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瑞跌跌撞撞地衝進堂屋,撲到在地,額頭在地上碰得砰然作響,痛哭號啕,“聖上,聖上,聖上駕崩了!”


    這句話好似一道焦雷,將屋裏眾人都炸懵了。一個個都驚愕地張著嘴,瞪眼盯陳寶瑞,好似他嘴吐出來的不是人話。


    尤其是劉氏慘白著臉,三魂丟了七魄,手足俱冷,一個踉蹌,幾乎就要軟倒,虧得圓香扶住了她。


    “你胡說,聖上年紀輕輕的,也沒聽說聖躬違和,怎麽好好的就……”說到這裏劉氏哽咽不能言語,隻有兩行清淚緩緩而下。


    陳寶瑞悲泣道:“是總督衙門傳來的消息,聖上三日前於乾泰殿暴斃。如今總督衙門已設了靈堂,還請老爺、太太等趕緊換了喪服,過去守靈。”


    “知道了。”徐漸清最先回過神來,吩咐道:“你趕緊著人去備車馬,咱們府裏上下也要抓緊換了喪服。”


    陳寶瑞抹著淚,爬了出去。


    劉氏已全沒了主意了,聖駕崩,對她而言幾乎就是天崩地裂。她拉著圓香哭得淚人兒似的,嘴裏不停地悲泣,“聖上啊,你怎麽就撇了老奴先去了,這可叫老奴怎麽活呀!”


    “你在這裏嚎甚麽喪!”徐孜需瞪著一雙眼眸,忽地衝她吼道,“有在這裏的嚎的,還不如到眼淚留到靈堂上去呢,還搏個忠良的名聲!”說著又衝丫頭叫道:“還愣著做甚麽,趕緊去拿了喪服來呀!


    劉氏被他吼得一愣,臉上掛著淚珠,怔怔地瞅著滿臉恐慌的丈夫。


    徐漸清默立一旁,心下微微而笑。他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的,皇帝一走。有資格繼承皇位的隻有皇三子。


    徐家一直以來都被聖上倚為腹心,與楚相素來不睦。而徐家在內府監造的位置上一坐十幾年,多少有些不幹不淨。


    楚相若是寬厚些,也許隻是把徐家投閑置散,或者罷官免職。若是手段狠絕些,抄家流放都還算是輕的。


    不過,這一切都要看皇三子是否能登上帝位了!現在郡王爺應該已經在等著,楚家把那份假遺詔拿出來了吧。


    丫頭們飛快地拿了喪服來,眾人換上後,急急出門而去。這會他們已顧不上。在內院生孩子的江蒲了。


    徐漸清路過內院的月亮門時,停了一停。丫頭們依舊匆忙地進出,隱約還能聽見江蒲因痛疼而發出的低呼聲。徐漸清深吸了口氣,吩咐道:“塗善,你去請元胤過來。府裏沒人守著,我不放心。”


    “是。”


    徐漸清深深望了眼內院。重重一歎,大步而去。


    “大奶奶。憋著氣往下使力呀!”產婆滿頭大汗的叫道,早知道就不接這單生意了。


    前日她來看時,胎位也正,摸著胎兒也強壯,想著生產時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況且又是徐家嫡子,賞錢一定很豐厚。誰能想到,才一日的工夫。她就鬧到早產。


    若是這孩子有個好歹,自己隻怕難在金陵混下去了。一想到這裏,產婆趕緊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此時的難題。


    梅官打了熱水進來,見江蒲痛得臉色刹白。臉上的汗水將鬢發浸濕成一縷一縷,猙獰地沾在她的臉上。梅官再忍不住“哇”地哭了出來。跪在床邊。


    “都怪我,都怪我。挨幾下板子又不會怎麽樣,我躲甚麽呀!明知奶奶懷著身子,還往她身後跑,都是我的錯……”


    江蒲本來是痛得有些昏沉了,聽得梅官的哭嚎才清醒了些。極虛弱地扯起抹笑,喘息地道:“傻丫頭,不關你事……”她話說到一半,一陣巨痛襲來,她忍不住大叫出聲。


    “哎喲我的奶奶,可喊不得,力氣都喊沒了。”產婆都快哭出來了,生了都要一日了,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再這麽下去。莫說母親體力不支,就是胎兒怕也會不行呢。


    到時候一屍兩命,自己還有命在麽!


    “參湯來了。”桑珠端了個大湯碗,急步進來,於床邊坐下,在產婆的幫助下,半扶起江蒲,舀了勺參湯送進江蒲口中。


    連喝了小半碗,江蒲終於回複了些力氣,攥緊了白綢帶,向產婆道:“實在不行時,嬤嬤你就不要管我了,保住孩子要緊!”


    聽了這話,桑珠的眼淚啪啪地直跳,“奶奶,你胡說甚麽呀!”


    “我這不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心漪一把推開桑珠,握住江蒲的手,直視著她的眼睛,“在這大宅院裏,失了母親的庇佑。且慢說孩子的日子,能不能過得舒心。估計能不能長成人,都還是未知之數。就算大爺待奶奶情深意重,但也不可能一生不娶,到時候有了新奶奶,孩子會有甚麽樣,奶奶都不想的麽?”


    仿佛應和心漪的質問,她話音才落,一陣宮縮巨痛再次襲來。這一回江蒲忍住沒有喊出來,緊咬著牙往下使力,慘白的嘴唇被咬出鮮豔的紅。


    連山姐弟倆急得在院子裏直打轉。


    “阿姐,姑媽不會有事吧。”


    連山沒好氣地橫了弟弟一眼,還不及開口,金仆姑和家將們已將早上對江蒲動過手的婆子,給領了過來。


    “姑娘,就是她們推了姑奶奶。”


    金仆姑眥著牙,好像隨時準備撲上去咬人。


    那幾個婆子早嚇得手足俱軟,齊齊撲在連山腳邊,哭道:“老奴是奉老太太的命去拉梅官,絕沒敢對大奶奶動手啊!”


    雖說隻是剛進府那會,金仆姑動手打過一回人。可府裏上下絕對是印象深刻,畢竟從來沒有一個奴才敢把主子打成那樣,而且還打得理直氣壯,老太太、太太不僅沒有教訓,連一個“不”字都沒敢說。


    因此,在徐府奴仆的心裏,薑家姐弟是絕對絕對不能得罪的。自江蒲動了胎氣起。這幾個婆子就知道,自己絕沒好果子吃的。


    可怎麽也沒想,自己會落在薑家姐弟的手裏。


    “你們且不用急著開脫,我還不會要了你們的命,且先去外院石子路上跪著。姑媽母子平安也就罷了,不然……”連山絕豔的麵容上閃過一絲殘酷地冷笑,刀刃似的眸子,緊盯在她們麵上,嘴上吩咐薑殳道:“去把大黑拉出來,倘若姑媽不好。[.超多好看小說]就拿她們給大黑開開葷!”


    那幾個婆子差點沒昏死過去,把自己的腦袋當石頭似的往地上磕。“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啊……”


    那條叫大黑的狗,渾身漆黑,壯若牛犢。那一雙凶殘的眼眸,讓人望而生畏。莫說丫頭媳婦。就是府裏的小廝看到它,都要打彎走的。


    說它會吃人,她們一點也不懷疑。


    連山眼睛都不斜一下,喝令家將道:“還不她們給我拉出去!”


    膀闊腰圓的家將齊聲一應,拎小雞似的把癱軟的婆子給提出了內院。


    趙元胤趕來時,正看見家將提人出去,喘息著問道:“這是做甚麽呢?”


    連山聞聲回頭。起身行禮,“趙叔叔來了。”說著,睨了那幾個婆子一眼,“我不能拿劉如君出氣,隻好拉她們做替死鬼了!”


    趙元胤聽罷。眸中怒火如熾,攥緊了拳頭問道:“是劉如君害得素素早產的?”


    連山冷哼了聲。將事情始未告訴了趙元胤。最後咬牙道:“姑媽沒事就罷,若是有事我一定讓劉如君陪葬!”


    “劉、如、君!”趙元胤低聲吼著,鐵鑄似的拳頭落石桌上,砰一聲巨響,碎石飛濺,石桌已缺了一角。


    時間在眾人的焦慮中以極快的速度飛過,眨眼已是月上柳梢了。桑珠又一次出來端參湯,徐漸清實在忍不住了,上前攔了她問道:“到底怎麽樣了?”


    桑珠發髻淩亂,臉上、衣服上沾了血跡,被徐漸清一問,就紅了眼眶,“若到得三更還不行,就要灌催產湯了……”


    趙元胤痛極而狂,抓著桑珠的肩膀,大吼道:“我不準,我不準,我不準!這一定是徐漸清的主意,他怎麽可以這樣,為了孩子連素素的生死都不顧了麽!”吼聲未絕,他就往屋裏衝去。


    家將眼急手快攔了下來,可院中諸人卻都看傻了眼。


    “不是的,不是的。”桑珠哭著反駁道:“是奶奶說的,她說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


    趙元胤頹然地鬆開了手,神色茫然。


    “參湯呢,怎麽還不來!”李氏急急地挑簾出來,見桑珠站在門口發呆,怒道:“你做甚麽呢,想要你奶奶的命麽!”


    桑珠這才回過神,連忙趕了進去。


    李氏掃了眾人一眼,才放了簾子回屋。


    趙元胤無力的癱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不敢去想最壞的結果。一直以來,自己總是鄙視徐漸清,覺得他配上不素素,他帶給她的全是痛苦。


    他甚至想像著有朝一日,江蒲會對徐漸清死心,畢竟她已是一退再退了。到時候自己就能帶著她,找一個小村莊住下,一座小院落,和樂融融的一家人。這些他都能給。


    但聽了桑珠的話後,他才猛然驚覺,也許樣的痛苦,素素是樂在其中的。感情這回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就像自己無底深淵,可還是一頭栽了下去,無法回頭,也不想回頭。


    江蒲躺在床上,覺得手腳、腦袋,甚麽都不是自己的了,持續的疼痛,已經讓她的身體陷入了麻木,連帶著意識也開始渾噩不清了。


    桑珠將參湯喂到她嘴邊,她隻是本能的下咽。


    梅官腫著一雙眼睛,跪在床邊哭求,“奶奶,求求你,隻當為了梅官,千萬不能暈過去呀!”


    李氏陰沉著臉站在床上,看著產婆又是掐人中,又是壓虎口,隻不見效。深吸了口氣,從頭上拔了銀簪下來,推開產婆,坐到床邊,捉起江蒲的手,銀簪用力地朝指甲蓋與指尖之間紮了下去,一下兩下……


    終於,江蒲被疼醒了過來!


    李氏站起身,將產婆推上前,“繼續!”


    也許是昏迷積蓄了些體力。也許是老天開了眼。總之,孩子漸漸的滑出的產道,產婆看著尖尖的小腦袋,喜極而泣,“出來了,出來了!”


    總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可李氏她們卻還不敢鬆氣,孩子在裏麵憋了這麽久,萬一……


    孩子的腦袋出來後,在產婆的幫助下,很快整個小身就全部滑出了。隻是。卻不會哭!


    “孩子……”雖然江蒲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可沒聽到孩子的哭聲。她還抬了手,身體想起來,卻沒有半絲力氣,鬢邊滑落的不知是汗還是淚。


    桑珠,梅官抱抱在一起嗚嗚細哭了。李氏站在旁邊,緊皺著眉頭。燈光下,那明顯是個男孩!真真是可惜了。


    產婆抱著嬰兒,心裏拔涼拔涼的。抱著試試看的心思,往孩子屁股上用力拍了幾巴掌。


    過了一會,奇跡發生了,小家夥竟然細細地哭出了聲。聽著小貓似的哭聲,產婆嘴裏不住地念佛。自己這條小命無礙了!


    江蒲聽到孩子的哭聲,帶著笑昏死了過去。


    “恭喜恭喜,是位小相公呢!”產婆從屋裏出來報喜,眾人終於鬆了口氣。


    趙元胤笑著笑著,竟有淚落下。


    緊接著。就有小丫頭魚貫而出,手裏都端著蓋著蓋子的銅盆。桑珠一麵使人去給徐漸清報信。一麵吩咐小丫頭去茶房準備吃食。她一轉身見連山想要進去,忙攔道:“這可不成,裏邊是血房,姑娘進去了不吉利的。”


    “可我想看看姑媽,還有那個小家夥。桑珠姐姐你就讓我進去看看吧!”


    李氏從裏間出來,見連山纏著桑珠哀求,笑勸道:“大姑娘還是明朝再來吧,裏邊又髒又亂,況且大家都累得慌了,哪裏還招呼得你呢。”


    “就是啊。”桑珠也道:“奶奶和小相公,也都要好好歇著才行。”


    “好了連山,你且先回房去,明朝再來吧。”趙元胤也勸道:“今晚上我在這裏守著,你該放心了吧。”


    連山見大家都攔,不情不原地回了院子。而趙元胤則在月下坐了,任由寒風掀起他的袍角,夜,瞬間變得美好而靜謐。


    李氏著丫頭把屋子裏收拾妥當的,才準備回屋。她在月洞門前,回頭瞅了眼趙元胤,勾了抹意味不明的淺笑,邁步出門。


    天將四更,可劉如君的小院裏還是燈火通明。劉如君坐在堂屋裏,神情肅穆,而緊揪著帕子,以至骨節泛白的手,卻透露出她的恐懼。


    傍晚時候她聽說,連山將老太太屋裏那幾個婆子押了過去,甚至放話說,若是江蒲有個好歹,就要拿她們喂狗。


    如今府裏的主子,都在總督衙門替聖上守靈,萬一她發起將瘋來……


    劉如君撫上肚了,手心冷汗直冒。她真是後悔,早知如此,這口氣也就忍下去了,反正自己忍得也不少了!


    “姨奶奶,姨奶奶……”瑛兒一路飛奔進來。


    劉如君陡然立起身,拉住她的手,急聲問道:“怎麽樣了?”


    瑛兒喘了兩口大氣,才艱難地道:“生了,生了。”


    劉如君鬆了口氣,又問,“是男是女?”


    “是……”瑛兒瞅著劉如君著急的眸子,怯怯地道:“是位小相公。”


    劉如君臉色變了幾變,猛然抓起小幾上的茶盅,奮力往地上一擲,“啪”地摔得粉碎。屋子裏登時死一般的寂靜。連寶琪都不敢開口相勸。


    江蒲一覺直睡到兒子洗三的早上,她一睜眼,見桑珠竟穿著喪服,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白得嚇人,明明就沒有力氣,可攥住桑珠的胳膊的手,卻像鐵鉗般。


    “孩子,孩子……”


    “小相公好著呢,奶奶放心。”桑珠一麵說,一麵就叫趙顯媳婦抱了過來。


    江蒲寶貝似的接過兒子,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在兒子的小臉上親了又親,怎麽都親不夠。


    “娘親……”文煜不知何時跑了進來,衝到床邊,連著被褥,把江蒲母子整個抱在懷裏,大眼睛裏含著眼淚,很是委屈地道:“你再不要睡了那麽久了,煜兒害怕。”說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手竟伸去打弟弟,“壞弟弟,我不喜歡你!你害娘親睡了那麽久,嚇死我了……”話音未落,他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小相公,可不敢這樣。”趙顯媳婦趕緊把文煜抱開了,瞟向江蒲的眸子,略帶防備。


    這也是正常人的思維,那個畢竟是她拚了命生下來的兒子,而文煜說到底不過是庶子。如今他竟敢當著麵說不喜歡,還動了手。


    雖然隻是個孩子,可保不齊江蒲心裏就存了芥蒂。


    江蒲自是看到了趙顯媳婦的眼神,可她實在是沒力氣多說甚麽。把兒子交給了桑珠,才發現屋子靜的不尋常,“大爺呢?”


    這個徐漸清不應該不在呀?還有劉氏,當初羅綺生文煜。她尚且守著,這可是嫡孫,對她來說意義非凡,沒道理不聞不問的呀。


    “還有,你們怎麽都穿著孝服?”


    江蒲心頭有些打鼓,不僅桑珠和趙顯媳,連文煜都在外邊套了麻衣。


    “大爺隨老爺、太太,還有老太太去總督衙門守靈了。奶奶生小相公那日,京裏傳來消息,聖上駕崩了!”


    “甚麽!”


    江蒲不可置信地瞪著桑珠,這未免也太過突如其來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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