,坐進來向江蒲笑道:“原先我看山水畫,隻說都是人自己想出來的,沒料到還真有這麽個地方。”


    江蒲前世便是在江南水鄉長大的,對梅官的讚歎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倒是桑珠自小長在漠北,聽了梅官讚歎有加,忍不住揭了車簾,果見外麵風景如畫,宛如仙境。[]


    “奶奶快瞧,多好看啊!”桑珠一邊讚歎,一邊撇嘴道:“早知道莊子上那麽好早就來了,何苦在府裏受那些醃臢氣!”


    桑珠畢竟還隻是十八歲的女孩,這會猶如出籠的鳥雀一般,眉眼間神彩飛揚,紅紅臉蛋,比莊口的那一樹桃花還要嬌豔。


    江蒲透過桑珠的胳膊,向車窗外一瞅,恍然間有點物是人非的意味。記得那年春天,他興衝衝地折了兩枝桃花送來,一枝給自己,一支給茉茉。


    為了這兩枝花,他甚至還勾破了衣服。


    茉茉拿著花很高興,嚷著叫媽媽翻個漂亮的瓷瓶出來給她放在屋裏。可是自己卻歎息著,把花灑回了樹下。


    他追著自己一個勁地問,“你不喜歡麽?”


    “花一年才開幾日,就讓它在枝頭嬌美著不好麽,為甚麽一定要折下來呢?”


    他茫然地看著自己,一臉的不解,最終被茉茉喚去挑花瓶,她獨自站在窗外,看著他們笑厴如花。


    或許和他的結局從那時起就注定了吧!


    “奶奶到了。”


    桑珠的清亮的嗓音喚回了江蒲的思絮。她收拾了心情,扶著桑珠的手下了馬車。


    “姑奶奶安好。”


    桑得夫妻倆帶著一眾下人給江蒲行禮,別院的下人多半是沙場出身,聲音本就宏亮,再加上他們見著江蒲,又是激動又是悲憤,那嗓音更是顯得震天撼地。


    江蒲剛剛下車,還沒站穩腳,被他們響若炸雷的嗓音,驚得腿軟,幸好桑珠眼疾手快扶住了。江蒲驚魂甫定,勉強笑了笑:“阿爹,嬤嬤快些起來吧。”


    而江蒲這一下腿軟,看在桑氏夫妻眼裏,心疼萬分,想當初在漠北自家姑娘策馬奔馳,挽弓射獵,是那多麽的英姿颯爽,可現如今卻成了這副病蔫蔫的樣子。


    “姑娘……”桑嬤嬤上前挽了她的手,眼眶倏忽就紅了,“你真是受委屈了。”


    薑樸幼年喪母,是這位桑嬤嬤一手帶大的。彼此雖名為主仆卻是情若母女。江蒲占了人家的身子,總是有點心虛的所以也就不敢見她。


    這會被她粗糙的手掌握住了手腕,一股堅定的溫熱直透心底,江蒲不自覺地紅了眼眶,另一隻手就去拉桑得,“嬤嬤阿爹,你們近來可好?素素,累你們擔心了。”江蒲知道徐府的事情,他們多多少少是有耳聞的,自己護大的孩子,被人家那般欺負,隻怕心裏是難過的緊。若是真的薑樸,至少會爭上一爭。偏偏貪上自己這樣的,有靠便靠,真是白累他們難過了。想到這裏,江蒲心裏不免生出一些愧疚之情。前一世自己無所依靠,硬咬著牙努力。因為知道沒有人會心疼,所以再苦再難都不說累,不掉眼淚。如今有人關心了,自己的軟惰性子倒是一展無疑了。


    “姑娘說得甚麽話,咱們不擔心姑娘誰擔心。”桑嬤嬤握著她的手腕,隻覺著虛軟無力,哪像在漠北時那般渾身是勁。能把好好一個人折騰成這樣,自家姑娘在婆家得受了多大的委屈。


    當下越想越是心疼,忍不住老淚縱橫。江蒲被他們感染了情緒,也跟著默默流淚。惹得旁邊那些漢子都唏噓不已,還是桑得抹了淚勸道:“快進去吧,在這門口哭眼抹淚的白惹人笑話。”


    “是了是了。”桑嬤嬤抹了淚,道:“我也糊塗了,隻管拉著姑娘抹眼淚做甚麽。”邊說,她邊就讓江蒲進了院子。


    這所莊院原本隻是一個大莊戶的院子,並不甚大,前後統共三進院落,前一進是仆傭住的,中間是正經院落,上邊三間正房,左右各有一間廂房。後邊一溜罩房,是給丫頭、女眷住的。


    桑嬤嬤領著江蒲進了正院,在廳堂坐下,奉上了茶,又道:“這麽小個院子,真真是委屈了姑娘了。”


    江蒲素來喜歡小房子,覺得小房子才夠熨貼溫馨,而這個院子符合她心裏所有想像。當下她端著茶盞,欣喜地四下打量。順步踱到窗邊,見院子裏的石榴才剛抽出嫩芽,而樟樹則是落葉紛紛。


    “這個院子好的很,哪裏談得上委屈了。”


    這話桑嬤嬤如何肯信,隻當她是委屈求全,當下更是感歎,隻是看她笑得和煦,不忍在她麵前抹淚,強忍了傷心道:“姑娘且坐著,我去廚裏拿些姑娘愛吃的糕點來。”說著,一隻腳就邁出了房門。


    “嬤嬤且慢!”江蒲出聲叫住她,又吩咐在外邊的梅官道:“你跟嬤嬤去,拿了來就擱在外邊葡萄架下的石凳下。”說著向外看看了天,感歎道:“那麽好的陽光別可惜了。”


    梅官自打進了這院子,看著甚麽都新奇,進門前無意間看見門口趴著隻曬太陽的小乳狗,反正江蒲也不大講規矩,就蹲在那裏逗著它玩,這會聽見江蒲吩咐歡歡喜喜地應了下來,轉頭又和小乳狗道:“等會給你也嚐嚐。”


    不想小家夥和她玩了一會,倒就和她親近,擺著小屁股跟在她腳步一起出了院子,她甜脆的笑聲越過院牆傳了進來:“哎喲,你個小饞鬼,這就跟上來了呀!”


    江蒲放了茶盞,走院子裏伸展雙臂,仰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老天爺一定是看自己上一世太過孤單,所以這一世補償給她那麽多心疼自己的親人。


    隻是,那個人依舊不在身邊。


    江蒲垂首淡淡一笑,不過無所謂了。上一世自己孤單一人,愛不得尚且能抽身而退,何況於這一世。最多也就是頂著徐家大奶奶的名份,守著這座小院過完一生罷了。


    至少衣食無憂且有人陪伴,隻這兩點就比前世好上許多。也許過些日子,還能和徐漸清商量商量,放她回漠北探探親。


    佛說有求皆苦,她做不到無求。那麽求不得,就都不求吧。隻要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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