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格兒特地往小書房的百寶架上,取了舊年的白牡丹來泡。原來徐漸敏偏愛白茶,而這白牡丹乃是專貢禦用。若不是徐家管著監造府,就是有錢也買不上的。


    所以珍格兒每每得了茶都是珍而藏之,好在這茶並不圖新也不怕放。平素莫說待客了,就是徐漸敏自己也不大舍得吃。


    珍格兒因見來得的是江蒲,才拿了來泡茶。她知道自家姑娘與大奶奶,麵上看著雖是淡淡的,可心裏卻極是相厚。


    旁的不說,就那張藥方,她雖不認字可字樣卻是認得了。想著大爺這般幫姑娘,她心下也頗是感激的。且她天真地想著,有大爺幫襯著,劉相公再進了三甲,姑娘這樁心事多半能成。


    她自幼就跟在徐漸敏身邊,名為主仆,情若姊妹。一想著自家姑娘能得償所願,心裏也替她高興。


    她這裏微笑著等小銅壺裏的水開,就聽外邊吵嚷了起來,推了窗子正要訓斥,見了來人她不怒反笑,擱了手裏的竹製茶匙,緩步出了書房。在廊上款款站定,俯視著那婆子道:“沈嬤嬤這是做甚麽?姑娘病著,你不說在上房照顧著,反倒隔三差五的來鬧,好歹姑娘也是嬤嬤奶大的,你不心疼她,還指望誰來。”


    不等珍格兒說完,沈婆子一臉恨恨地啐斷,“你不用跟我說這些話,你滿府裏看看,有丫頭敢和你一般跟奶嬤嬤說話的麽!我知道姑娘人大心也大,又管了幾日的家,眼裏還有誰。隻是我好歹奶她這麽大,隻不過求她到太太麵求個該咱們的恩典,就有這麽難麽!”


    有些體麵的婆子都不用在跟前服侍,況且徐漸敏病著也要清靜。所以她們都不知道江蒲過來的事,這會一個個都幫著沈婆子質問珍格兒。一時間,院中喧鬧盈天。


    往常珍格兒沒才被她們氣哭,可這會她卻是冷笑盈盈地站在廊上,“我勸嬤嬤這會還是回去的好,有事等姑娘病好了再說不遲。(.無彈窗廣告)”


    小丫頭們一貫受嬤嬤的挾製,這會都站在一邊看熱鬧,就等著大奶奶出來收拾她們。


    沈婆子的女兒也在徐漸敏院裏當差,聽見聲響急趕過來勸道:“娘,且先回吧。在這裏鬧起來成甚麽樣子了!”


    沈婆子一膀子甩開女兒,伸了手就往她腦門上亂戳。“我一世人哪裏望養下你這麽個不中用的,你也不用攔著我,放心拖累不了你……”


    “這是在做甚麽呢?”


    沈婆子訓女兒正訓得來勁,暖簾後陡然傳出一產冷厲聲的喝問。


    眾婆子抬眸看去,瞬間灰了臉色一個個垂首斂息。大氣都不敢喘。


    江蒲冷眼掃過眾人,嘴角噙了冷笑在廊凳上坐了。笑道:“我當家的日子短,請教嬤嬤甚麽是該你們的恩典?”


    沈婆子臘白著臉嚇得渾身發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女兒上前道:“娘也是為了兒子……”


    “沒有問你!”伴著厲聲喝問,江蒲一記冷眼瞪過去,沈家的女兒多一個字都不敢再說了。院子裏的丫頭、婆子都被她一聲厲喝嚇得心底發顫。


    江蒲斂了怒容,轉眸盯著沈婆子道:“嬤嬤適才那般長篇大論的,怎麽這會倒不開口了?你們姑娘病著。我即在這裏,少不得替她問一問。”


    適才在屋裏,江蒲就聽徐漸敏說明了原委。


    徐府的規矩,丫頭們到了年紀拉出去配人。而小廝到了年紀,若有管事的推薦。再又能識文斷字,通過了考試。就能被放出去,脫了奴籍。


    這樣的好事誰人不想,所以府裏若說辦差辦得小心,就是那些小廝了。且年年為這事,各家都要爭破了頭。


    今年沈婆子的小兒子也到了年紀,樣樣都過了,滿心指望著兒子能脫了奴籍,不想卻被另一個小廝擠了下來。


    沈家細問了原故,卻是那小子得優的次數多了些。因此沈婆子就想讓徐漸敏去求求劉氏。


    本來這也沒甚麽,沈婆子再不好總是撫養了自己一場,這又是關係沈小子一生的大事,徐漸敏也願意去幫她說說情。可偏偏徐漸敏這會病了,實在出不門,借著劉氏來探望,她試探了幾回,聽劉氏的言下之意。外放是府裏的大事,不能輕易壞了規矩。


    徐漸敏怕把事說僵了,又想著沈小子年紀小還,今年不成還有明年,因此就把這事摁了下來。


    不想沈婆子卻一口咬定她不肯幫忙,日日的來鬧。誰曾想,今朝竟撞上了江蒲。沈婆子最初的驚懼過後,心裏想著,如今大奶奶當著家,兒子的事情和她說也是一樣的。因此,大著膽子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


    年前收年禮的時候,江蒲便見帳冊上有幾個七品小縣尹的名字,還有幾個商戶。那會她本是要問,因著事忙就混忘了。聽了徐漸敏的話後,江蒲才恍然大悟,同時不得不佩服起劉氏來。


    將小廝外放,不僅搏個心慈仁厚的好名聲,那些人是自徐府出身的,自己雖脫了奴籍,可父母兄弟卻還都留在徐家。其實徐家都不用拿捏著,他們自是感恩戴德的。


    況且,他們無權無勢的,想要在仕途上走得順當些,還不是要依靠著徐家。同樣的,他們也是徐家一股隱藏的勢力。隻是不知這法子,是劉氏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皇帝交待的。


    再想到皇帝在立嗣的問題上,硬拉著徐家表立場,江蒲宛爾一笑。


    沈婆子見了江蒲的淺笑,隻當事情有望,越發添油加醋道:“陳家那小子雖說是比咱們多了兩個優,誰不知道那是管事看著在他大伯、大娘的麵上才給的。奶奶才當家不知道,為著能出去,各家的手段那是層出不窮。也就是咱們家老實,才吃了這個虧。”


    “奶奶又沒問你。”立在江蒲身後的梅官嗤笑著揭短,:“你若是老實的,又怎會到姑娘這裏來鬧。咱們府裏何曾有這個規矩了?那是姑娘好性,換在咱們院裏,不問你委不委屈,隻這一件就夠扣你幾個月的月錢了!”


    沈婆子不敢回口,隻拿眼睛狠狠剜著梅官。嘴裏又去求江蒲,“大奶奶,你千萬開開恩,將來咱們也不敢忘了你的恩典。”


    “恩典?”江蒲笑道:“嬤嬤不是說這恩典該著是你們的麽!”


    沈婆子愕然地瞅著江蒲,忽地深刻體會到了“笑麵虎”這三個字。


    “嬤嬤且先回去吧,這事情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江蒲邊說邊站起身。的確,小廝外放的事情,劉氏可是緊緊的攥在手裏。這會跑去向劉氏求情,劉氏會怎麽想自己?


    沈婆子哪裏肯就此做罷,登時跪了下來,悲聲求道:“不過幾句話的事,還望奶奶千萬幫襯幫襯。”


    江蒲聽了不怒反笑,轉了身還沒開口,就見陳婆子急步來,江蒲便笑道:“陳嬤嬤來的正好。”指著沈婆子道:“她說你侄兒能多著兩個優,全是因著你們夫妻倆的臉麵。如今把她兒子擠了下來,在這裏跟我鬧不清呢。”


    沈婆子瞠目結舌地看著江蒲,頭一件,她沒想著陳婆子會來。二則,更沒料到江蒲竟會當著麵,把話說明了。


    她心虛地瞅了眼陳寶瑞家的,心下直呼完了。


    陳婆子隻掃了她一眼,恭敬地回道:“這事老奴倒真是不知道,待老奴回去問過,若真有這回事,老奴自去回太太。”說著,換了焦急的麵容:“奶奶這會還是趕緊過去瞧瞧吧,鬧得驚了太太可怎麽好。”


    江蒲蹙了眉,一麵問一麵起身,“出甚麽事了,不是劉大妹妹在那裏守著麽?”


    劉如君上半晌還老實坐,用過了晌午飯,聽說江蒲不過來,心頭就活絡了起來,要做兩件事給劉氏瞧瞧,也好壓江蒲一頭。


    恰好她翻賬冊的時候,瞧見有燈燭上有幾個數字有些個小出入,想著當初江蒲也是拿這個把柄折騰了一番,她便依樣畫葫蘆的作興了起來。


    旁事都不辦了,隻叫桑珠把所有的賬冊都拿了來,閉著門在那裏核算,隻有個小出入,她就喚了人來盤問。


    那些回事媳婦一則等著領東西辦事,二來麽,些些小的出入,江蒲也是心中有數的,睜一眼閉一眼的由著她們。


    誰曾想這位劉大姑娘會來揪這個錯,一時間管事媳婦在擠在小後院裏議論紛紛。


    江蒲在路上聽陳婆子把情況說清楚,心思一轉,自手籠中摸出個銀熏球,交給梅官:“這個一絲暖意都沒有了,你家去裝兩塊炭送來。再順道看看小相公,那山藥蛋的糊糊吃了沒有。”


    梅官直瞅著江蒲的眸子,心領神會的去了。


    江蒲和陳婆子一進小院門,就被那管事媳婦團團圍住。口口聲聲地訴著苦,這個說埋怨說等了半晌東西還沒領著,那個說賬冊的數目原先是核過的了。


    江蒲一臉為難的神情,蹙著眉四下安撫,可心底卻樂嗬上了,劉如君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大嫂子怎麽來了!”劉如君聽見聲音,從屋裏出來,清秀的臉上噙著淺笑,份外得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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