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坐雅間,還是到在外邊。”


    一個小侍婢殷勤含笑地上來相詢,她對江蒲的到來沒有絲毫的驚詫。


    即來之則安之,這會逃跑不是更惹人笑話麽,況且人小丫頭都一臉尋常的,自己還不如她!


    “二樓上還有空位麽?”


    “有的,請夫人隨婢子來。”


    侍婢頭前引路,轉過木屏風,有個窄小的樓梯,侍婢從旁邊提了一盞琉璃燈,引著三人上了二樓,領至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斟了茶,又問道:“咱們這裏自家釀了些果子酒,也不烈,夫人要嚐一嚐麽?”


    反正來都來了,索性就放開玩個痛快。


    “你們都有些甚麽酒呀?或者你有甚麽好的推薦?”


    “果子酒味道各異,蜜桃酒、荔枝酒甜一些,葡萄酒稍稍烈些,木瓜酒味道濃厚些,論顏色婢子最是喜歡櫻桃酒,味道也是甜中帶酸……”


    聽小侍婢一款款介紹,江蒲不免有些驚愕,這畫舫的主人真是會作生意呀。


    最終,江蒲點了盅櫻桃酒,一份玫瑰魚、一碟栗子糕還有份時鮮果盤。


    東西剛剛上齊,正對麵的樓台燈火齊暗,絲竹聲止。江蒲正待要問,卻聽幽幽笛聲伴著晚風,和著流水聲輕送至耳邊。


    “畫舸天風吹客去,一段新秋,不誦新詞句。聞道高樓人獨住,感懷定有登樓賦。昨夜晚涼添幾許?夢枕驚回,猶自思君語。不道珠江行役苦,隻憂博浪錐難鑄。”


    清幽空靈的嗓音猶似天籟,而讓江蒲震驚的卻是唱詞!


    當日在金陵渭豐舫遊河,因著這詞前兩句應景,自己一時興之所至。隨口吟來。柳三娘聽著好聽,便討了去,卻怎麽傳到了京中。


    而這嗓音越聽江蒲越覺著耳熟,曲子唱到一半時,對麵樓台亮起了一盞燈,勾勒出一抹纖細隱約的身形。


    江蒲一麵看,一麵走到了圍欄前,想看清對麵紗幕後的到底是誰。可惜一曲終了,樓台上那人便轉了下去。


    這時,耳邊有人歎道:“這三娘子不愧是江南群芳之首。憑這才情,男子也遜她三分。”


    “我倒聽說這是名江南一名才子贈別之作。”


    另有一人嘩啦聲打開了折扇。自以為風流倜儻,不屑地嗤聲道:“作得兩句詩,就封自己才子了。別的不論,就隻”珠江“二字,在坐諸位可曾聽過?”


    同桌的皆麵麵相覷。盡皆搖頭,“真是從未聽過。”


    那書生道:“這就是了。終於不過是信口胡諂。”


    聽到這裏,江蒲確認適才唱曲的是柳三娘無疑,至於那個妄發議論的家夥,江蒲才難得與他多廢口舌。回至桌邊坐下,剛好有侍婢上來添酒。江蒲掏出一絡錢,“適才唱曲的那位娘子,可替我引見引見。”


    侍婢為難道:“三娘子不見客的。”


    “那……”江蒲想了一想。“勞煩姑娘拿了紙筆來。”


    這個要求簡單,小婢應聲出了沒一會,就拿了花箋彤管回來。江蒲想了想,提筆將唱詞寫了下來,交給小婢。“勞煩姑娘把這個交給三娘子。”


    侍婢雖然疑惑,可還是收進袖子。福身而去。


    旁邊幾個書生瞅著江蒲的行為,無不偷聲竅笑,“三娘子豔名高揚,連小娘子都想求一見。”


    之前那個嗤聲相公,往江蒲那邊橫了一眼,“要我說,指不定是來惹事的,就她那形容,丈夫若不納兩房美妾,這一世人就真真可惜了。”


    “得了吧,你沒見她身邊那兩名胡姬麽。就算吃不著,天天守著心裏也是舒坦的。”


    兩名胡姬聽得調笑之聲,臉上作色,待要起身爭吵,卻被江蒲以眸光相攔。


    “提到美人兒,我聽說定遠候府的大姑娘豔色絕麗,隻可惜咱們這樣的人家,那是巴結不上的。”


    那個輕搖折扇的相公,又刻薄地分析道:“不過是以訛傳訛。你想啊,她那父母哪裏能養出甚麽天仙絕色來!充其量不過是容貌尋常,眾人見她家得意,便都上趕著討好。你若是當真,可就吃虧了。”


    同桌之人聽罷,無不點頭稱是。


    江蒲在旁聽得隻管冷笑,兩名胡姬早是怒目而視!


    隻是那人渾然不覺,猶自說道:“你們聽說了麽,坊間有謠言說,薑家故意拖延戰機,這邊吃著朝庭的軍餉,那邊又外通肅慎,兩邊拿著好處,想著要在漠北稱王呢!”


    這下不僅兩名胡姬勃然作色,江蒲也冷了神色。嫂子沒有點私心能成麽?大哥倒是沒有私心,可結果呢?


    “泥門,布準呼說!”


    兩名胡姬忍不住站起身,怒聲喝斥。


    那些書生相顧愕然,完全不知道她們在說甚麽!


    而江蒲在最初的震怒過後,陡然心驚。能造出這個謠言來,定是知些根底的人,他用心之險惡,想來就讓人心驚膽顫。通敵判國,論罪當夷三族。


    不過,現下先出了這口氣再說。


    “當日連山城破,朝中無一員大將敢請纓上陣。定遠候喪父失子之痛未消,率三萬將士挽狂瀾於即倒,救百姓於倒懸。如今肅慎人退去未遠,你們就發此議論,真真是其心可誅!”


    眾書生見一女子竟能侃然而論,不禁都怔了神色。


    那刻薄書生,折扇一收,揮灑而談,“夫人此言差矣,功是功,過是過,豈能混為一談。難道就因著她有功於國,就能抵消罪名麽?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區區一個定遠候。況且清者自清,又豈是區區幾句謠言能抵毀的了的!”


    此人姓雙,名漸。自詡辯才無雙,常以張儀蘇秦自比。舊年得中進士,如今還在家中候補。不過,碰上江蒲,算他倒黴了。


    江蒲先以冷眼往他麵上一掃,爾後侃侃而道:“先生說功是功,過是過。定遠候有大功於國,這是不用說的。至於過麽,還請先生拿出真憑實證來。不然豈非寒了漠北將士的心!再則先生說的功過不能相抵,我看未必。拒我所知,本朝太祖可是頒過丹書鐵券的。至於說清者自清,這話倒也不錯。可還有一句話,叫三人成虎。當然這說的是市井小民。諸位都是讀書相公,謠言當止於此才是,怎麽反倒如長舌婦人一般,人雲亦雲不知所謂!”


    “你!”雙漸氣得臉色刹白,指著江蒲就隻說不出話來。


    江蒲冷冷笑眸盯在他秀氣的麵上,心裏還有大段的說辭,隻是把他氣死了,未免惹麻煩,所以才緘口不言。


    然而她終究沒了遊玩的興致,提了裙擺正要下樓,忽聽有人拊掌讚道:“好好好,駁得痛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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