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酒宴雖小有瑕疵,一來是王府的仆役處理的及時,二來也是客人識趣,就算是小有怠慢,也都不聲張。


    午錯時候,為了不驚擾太太、奶奶們玩牌,戲台上換了清雅的昆腔。大半天的吵鬧,江蒲的頭炸開似的疼,難得這會清靜,自己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吃茶聽戲。


    然而她還沒舒服得一會,就有個丫頭走來稟道:“王妃請大奶奶過去。”


    江蒲與桑珠互瞅了眼,答應著起身,跟著那丫頭進了正廳的西稍間,見劉氏與李太君也都在坐,雖然三人有說有笑,可江蒲心頭還是浮起一抹不好的感覺。


    “素素來了,快入坐吧。”郡王妃笑著讓坐,丫頭們已奉上茶來。


    江蒲行了禮陪於末坐,正納悶不見徐漸敏,上首郡王妃又笑道:“這兩日虧得有素素幫忙,不然今朝我真不知被人如何笑話呢。”


    因著江蒲與郡王妃的關係,劉氏不僅不謙虛,反而順著郡王妃的話讚道:“可不是麽,這一年多來若不是她幫襯著,我哪裏能得清閑呢。”她說話間,還用母親般溫慈的眸光朝江蒲看去。令得江蒲一陣陣做嘔,麵上卻得陪著虛應的笑。


    “姨娘是有福氣的,討了素素這個靈巧的媳婦。”


    今朝即是內宅宴客,郡王妃並沒有按品大妝,然一身鳳釵禮衣依舊是富麗大氣。隨著她的動作,步搖輕晃,寶光流曳。


    “唉,可憐我獨自一個撐著偌大的郡王府,連一個幫手也沒有。”


    郡王妃的一聲細歎,在坐婆媳三人聽在耳中。心底各自思量開,到底是李太君性子簡單些,當下笑著奉承道:“王妃年紀輕輕的,就將偌大的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誰不稱讚王妃賢良能幹。”


    郡王妃苦著臉擺手道:“外人隻看著我表麵光鮮,哪裏知道我內裏的難處。我是個拙笨的人,到了江南且不說府中諸事要安排,外邊的應酬又一撥接一撥。我是時時刻刻提著顆心,惟恐就叫人笑話了去。偏生身邊又沒個能幫襯的人。雖然郡王身邊也有幾個侍妾,姨娘隻問素素就知道了,你說一句她動一下。(.無彈窗廣告)一副小家子氣,全不上台麵。”


    話說到這份。莫說劉氏婆媳,連李太君都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且老實地問道:“王妃莫不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郡王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蒲心底不安的感覺,越發的濃重了。劉氏微蹙著細細的眉尖。眸帶怨責地掃過李太君,郡王妃把自己三人單獨叫來。多半是想徐家幫她做媒。這種事避尚不及,她還多嘴去問。


    徐家婆媳三人各懷心思,坐在上首的郡王妃,笑盈盈地瞅著劉氏道:“我冷眼看挑了大半年,江南道的這些官家閨秀論人品、才幹、性情全不及敏丫頭。”


    她這話一說出口,徐家三人登時愣怔住了。


    老太君是全沒料到,劉氏心中除了震愕。更多的是疑問。表麵看來豫章王府向徐府提親,是間接向聖上示好。可徐家真和豫章王結了親,依聖上的性子,多少會對徐府生疑。


    因此,豫章王這麽做實際是想拉攏徐府。斷了聖上在江南的耳目。


    至於江蒲,倒沒有劉氏那麽多思量。隻是滿肚子的焦急,倘或劉應了下來,徐漸敏和劉文遠可就一點可能都沒有了。然而有祖母、婆母在,遠輪不到她這個孫媳婦來言三語四,因此她隻能眼巴巴地瞅著劉氏,希望她能心疼女兒。


    “敏丫頭的身子王妃也是知道的,真進了王府不是給王妃添亂麽!”


    畢竟是親生女兒,劉氏的回絕很幹脆,沒有半點遲疑。然而,郡王妃有備而來,豈會輕易放棄。


    “我知道讓敏妹妹做側室,是委屈了她。可姨娘放心,敏妹妹不比其他人,隻要姨娘點頭,我即刻報於聖上,以側妃之禮迎妹妹進門。”


    郡王妃將“聖上”二字咬得極重,劉氏聽出了她的意思。如今她好言相求,那是給徐府麵子。她若直接報到京中,聖上就算心中不願,也不會為著一個徐漸敏與豫章王鬧翻。介時徐府隻有領旨謝恩的份。


    李太君被郡王妃口中的側妃給驚了,忍不住瞠目結舌。


    依皇家的規矩,郡王能記錄在玉碟上的妻妾,隻有一正一側。正妻的品秩自是與夫同等,而側妃除了能享有正一品的誥封外,死後還能祔於太廟,且公爵以下的誥命都要向她行禮。畢竟郡王也是王爵,是天皇貴胄。而徐家不過是個四品官職,女兒能給郡王做側妃絕對是高攀。


    可是劉氏卻沉默不言,李太君隻當她不願把女兒給人做小,心裏雖不齒她的眼高於頂,到底是在外人麵前,嘴上倒也沒說甚麽。


    江蒲是不大清楚郡王側妃的品級,不過她聽郡王妃的口氣,再加上老太君震愕的神色,她大約也能猜出,這個側妃的身份,估計是比較尊貴的。她本擔心劉氏會應下,可她移眸看去,劉氏卻是恍然未聞的樣子。


    她心下笑歎,到底是做娘的!


    郡王妃無視滿室的沉默,繼續道:“雖說我與敏丫頭隔著幾道親,然相處下來,我是拿她當親妹子看的。郡王雖不曾見過她,可聽我時常提起,對她也是滿意得不得了,她進了門絕不會受半點委屈,管保在家做姑娘一般的尊貴。過一二年養下一兒半女,唉……”郡王妃說到這裏,忽地歎了一聲,“可憐我命苦,隻得三個女兒,老來指不定還望著妹妹享福呢。”


    江蒲替徐漸敏擔心之餘,也明白昨日郡王妃之所以勸自己,並非是受劉氏所托,隻是她自己真心如此想罷了。再想到她說鷸蚌相爭時的陰冷,江蒲不禁為徐漸敏捏了一把冷汗!


    女人怎麽可能真的大度到與旁人分享丈夫,可世風如此,女人們便都學會了伏低做小的玲瓏心思。寬容大度後的蛇蠍心腸!


    郡王妃見劉氏不做聲,稍稍斂了笑容,聲音微冷,“怎麽,姨娘看不上咱們府裏?”


    劉氏還不及答話,屋外有人稟道:“娘娘,徐府來人,說有急事報於徐太太。”


    “領進來吧。”郡王妃收回冰冷的眸光,淡淡說道。


    不大會方全媳婦就被領了進來,還不等劉氏開口問話。她已經撲通跪下,磕頭道:“二奶奶小產了。請老太太、太太趕緊回府吧!”


    婆媳三人聞言盡皆變色,劉氏更是驚立而起,急聲問道:“好好的怎麽會小產的?”


    方全媳婦吱唔回道:“奴婢也不大清楚。”


    劉氏勃然作色,怒斥道:“不清楚,要你們做甚麽的!”


    江蒲知道劉氏的怒意是故做給郡王妃看。為著徐漸敏著想,隻得陪著劉氏演戲。當下走到她身邊,勸道:“母親莫急,方嫂子又不管那攤子事的,哪裏能知道呢。”


    “是啊姨娘,你且莫急。我叫個醫官跟你瞧瞧去。”郡王妃的臉色,前一刻還冷若寒冬,眨眼的工夫已暖似三春。


    劉氏躬身道:“真真是對不住。壞了王妃的興致。”


    “姨娘說哪裏話。”郡王妃忙不迭地扶起劉氏,臉上的擔憂比江蒲還重,“我這裏實在走不開,姨娘若是有甚麽使著我的地方,隻管差人來就是了。”郡王妃邊說。邊叫人去找徐漸敏,又親自送徐家諸人出了二門。


    徐漸敏早等在馬車上了。郡王府的人說的含混不清,隻說是徐府出事了。徐漸敏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正焦急著,恰好江蒲上來了,她急忙問道:“大嫂子,咱們府裏出甚麽事了?”


    江蒲見了徐漸敏,郡王妃的提親又壓上了心頭,這回是讓劉氏頂回去了,可下回呢?郡王妃好像不隻是提提而已啊。


    “沒甚麽,好像是老二媳婦小產了。”


    徐漸敏麵上的驚惶神色,登時消散無形,撇了撇嘴道:“我還當出了甚麽大事呢。”


    然而在徐漸敏眼中不過如此的事,在徐府卻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劉氏一行人才過了儀門,就傳來劈啪打板子的聲音。眾人行至二門前,見過道上摁了一排的婆子丫頭,一個個被塞著嘴,下半身一片血紅。


    江蒲打人板子的次數不少,可親眼見卻還是頭一回,況且還是那麽人一起。奪目的血紅令她鮮少站不腳。


    劉氏瞅了一眼,唇線抿得筆直,沒有多說甚麽,隻扶著老太太往裏走,待到老太群院門前,驚見跪了滿地的丫頭、婆子,眾人腳下不免頓了一下。


    “漸敏你先回院子去。”劉氏打發了女兒,才隨老太群進門。


    跟在身後的江蒲,很想很想逃回院中,可是她作為媳婦卻是半步都走不得。


    “老太太、太太。”劉如君聽見聲音,急步從院中迎出來,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來,小臉上更是一副慌張的模樣。


    “誰讓你跪著的?起來!”老太君一進院子,見李氏也跪在石子地上,勃然大怒。


    李氏瞅了老太君一眼,沒敢動.


    “老太太……”大病初愈的徐漸止含淚跪在老太君跟前,“你千萬向父親求求情,二嫂子小產的事真不與姨娘相幹啊!”


    看著徐漸止蒼白,直出虛汗的臉,老太君氣得渾身打顫,劉氏忙叫陳婆子把徐漸止給扶進屋,她自己則親自去扶李氏,“妹妹這是做甚麽,趕緊起來!”


    李氏甩開劉氏的手,倔強道:“老爺說了,沒他的話不準起來。”


    氣得臉色臘白的李太君,一迭聲地問人,“你們老爺在哪裏?”連問了幾遍,徐孜需方領著大兒子從門外進來,衝老太君冷硬地拱了拱手,“兒子見過母親。”


    “母親!”老太君怒極而笑,“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母親!”


    徐孜需冷哼聲,稍側了身子,徐漸清忙解釋道:“老太太,父親也是犯急了,弟妹落一下成形男胎不說,二弟一急之下也病了,偏偏府裏又沒個管事的人……”


    “依你的意思,這都是我老婆子的錯不成!”老太君沒容徐漸清說完,就怒聲喝斷。


    徐孜需依舊是一聲輕哼,把李太君氣得險些背過氣去,一時間老淚縱橫,連聲說道:“好好好了,我養得的好兒子啊!”


    “老太太,且回屋歇著,這裏的事有媳婦呢!”劉氏使了個眼色給江蒲,二人半架半拉地把老太君給弄回了屋。


    可是李太君的氣,一時間哪裏能消,隻坐著傷心抹淚。劉氏和江蒲,做為兒媳婦、孫媳婦自是不能走開。隻好使著陳婆子去請徐孜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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