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三更,徐漸清才在丫頭婆子的攙扶下進了屋子,心漪連忙上前接了,一迭聲地吩咐人倒蜂蜜水、端冰糖燕窩來。[]自有伶俐的小丫頭端了熱水上來。


    心漪親自擰了手巾給他淨麵,又替他換下外邊的大毛氅袍,服侍他漱過口,再喝了小半盞溫吞的蜂蜜水。最後才捧了一盅燕窩上前,歎聲勸道:“這三朝五日的總喝成這樣,怎麽能行呢……”


    她隻說了這麽一句,徐漸清便一記冷眼瞪過來,心漪忙住了口,躊躇了半晌方小心翼翼開口道:“這些日子,奶奶又要顧著府裏,又要顧著小相公,大爺得空過去瞧……”


    徐漸清將蓋盅往桌案上重重一擱,“哐啷”一聲響,仿似敲在心漪心頭一般,在徐漸清冰冷如月的眸光上,她怯怯地低了頭,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賢良。”他語氣雖帶著冰冷,麵上卻卻柔柔的笑開了,歪靠在軟榻上牽著心漪的手,歎息地道:“這些日子我和素素都忙,彼此臉上神色都不大好看,所以才在你這裏避一避。也虧得你是這個軟和性子,若是羅綺那樣的,指不定鬧成甚麽樣呢!”


    心漪明知他是騙人,聽了這話心頭卻還是泛起了甜蜜。微笑著轉到他身後,溫柔的指尖不輕不重的在他額頭上輕摁,“爺這麽說,我倒要替奶奶叫屈了。就是原先也多是羅綺生事,奶奶性子雖衝,卻是極講道理,何曾無故就為難人呢!”


    徐漸清疲倦而舒適地閉了眼,“你也不用替她遮掩,那日放月錢。她不就是扣了你的份例麽!如今她雖不鬧了,但也學會玩手段了,說不得隻好你多委屈些。”


    徐漸清話說得溫柔。他身後的心漪苦笑著勾了勾嘴角。他借文煜的事故意惱了江蒲,又在自己這裏連宿了幾日。雖不知他夫妻倆在玩甚麽花樣,可是這兩日院子裏已是風言風語的傳得可厲害了。


    那些丫頭婆子。多在私底下議論自己,一個個都在咬著耳朵。(.)說是是自己構害了小公爺,挑撥了爺和奶奶。就連她們看自己的眼神,都透著幾分戒懼與不屑。


    他連月錢的事都知道得這般清楚,哪裏又會不知道院子裏的謠言。可是他卻是一聲不做,任由那些人胡傳,再就月錢的事,就憑他的精明。焉能不知原故,卻偏要這般說,難道他望著自己學著羅綺一般持寵生驕,大吵大鬧。


    爾後,他們夫妻就好尋著個由頭,把自己給趕出去!可悲的是,自己明知他夫妻倆的籌謀盤算,可看著近在咫尺男子微蹙的眉峰,即便是做他手中的棋,自己也是甘之如飴。


    “爺從哪裏聽來的瞎話。可真真是胡沁。奶奶不過是照規矩辦事,哪裏就克扣了!”說著,她便將原故說了一遍。隻是她話還沒說完,徐漸清已微微的打酣了。


    忙完了月錢的事。各處田莊的租子、並各家親戚的年禮都陸陸續續的送了來。而各家送年禮來的婆子、媳婦都是本家有些體麵的,少不得要陪一陪,徐漸敏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坐在堂上陪客總不大像,


    所以,年禮這樁事便由江蒲管著。而她又再三托劉如君幫著徐漸敏,管一管田莊的賬目。劉如君嘴上是答應著,每日也過來陪坐著,卻是不管事的,隻在旁邊呆坐相陪。


    這日晌午姐妹倆剛歇下,正洗手呢,忽聽外邊吵嚷了起來。徐漸敏微蹙了眉尖沉了臉色,不等她吩咐,珍格兒已挑簾子出去,喝問道:“姑娘還在屋裏呢,你們鬧甚麽?”


    珍格兒跟著徐漸敏進出回話,曆練了幾日,問起話來倒也是有模有樣,聽著她問,那個和丫頭吵嘴的婆子,雖是不不甘,卻還是住了口,隻拿著眼睛瞅那個丫頭。


    珍格兒順眸看去,見一個名喚寶琪的二等丫頭,鐵青著臉站在廊下,一雙大眼睛又紅又腫的,顯是適才哭過。


    她們這些丫頭多是打小一起大的,頗有些姐妹情份,珍格兒見她紅著眼,而婆子又不時地拿眼睛剜她,心頭登時火起,快步走過去,挽了寶琪的手:“姐姐何必同她們生氣,有話隻管回奶奶、姑娘就是了。”她拉了寶琪就往徐漸敏那屋去,一麵又叫管事媳婦道:“去,把大奶請來。”


    劉氏院中的這些婆子,見徐漸敏一個沒出閣的姑娘,素日裏又不受寵,不過暫時幫襯著管管事。因此,她們倒還真沒把徐漸敏放在眼裏,故爾那婆子明知徐漸敏在,也還敢和寶琪拌嘴。


    但這會聽見珍格兒要去請江蒲,她又驚了起來,大奶奶的手段,她可都親眼見識過的。大奶奶若是來了,自己怕是沒好果子吃。


    院子裏那些婆子都忙笑說情相勸:“好姑娘。奶奶、姑娘事忙,為著這麽點小事何必去驚動,咱們有不是,姑娘們隻管教訓就是了。”


    珍格兒冷笑著搶斷:“姑娘在屋子裏辦事,你們不是不知道,還敢這樣吵鬧叫嚷,都有這樣的本事了,咱們哪裏還敢提教訓二字。”言畢,丟了她們拉著寶琪就往廂房去。


    和寶琪拌嘴的婆子,聽了這話急得團團亂轉,求告於一眾管事媳婦,“好侄兒媳婦,這可怎麽好呢,些些小事怎麽就驚動了奶奶。”


    府裏管事的多是些年輕媳婦,而劉氏院中的這些婆子,一來仗著自己年老,二則她們又無事求到那些管事麵前。因此上,素日裏對那些管事都是眼孔望天的。


    這會見得她們在珍格兒好裏吃了鱉,一眾媳婦心裏都大讚痛快。再聽得那婆子求告,都故意笑道:“嬸子隻管放心,大奶奶雖說是行動愛惱,卻是極講規矩的,隻要嬸子們沒錯,怕她怎地!”


    她們這麽一說,那婆子險些不曾哭出來。另有一個婆子。看著她們興災樂禍的神情,心下忿忿,瞪了她們一眼。叫了個小丫頭吩咐道:“去,把陳嬤嬤請了來。”


    和寶琪拌嘴的那個婆子,聽了這話滿麵感激。“這可是多謝嫂子了。”


    而一眾管事媳婦卻在旁邊冷笑連連,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當初流桐院裏的方婆子,說趕不就趕出去了。這位大奶奶眼裏可是隻認規矩的!


    那婆子正在抹眼淚,就見一群丫頭仆婦簇擁著江蒲進了院子,而陳婆子就跟在她身邊,半躬著身子,不知那裏奉承甚麽,說得江蒲捂著嘴直笑。那婆子登時覺著心裏涼了半截。


    棉簾子一打起來。江蒲就聽見道細細的哭聲,抬眸一看,卻見徐漸敏麵色不大對。她一麵坐了,一麵問道:“這是甚怎麽了?”說著,又瞅向站在地上身形略豐,直抹眼淚的丫頭。


    雖說江蒲與她沒甚交情,卻也知道她素來老實木訥,不大討劉氏歡喜。但就她這份老實,卻讓劉氏很放心,這回劉氏出門。特地留了她看屋子,不過就是看重她老實的性子。


    徐漸敏見問冷哼了聲,“寶琪,你也學給大奶奶聽聽。太太不在,連這樣的笑話都出了!”


    寶琪拭了淚,略帶哽咽地道:“因著李相公家的少夫人懷了身子,明慧找我來要些阿膠。我記著有一份上好的阿膠,太太留了小半在家裏,我怕正屋裏進進出出的人多手雜,就交給管茶房的楊嬤嬤拿著,不想我今朝管她要時,她竟說沒有這回事,硬說是我弄丟了混賴她。東西是小,太太屋裏莫說一點子阿膠,憑著再貴重的東西丟也就丟了,可是……”說著說著,她又委屈出眼淚來了。


    江蒲卻問道:“姨娘屋裏一樣有份例的,怎麽就跑到這裏管你要了?”


    寶琪止了哭聲,呆瞅著江蒲,囁嚅著嘴道:“這,我也沒有多問,又不是甚麽貴重的物事,姨娘來討太太不在家,我還敢說不給麽。”


    江蒲張大了嘴不知說甚麽才好,這丫頭倒真是大方。要知道劉氏屋裏的阿膠可都是宮裏送來的呀!她雖不知道價錢,可聽劉氏往日說話,也知道價值不菲,不料到了這丫頭口中,卻成了一般物事,真真是敗家啊!


    “劉妹子,這事你知道麽?”江蒲忽地想起,劉氏可是托了劉如君照管,這樣的熱鬧怎能不拉上她一起呢!


    劉如君聽她點了自己的名,隻好回道:“我早起就在這裏和敏丫頭一起核賬了,外邊的事我倒是不知道。”


    “我是妹子,那阿膠你可記得是誰收著的?”不論她倆個怎麽爭,反正肯定是少了份阿膠,雖不是甚麽大物件,可硬生生就是在她劉如君手上丟的!


    這個道理劉如君豈能不知,因此她一雙手在袖子底下猛扭著帕子,麵上迎著江蒲似笑非笑的神情,強做鎮定,“這些日子,我早晚間都到上房轉一圈,就是怕少了東西。在屋裏的確是沒見過阿膠的影子。”


    寶琪也道:“可不是麽,太太動身前一晚,收拾好東西,我就交給楊嬤嬤收著了。”


    陳婆子在劉氏院中混了半輩子,那些個甚麽得興,她哪裏不知道呢。因此聽了這事,心裏真是又氣又恨,太太才能出門幾日,就這般不消停!眼孔淺也就罷了,偏還叫人拿住個把柄。然而惱歸惱,那些婆子都是自己半輩子的姐妹,總不能看著她,因著這麽點小事,就吃大虧吧。


    “寶丫頭也是糊塗,太太不在家,奶奶、姑娘有多少事要忙,這麽點小事你也鬧,屋子裏沒有隻管叫人去庫裏拿就是了,咱們家還缺這點東西。”


    劉如君隻求自己幹淨,因此也道:“是呢,且先取了阿膠給姨娘送去才是正經,可別誤了她的事!”


    江蒲、徐漸敏隻是吃茶,也不言語,寶琪噙著雙淚不敢就去,陳婆子湊上前,道:“奶奶、姑娘且先吃飯,下午諸大人家可是要來人的。”


    她這裏話音未落,窗外有人高聲罵道:“太太不在家,這院子裏的人就不把姨娘放在眼裏了麽!拿一份阿膠拿了大半天,也不見送去半點藥沫子.你們等著,待老太太回來,咱們狠命地回一回,看誰能舒服過得年!”


    聽見罵聲,江蒲低垂的眉眼瀉出一抹笑意。連素來悶不做的李氏也來攪亂,這日子還真是有意思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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