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薑殳念詩時重音是落在前頭四個字,頗有點驕橫自得的意味,而甄思齊的重音卻落在後邊三個字上,怎麽聽怎像是在取笑薑殳草包。


    旁人聽了想笑卻沒敢笑出聲來,薑殳吃了個啞巴虧,又有徐漸清在旁盯著,重重地哼了聲,悻悻地坐了下來。


    “小徐大人。”甄思齊朝著徐漸清一拱手,“因著鄉試臨近,家父實在脫不開身,所以令我過來跟小徐大人告一個罪,待得鄉試過後,家父一定登門致謙。”


    這個甄夷簡出身破落世家,二十五歲得中狀元,自詡是仕林清流一派,所以在通直郎這個散官的位置上一耗十多年。直到今上登基,才因著一篇文章走了大運。


    倏倏數年時間,便就做到了從二品觀文殿大學士。近幾年來他不僅常任鄉試的主考官,甚至連做了幾回會試主考。聖眷之隆寵,滿朝皆罕!


    而他也因著皇帝器重,越發守正律已,與同僚多一句話都不說的,就怕別人說他結堂營私。


    此次徐漸清私下相邀依他的性子,那是絕對、絕對不會來的。因著小妾提醒了一句,徐家可是聖上心腹,他才打發了兒子過來看看。


    諸、衛二人聽了甄思齊的話,心裏都有些忿忿,你那話不是擺明了說咱倆個不管事麽。不過心裏再不痛快,二人麵上還是要說,“見了甄大人才曉得聖上為何幾次三番點他為學台,辦起來事實在細致認真,實為我輩楷模。”


    徐漸清斷沒有想到,甄夷簡居然隻叫兒子過來。他雖位居二品,可是在金陵的地界上。怎麽也該給徐府三分薄麵吧。


    這個甄夷簡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徐漸清心中雖是冷笑不屑,可麵上卻賠著笑。讓坐道:“終是我疏忽了,光想著甄大人來金陵後尚未一見,卻忘了甄大人公務繁忙。”


    甄思齊微微一笑,“小徐大人言重了,家父早就想到府上拜會了,實在是事情太多脫不開身。”他一麵和徐漸清說著話,眸光淡淡地掠過劉文遠,又在薑殳麵上停了一停。


    薑殳正在掰蟹螯,感覺有人盯著自己。不由抬了眼眸看去,恰見甄思齊微笑著轉了眸光。薑殳猛然間覺著他很是眼熟,偏就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因著甄思齊的到來,作詩的事便被眾人放到了一邊。隻陪坐著閑聊吃酒。


    徐漸清幾次想把話到科考上帶。甄思齊兩句話一說,就給他繞開了。徐漸清看他的眸光不由得透出幾分讚賞,這小子年紀不大。倒是有幾分本事。


    諸、衛二人見甄思齊總不讓徐清漸把話說到點子上,相互換了個眼神,決定幫徐漸清一把,畢竟他們不像姓甄的,事情辦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他們可還是要在金陵長呆的,徐府可是得罪不得。


    當下諸大良清咳了一聲。丟了個眼色給兒子,諸置心領神會。開口道:“小公爺都開口說了兩句,劉兄、三公子,咱們可是正經讀書人,怎好拉在他的後頭。”


    薑殳連連應和道:“就是就是,眶我說了。你們倒沒事人一樣了!”


    諸置笑了笑,又轉向甄思齊道:“甄相公以為如何呢?”不管怎麽說,人家也算是個主客,不邀上一邀,難免有些個失禮。


    不想甄思齊卻笑著道:“我於詩詞一道素來不精,還是不要獻醜於人前了。”


    他說得隨意,諸、衛二人麵上卻有些不可置信。他們本以為甄家即自詡詩書清貴之家,賦詩吟詠這樣的雅事,甄思齊斷不會拒絕的。沒想到,他竟拒絕得如此坦然。


    再聯想到他父親的行事作風,諸、衛二人的麵色越發的難看了,這個甄思齊隻怕不是不會作,而是不屑與他們相較吧!


    諸、衛二人黑了臉,閣間裏的氣氛登時有些凝重了起來,一直沒怎麽開口的劉文遠,淡幽幽地說道:“作詩論詞的終究沒多大意思,咱們不如來玩個新鮮的。”


    甄思齊那副孤高自許的架式,劉文遠很是不待見。所以也就無心結交,他相信憑自己的本事,一個舉人應是不在話下的。


    “噢?”徐漸清自斟了一杯酒,輕笑著道:“不妨說來聽聽。”他算是看清楚了,甄夷簡擺明了是不買徐府的賬。隻是當今天下,不買徐府賬的人倒還真沒幾個。


    這個甄夷簡倒要好好的留意留意,若真是個真臣,也能留著一用。怕就怕他表裏不一呀!


    劉文遠喝幹了杯中殘酒道:“咱們行一個新令,頭一句必要用一個典,後邊用兩個雙音卦名做結。”


    眾人聽罷,眼眸都亮了起來,齊聲讚道:“這個令頗是有趣……”


    薑殳卻跳了起來,“你們這又是為難我呢,我連啥叫雙音卦名都不知道呢。”


    “這個簡單。”趙元胤一邊說,一邊提筆寫下了十五個卦名,又叫小廝取了針釘在牆上。


    薑殳一個個的看了,字大多認得,可意思卻不明白,還不等他問人,劉文遠已道:“即是我起得頭,就由來起令。”說著先喝了一門杯,道:“孟嚐門下三千客,《大有》《同人》。”


    他話音未落,徐漸止道:“劉寬婢羹汙朝衣,《家人》《小過》。”


    甄思齊笑了笑,先飲了一杯,緩緩道:“檀道其父子上陣,《大過》《小過》。”


    檀道其父子是前朝戍邊名將,與肅慎交手多年。隻因一戰之敗而大動中原根本,若非本朝太祖力挽狂瀾,這錦繡江山隻怕早就被肅慎人占了去。


    他這個典明著是在說檀道其父子,實際卻是暗諷薑家,徐漸清和趙元胤冷了臉色,卻也不好說甚麽。劉文遠雖是不忿,卻又想不出話來回駁。


    就在這時,紗屏外傳道嬌柔清亮的聲音,“嚴惟中父子犯法……”


    說了前半句那聲音忽低打住了,眾不由扭頭看去,都伸長了耳朵等下半句。


    甄思齊也微蹙了眉頭,和眾人一起往紗屏外看去,不大會款款行來一個韶齡女子。甄思齊登時倒吸一口冷氣,這天底下竟有這般神仙似的人物!


    薑連山被那兩個夫人圍著奉承了半天,好容易躲出來透氣,恰聽見他們行酒令,覺著很有意思便在外頭聽住了。甄思齊的話,薑殳聽不明白,可她卻是清清楚楚的。


    她萬般皆能忍,卻不許旁人非議父兄。


    嚴惟中父子乃稗官筆下之人,朝代年紀皆不可考。然其惡跡卻是人盡皆知!


    連山秋水般的眸光在眾人麵上輕輕一晃,最後停在甄思齊冠玉似的麵上,冷冰冰地說出了下半句,“《大畜》《小畜》。”說著向徐漸清斂衽一禮,“姑爹。”


    諸、衛二人畢竟年紀大了些,很快就從驚豔中回過了神,互視了一眼,心中皆道原來她就是薑家那個仙子似的女兒,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好好好!”趙元胤站起身連聲道好,“連山這個令行得最好,甄相公你自罰三杯吧。”


    甄思齊的一雙眸子還粘在連山身上,趙元胤的話是一個字都沒聽見。


    諸、衛二人看在眼裏,心頭皆是一笑。少年人就是少年人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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