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蒲聽了微側了頭,老實說,對於劉如君落水的事,她已不大感興趣。更兼窗外冷雨淒淒,她真的是很不想動彈。


    塗氏見江蒲不做聲,便道:“不然,老奴去請趙相公先回……”


    “不用了!”盡管江蒲萬般不願起來,可到底是自己求人家幫忙,就算是熟慣,也不好這般理所當然地,把人招來喚去。她掀了身上的毛毯子,掙紮著起來,“梅官,把衣架上那件對襟的夾襖拿來。”


    趙元胤坐在正堂的交椅上,手上捧著個青瓷蓋盅,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奶白香醇的杏仁露。偶爾喟歎一聲,從手邊的幾上拈幾枚指甲大小的鹽炒蝦米,臉上那滿足的神情,好像是吃著甚麽絕世美味。惹得在旁邊服侍的小丫頭,捂了嘴“嗤嗤”地偷笑。


    江蒲邁步進來,正瞧見這副情形,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這般的嘴饞,倒和文煜一般大似的。”


    趙元胤聞聲抬眸,但見她頭上斜斜地挽了個隨雲髻,在鬢邊隨意簪了朵東珠綴成的珠花。身上是品月色夾襖,下邊係了條蔥黃綾的棉裙,一色看去皆是家常裝扮。


    趙元胤心上先是一暖,旋即又是一苦。她能以這般隨意的裝扮出現在自己麵前,顯見的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看。可是,這一世她隻能是朋友,是嫂子,再也不會有其他了!


    江蒲沒留意趙元胤眸底的黯然,見他不做聲,伸手在他麵前揮了幾揮,“喂!你不是有事要說麽,發甚麽呆呢。”


    “噢。”趙元胤回了神,臉上便又堆起了放浪不羈的痞笑。翹了二郎腿道,“你托我打聽的事,已經打聽得清楚了。”說著,他的桃花眸往旁邊那幾個小丫頭身一掃。


    不用江蒲開口,塗氏自領了丫頭們出去。


    “怎麽樣,劉如君落水果然是李茉推的麽?”其實這話是多餘問的,誰不知道那其中的關節,隻是無憑無據的,再加上當時李茉也嚇傻了,說不清楚。不賴在她的頭上,又賴給誰呢?


    “說起來你家那位姨奶奶也算本事。我連日來打聽,竟沒有一個人說得出個始末來,隻說聽到驚呼聲看去,人已經在湖裏了。”


    江蒲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愕然了神色。一直以來。她並沒有把劉如君放在眼裏,看到到底是自己小瞧人了。


    “那你又說打聽清楚了。你耍我……”


    “我事情多著呢,哪有工夫耍你玩。”趙元胤斜眼一掃,探身湊到江蒲耳邊,低聲問道:“你可記得她落水的那個亭子,挨著哪個院落麽?”


    江蒲擰著眉想了想,恍然道:“是流桐院!”話才說了,又頹喪道:“罷了。舊年太太就譴人去問過了,她們都說沒瞧見不清楚,這會就更不會開口了。”


    這也怨李茉為人囂張,舊年年初可把流桐院得罪的慘了,那些學戲的小丫頭沒落井下石就算是厚道的了。還能幫著她說話!


    趙元胤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其實許多事。用不著那麽清楚明白的。你屋裏的梅、蘭、竹、菊,不都是從流桐院出來的,小姐妹間聊些閑天也是常有的事,或許李茉就聽得些風言風語呢!”


    江蒲微張了嘴瞅著趙元胤,總以為自己在職場混了這些年,各樣暗地裏的門道都了如指掌。原來,比自己強的人,大把大把的呀!


    看著江蒲愕然張大嘴的模樣,趙元胤不由笑了起來,“類似的事情你做得也不少,犯不上這樣吧!”


    江蒲橫了他一眼,嗤聲道:“我可沒那本事無中生有!”


    “沒有?”趙元胤湊到她麵前,盯著她的微側的臉龐,搖頭歎道:“真沒想到,你的臉皮有這麽厚哇!”


    桑珠在旁邊“撲哧”一笑,江蒲不免惱羞成怒,伸手就往趙元胤胳膊上擰去,瞪著眼道:“你胡說甚麽,哪隻眼睛看到我臉皮厚了!”


    他二人本是玩鬧慣了的,原先趙元胤還會逃一逃,避一避。(.無彈窗廣告)如今江蒲懷著身孕,他惟恐碰著她。所以隻好坐著,一迭聲的認錯求饒,“我錯了,錯了。你就看在我這幾日打聽消息的份上,饒過小的吧。”


    江蒲許久不曾這般玩笑過了,哪裏就肯放手,“饒過你,哪有這麽容易。”說著,就往趙元胤胳肢窩擾去。


    說來也好笑,趙元胤這個俊雅風流的人物,卻最是怕哈癢的。江蒲纖指一碰,他就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稿饒,“素素,我再不敢了,你就放過我吧。”


    窗外,徐漸清鐵青著臉,拂袖而去。塗善落在後邊,往窗戶上瞅了一眼,一聲長歎。


    心漪剛和劉如君散了,進了屋茶還沒吃一口,就聽見“砰”一聲響,她連忙接出去看,正撞見徐漸清怒氣衝衝地走進來。心漪有一瞬間的震愕,多少年了,他在人前,總是那副溫和有禮,卻帶著疏冷的樣子。今朝出甚麽大事了,竟讓他如此失態。


    盡管心下疑惑,可心漪也不敢多問,親自捧了盞茶,柔聲問道:“爺,晚飯在這裏用?還是……”


    徐漸清即不答話,也不接茶,陰沉著臉就那麽坐著。心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得垂首侍立。過得許久,才聽得他微微一歎,“晚飯就在這裏用吧。”


    心漪眸角餘光掃到他微蹙的眉頭,以及嘴角淺淺苦澀,微張了口想問,最終隻化做一聲低歎。


    聽到心漪漸漸遠去腳步,徐漸清才放鬆了下來,眯著眼仰頭歪在榻上。


    自打元胤從京中回來,他便覺出些不對來,先是堅持搬出府去。爾後又因自己納妾的事,勃然作色。怒氣背後的心思,瞞得了旁人,卻瞞不了他。


    然而他惱的卻不是元胤,而是自己。先前自己任由素素獨自一個在府裏掙紮,那時無情。倒不覺得如何。可動了心又怎樣?


    自己一樣無法讓素素過快活的日子。她不喜歡勾心鬥角,不願意卷到紛爭中來。可卻不得不在這偌大的府邸裏,費思籌謀,步步為營。


    他不是傻子,不會不知道素素做的這一切,多是為了他。那份看似珍貴的真心實意,成了素素的枷鎖,讓她再也掙不開徐府的桎梏。


    天色漸晚,徐漸清堅毅的輪廓隱於昏暗,眉尖微蹙的輕愁應和著唇角微涼的笑意。


    心漪挑簾進來。卻在門口站住了。盡管看不分明,她眸底卻湧上了酸楚。那麽濃重的悲傷。不用步近就能感覺到。應該是為了那人個人吧。


    “爺。”咽下滿腔的苦澀,心漪低喚了聲,步近榻邊,“外邊飯已經擺下了。”


    徐漸清應了聲,起步行去。二人悄無聲息地用過了晚飯。徐漸清便去了小書房。心漪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問了句。“爺今朝過來歇麽?”


    徐漸清停了腳步,沒有回頭,隻冷冷地道:“這是你該問的麽?”言畢,身影已出了門。


    心漪隻有苦笑的份。


    夜靜更深,沙沙的雨聲漸漸地清晰了起來。江蒲歪靠在床上,瞅著明明暗暗的燈火出神。腦子裏則計算著,到底要不要將劉如君拉下水。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呢?”


    耳邊突地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把江蒲嚇了一掉,驚呼著看去,搖曳的燭光下,徐漸清立身如竹。她脫口問道:“你不是在心漪那裏麽,怎麽過來了?”


    江蒲早就做好了三五月不見的準備。他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又是這樣的深夜,江蒲驚愕過後,委屈就湧了上來。又怕徐漸清難過,強壓著不敢表露,隻好繃著一張臉。


    而這看徐漸清眼中,心下又酸又苦,胸口脹脹的,好像要炸開了一般,他挨在床邊坐下,握住江蒲的手,哽聲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們本就該在一起的。”


    耳邊是他的溫言軟語,手又被他溫暖的握住,江蒲眸中的淚再忍不住,一大滴溫熱的淚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從傍晚聽到元胤的笑聲到這會,徐漸清的胸口憋了多少憂思愁懷,隻她一滴眼淚,便全都化作了心疼。展臂將她輕擁在懷裏,柔聲哄道:“好好的,怎麽掉起淚來了。也不怕肚裏孩子笑話。”


    江蒲不依地嗔道:“不在你麵前哭,你卻叫我跟誰哭去!又不似你,還有兩個女人天天巴望著你!”


    聽了江蒲的酸言醋語,徐漸清不由好笑起來,“好好好,你隻管哭就是了,我呢,就專門負責替你抹眼淚。”說著,掏了錦帕出來,細細地抹去她麵上的淚痕。


    徐漸清深深地凝望著江蒲,眸中跳路著兩簇小小的火苗,熱度不足以灼傷人,卻薰紅了江蒲的臉頰。不由露了小女和的嬌羞,推開了徐漸清,嘟了嘴道嗔道:“你少哄我,隻怕是元胤和你說甚麽,才過來問我一句吧!”


    徐漸清湊到江蒲耳邊,笑嗬著問道:“我可有幾日沒見過元胤了,你甚麽時候見得他?”


    江蒲往床角挪了挪,抱著被子,“就是傍晚的時候。”說著,便將李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徐漸清聽罷,冷笑了兩聲,“李茂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潤豐、譽誠哪一個是他得罪的起的。”說著,又問江蒲:“你說老二出了一份子?”


    江蒲點頭回道:“李姨娘是這麽說的,我怎麽也想不明白,你說老二是個甚麽意思?難道他是想靠到老太太那邊去,可也不對呀,莫非他不知道,這事情李茉是瞞著老太太辦的……”


    “老二那邊你不用管,你隻把劉如君攪進去就是了,我管保她和李家糾纏不清!”徐漸清眸含清霜,笑意如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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