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遲疑了會,才拉著江蒲的手歎息道:“聖上說,兩個孩子都還小,走那麽遠的路他也不放心,還是放在舅公家裏住著。”


    江蒲聽完,咬著牙,把皇帝的祖宗問候了個遍。可是再氣惱,她也要小心措詞:“聖上固然是好心體恤,隻是舅舅家人多事多,況且他兩個年紀又小,又是在漠北胡鬧慣了的,舅母年紀也大了,哪裏管教得了。”


    讓兩個孩子留在京城,那不就等於讓人懸一把刀在薑家的頭頂麽。這種情況,一定要變才行!


    “我也是這麽說呢。”劉氏愁眉苦臉的跟著歎道,“你舅舅家那麽些人,你舅母身子又不好,哪裏顧得過來呢。再說了,自打漠北出事,我夜夜都睡不安穩,就掛心那兩孩子。”


    江蒲嘴上附和著,心裏卻是連連冷笑,搞不好自己剛才罵錯人了呀。她這裏還沒想完,劉氏已轉了話頭,“我聽說你把對賬的事都交給學戲的那些女孩子了?”


    “媳婦是看……”江蒲拿不準她為何突然提起此事,因此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她們閑著也是胡鬧,倒不如給些事情她們做……”


    劉氏不等她說完,就打斷道,“話是這麽說不錯,可使著學戲的女孩子做事,叫人家知道了還當咱們家裏沒人了。你喜歡的話挑幾個跟在身邊就是了。”


    江蒲還真怕她要自己親力親為,聽了這話,心口一鬆,還不及籲氣。劉氏接著又道,“你如今也當家理事了,眼睛裏要有事才是。別總覺著自己的事情辦好成。”


    劉氏說到這裏頓了下,挪了挪她略有些豐腴的身子,“至於兩個孩子,我也同你一樣掛心的,總要接了來才好的。”


    江蒲溫順的低垂著眼眸,擋去了眸中的冷笑,劉氏轉來轉去,原來是嫌自己奪權不夠主動積極。所以。才拿著兩個孩子逼迫自己,這樣的手段還真是令人齒冷。


    “母親教訓的是。”江蒲淺笑著,算是應下了劉氏的要求。


    不過從哪裏入手,江蒲卻有些為難,自己手上雖有一張借據。一來那上麽的大名寫得是李茂,跟常瑜扯不上半點關係。二來,她也不敢就這麽抖出來。指不定是老太君借著這名義,私底下幫襯娘家呢?


    自己冒冒然的揭穿,豈不是得罪人。她還想接著做牆頭草呢。


    江蒲且思且行,不知不覺的已回到了自己院子。梅官抱一疊子賬本跟了進來。“這是昨日理出來的賬目,請奶奶過目。”其實她也不想這麽急。可是照江蒲的規矩舊賬不清,是不能開新的。


    而外邊卻候了一群等著支東西、領錢的管事。所以,梅官不免焦急了些。


    心漪早就候在屋裏等著給江蒲請安,這會見小丫頭端了水上來,忙替江蒲卷了袖子。江蒲一麵洗手,一麵掃過梅官手中的賬本,不由蹙眉問道,“怎麽那麽多?”她記得自己每日都有任務,而且每天都做完了的呀。


    “其實也沒有甚麽,就是把這幾日的賬譽抄整理了下。”梅官邊說邊拿起最上一邊的賬本。“隻有這本是昨日的新賬。”


    江蒲拿帕子擦幹了手,榻幾上已擺下了清粥小菜,江蒲一麵吃一麵聽梅官報賬。突然她放下筷箸,皺眉問道:“那麽大一筆錢。怎麽不來回我就支出去了?”


    梅官趕緊往回瞅了眼,回道:“那是常大嫂子拿了對牌親自到賬房支的。”


    江蒲愣了下,不由笑了起來,自己還真是糊塗了,都忘了對牌還在王篆香手裏。自己隻是個賬房先生。不過,提起常瑜媳婦,自己倒想另一個人來,從那裏入手,倒是再好沒有的了。


    想到這裏江蒲的笑容越發明亮,夾了一筷子涼拌海蟄絲,吩咐梅官,“繼續吧。”


    聽梅官報完了賬,江蒲漱了口,吩咐桑珠道:“既然壽宴的賬都核對清楚了,就讓那管事媳婦都散了吧。拿了對牌,直接上庫房支東西、領錢就是了。咱們到時候直接和庫房核賬就是了。也省得她們天天在我院門口堵著。”


    桑珠可也是聽到劉氏的話的,因此聽得江蒲這般吩咐,心裏不由得有些納悶,可還是應了聲出去。


    那些管事媳婦,在江蒲手底下辦了幾日差,也都摸清了江蒲的脾性。隻要別存了糊弄她的心思,別犯她的規矩,賬目上的一些小出入的,她倒也不會認真計較。


    這會又聽說,可以直接上庫房支東西,那些管事都滿口交讚,“大奶奶真是體恤咱們呀。”


    江蒲立在內院,看著她們感激而去的樣子,嘴角不由斜了斜,恩威並用果然是個好手段。隻短短幾日工夫,這幾個媳婦不僅老實了,還讚起自己的好。


    不知道辛苦了兩年的王篆香聽到這話,會是甚麽感受!


    “我好久沒去流桐院了,心漪啊,陪我去走走吧。”


    心漪雖不知她是甚麽意思,卻恭恭敬敬地應了下。


    流桐院裏,女孩子們正跟著老嫗學戲。常婆子見沒甚麽事,便回家去了,不想江蒲突然帶人走了來。


    那些婆子登時就慌了神,一麵把江蒲迎到堂屋坐下,奉了茶點,一麵又急急地差人去叫常氏。


    江蒲卻笑道,“不急的,我正好偷懶聽她們唱幾段。”


    她話雖是這麽說,可流桐院的那些婆子還是擔心吊膽,要知道這位大奶奶開口就是要打人板子的!


    當日那個媳婦在二門外挨板子,府裏許多人都去看了,雖然隻三板子,可他下半身就已是血淋淋了,那情形她們一輩子都忘不了。


    還有三爺屋裏的方嬤嬤,太太的陪房啊,她說辦了也就辦了,竟是一點情麵都不留。


    這樣雷霆手段,怎能叫她們不心驚膽寒。


    所以,常婆子一聽到消息,就飛快地趕了回來。當她氣喘籲籲地到流桐院,江蒲正歪著椅子上,微眯著眼聽女孩子們唱曲。


    “大奶奶安好。”常婆子穩了穩氣息,上前見禮。


    聽到聲音,江蒲睜開眼打發女孩子下去,笑著向常婆子道:“嬤嬤來得好快呀,我還說多聽一會呢。”


    常婆子心裏一驚,隻當是江蒲惱了,趕忙跪了下來,“著實是家裏有些急事,還請奶奶饒了老奴這一回。”


    “哎喲,嬤嬤這是做甚麽!”江蒲邊說,邊使著心漪、桑珠把常婆子攙了起來。一麵又道,“我來是想管嬤嬤要幾個人的。嬤嬤也知道,我那裏就是個賬房,沒幾個識字的實在是不行。可蘭官她們怎麽說也是流桐院的,總在我那裏幫忙看著也不像。所以,我想把她們調到我院裏使喚。”


    “奶奶真是折煞了老奴,這事隻需差丫頭們來說一聲就是了,何需奶奶親自走一趟。”


    如今的大奶奶可不比以往,要幾個人還特地走一趟來和自己說,常婆子還真是有點受寵若驚。


    江蒲笑了笑,端了茶盅輕呷了一口,“我倒是圖自己方便,差小丫頭來,你還要去回你二奶奶,然後再來改名單賬冊,改完了還要送到我那裏去,兜那麽大一個圈子,何必呢。倒不如索性我這會一起辦妥了,不就是把她們幾個的份例、月錢直接撥到我院子裏。晚上請安的時候,我和老二家的隨口提一提也就完了。”


    幾個婆子聽了冷汗都要下來,大奶奶這是要看賬冊呢。可是流桐院的賬冊能看麽!


    這些個學戲的女孩子,徐府是當寵物養的,所以她們的吃穿用度都是照著主子的份例,每月打常婆子手裏過的錢糧倒可是不少。


    劉氏當家時,還偶爾查一查,可自打王篆香當了家,常瑜媳婦抬了做總管事,她們的膽子就越來越大了。


    這會真要是把賬本捧到大奶奶麵前,大家都沒好果子吃了。可是大奶奶這話又十分在理,她們實在找不出駁斥的理由。


    常婆子在眾人注視的眸光下,哆嗦著腿,顫微微地道:“大奶奶,那賬本子咱們都胡亂記的,等明朝整理了,再給奶奶送去吧。”雖然賬目不清也是個罪名,可總好過被趕出去吧。


    流桐院的事,江蒲早就聽梅官報怨過,之前她是懶待管事,待得從田莊回來,漠北出事,自己一時又還沒顧上這裏。今朝被劉氏一逼,才發現流桐院實在是一個完美的突破口。


    “賬目不清!”江蒲將手中的茶盅往桌安上一擱,冷了臉色,“即是賬目不清,就更要拿出來翻查翻查,不然哪天太太問起,我豈非要落不是。”


    常婆子這會是恨不掌自己的嘴,明知大奶奶的管賬的,自己偏說賬目不清,這不是正撞在她手上麽。可是除了這個借口,自己也的確是找不出別的來了。


    另一個婆子機靈些,大著膽子上前辯道,“大奶奶誤會了,不是賬目不清,隻是記得有些個亂,比竟咱們這裏沒人專門管著賬。”


    梅官在院裏受慣了這些婆子的氣,這會哪有不落井下石的,當下笑了直起來,“咱們幾個在大奶奶手底下記了幾日的賬,倒是會看賬本,嬤嬤隻管拿出來,咱們保管到晚飯時候就能理出來。”


    看著梅官滿臉得意的神情,眾婆子麵上一片灰敗。常婆子抬眸看了看,江蒲,見她隻管低頭吃茶的,常婆子不由在心底一歎,看來是在劫難逃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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