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是京中最大的皇家別院,緊臨著禁宮的北邊的宮牆。(.好看的小說)引城北清水河修了太液池,東依玉泉山,一水一山相得益彰。此時太液池中蓮葉如碧,荷花出塵。


    江蒲在宮門前下了車,隨內侍緩緩而入,但見苑中亭台錯落,廊腰縵,複道如虹。這些倒都還是小意思,江蒲好旅行,古今中外的皇家園林見得也不少。


    然而不論是哪一處,觸目所及皆是疲憊的遊人。哪比得此處宮娥嬌娜,活色生香。


    名園因美人而生動,美人因名園而添豔色。


    景美人嬌,江蒲看得目不睱接。渾然不知她眸中毫不掩飾的驚歎,早成了宮娥內侍口中的笑柄。


    沿著柳堤走了約有兩刻鍾,在一處渡頭內侍引她主仆二人上了舢船。在層層蓮葉中了一盞茶的時間,方才登上了湖心島,沿著畫廊行了片刻,漸漸的有絲竹之聲傳來。


    終於內侍在一殿門前停了下來,“少夫人請稍候,待奴婢先去報稟。”


    江蒲頷首,“有勞大人了。”


    待內侍進了殿門,江蒲才仰頭去看門匾,結果三個古篆,她隻猜得出最後一個應該是“堂”字。前頭兩個字,橫看豎看就是猜不出來。


    她這裏還猜著謎,內侍已出來相請,“徐少夫人請隨奴婢來。”


    江蒲應聲跟上,進了殿門,一股清香撲麵而來。殿上仙娥翩翩起舞,衣香鬢影,錦服蟒袍,晃得她眼暈。恍恍惚惚地由內侍引至龍椅下,跪下行禮,“民婦徐氏恭請陛下聖安。”


    “夫人快快請起。如此倒叫朕有些不慣了。”


    熟悉的笑謔令江蒲微微蹙起了眉頭,她緩緩站了起來,卻沒敢抬頭直視。


    而那個笑謔卻沒準備放過她,“在坐諸位可能不知,適才宮娥唱的留雲庵歌,就是她作的。(.無彈窗廣告)”


    殿上諸人聽罷,或是不信,或讚歎,都小聲議論了起來。


    “聖上真是少見多怪,我這妹子向來文采出眾。這又有甚麽好新奇的。“


    淩皇後邊說邊就走到了江蒲身邊,將她送至薑家母女身邊坐下。


    “是麽。”皇帝又笑向薑夫人道:“定遠候。老天未免太過鍾愛你們薑家了吧,怎麽就生出這麽驚才絕豔的兩個女兒來。”


    薑夫人起身謝恩,“聖上謬讚了,總是咱們姑爺本事,竟把個野丫頭教得這般欺文。父帥和先夫若地下有知,定是欣慰。”


    趁著薑夫人和皇帝說話的工夫。江蒲偷偷地向上邊瞟了眼。果然就是那晚在畫舫上碰見的男子,此時他一身明黃龍袍,越發顯得英偉勇武。


    可落在江蒲眼中,卻隻是個惡作劇的無聊男人。


    “薑夫人這話很是。”坐在右手邊的徐漸敏也幫著說話道,“大嫂子也是頭兩年病了一場,因要靜養,才斯文了起來。早先真的和個小子一樣……”


    “徐娘娘這話。我可不信。”說話是的淩皇後的小侄女,年方一十三歲,人稱淩翁主。因其母早亡故,淩皇後便將她收養進宮,在宮中的身份。不比三位嫡出有公主差。


    這會揚著小腦袋一開口,徐漸敏將下剩的半截話都咽了回去。


    “倘若隨便念兩年書。就有這樣的文采,那翰林院那些學士豈非要投湖自盡了。要我說,她定是有槍手的!左不過是為了搏一個才女的美名。”


    薑氏母女怒了神色,卻不好多言。徐漸敏訕笑兩聲,也不說話。


    “徐少夫人,你覺得我說的對是不對呢!”小翁主咄咄逼人,江蒲是欲哭無淚,心裏萬般鬱悶,這叫甚麽事麽!虧那家夥還是做皇帝的,怎麽這般小肚雞腸!


    “霜兒。(.好看的小說)”淩皇後厲聲喝道,“你怎麽說話的,太沒有規矩了。還不向少夫人賠不是。”


    “不敢不敢。”江蒲連忙起身,“那首留雲庵歌,本就是民婦在一本舊書上無意看來的,也不知怎麽以訛傳訛,竟說是民婦寫的,民婦怎有這樣的本事。”


    小翁主哼了聲,嘀咕道:“我就說不可能!”


    皇帝笑眯著眼,站起了身,“走走走,咱們別在坐著了,到湖上賞花去。”


    眾人自是忙跟在後邊出了大殿。


    江蒲見徐漸敏挺著大肚子,極其艱難的站起身,而皇帝竟等都不等。隻花鈴兒扶著她,小心翼翼地下了丹陛。


    江蒲連上前扶了,“咱們就留在殿裏吧,何苦跟著去呢。”


    對徐漸敏,江蒲是滿心愧疚。雖說當日的情勢,她已走脫不了,可到底是自己把她逼到這步上的。


    適才見一個小丫頭都能當眾搶她的話,再看帝後的神情,徐漸敏在宮中的日子必是不好過的。


    “不然,嫂子跟著去吧。”徐漸敏柔柔笑道,“嫂子是聖上特地宣來的,叫起來不見,總是不好的。”


    江蒲對那個皇帝雖沒好感,但也知道他不過是惡作劇罷了,不至於真的惱了,所以扶著徐漸敏在畫廊上坐了,嘴裏甚是無所謂地道:“管他呢。”


    “嫂子。”徐漸敏無奈拖長尾音,“那是聖上呀,他雖寬厚,可你也不該如此。”


    徐漸敏勸聲未了,就有個小內侍走了來,“陛下請徐夫人登船。”


    “勞煩內侍大人替我謝過陛下,然徐娘娘身子不便,我還是陪著她的好。”


    小內侍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著江蒲,敢駁聖上的回,這人莫不是瘋了吧。


    而江蒲一麵說,居然還就坐了下來,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小內侍隻得苦著臉跑了回去,徐漸敏哭笑不得,“嫂子,你就吃定聖上不會著惱麽?”


    “這就要看他的心胸了。”


    江蒲一則是不喜歡看人臉色,二來麽,也真的是有些反感那位自負的皇帝。當然,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皇帝不會認真動氣。


    雖說隻是數麵之緣,可他身上的自信從容,連徐漸清身上都沒有。那是乾坤在握的大氣,這樣的君主,怎會和一個女人計較。


    他之所以召自己請來,多少有些把自己當寵物逗的惡趣味。就如自己那晚所說,在他眼中,自己這樣的女子,也就是供他欣賞的花瓶。


    徐漸敏苦笑著歎道,“宮裏上下,誰不想方設法的討聖上歡心,不知道你怎麽就入了聖眼。”


    “這叫甚麽話。”江蒲眼眸一橫,“我看他那點自負,都是叫你們慣出來的……”她話說了一半,就見徐漸敏變了臉色,站了起身。


    不用回頭,江蒲也知道是誰來了。


    “朕的脾氣是妃嬪,這話倒真是新鮮呀!”皇帝臉上不冷不熱。


    江蒲再大膽,再篤定,被他當眾抓了個現行,也隻得跪下不大誠心地謝罪,“民婦信口胡說,還望聖上恕罪。”


    薑氏母女也跟著跪了下來,徐漸敏才要屈膝,皇帝伸手扶了,“愛妃身子不便,莫要如此。”說著,轉向江蒲道:“適才小翁主口拈了首七絕,現下你也念一首來,若比她的差,就到外頭領板子去!”


    江蒲不可置信地抬眸子,卻見他眸中隱含著笑意。


    “民婦跪在地上想不出來。”江蒲倔著性子,連薑夫人都替她捏了把汗。


    雖然皇帝不會真傷了她,可真挨了板子,這往後她的臉麵可往裏擺!


    皇帝好似預料到她的話,撩了袍子在廊凳上坐了,微微笑著道:“那就起來吧。”


    江蒲扶著廊凳站了起身,湖麵上微風徐徐,荷香陣陣。她深吸了口氣,隨口吟道:“一卷真經幻做胎,人間肉眼誤相猜。非是秋月踏霜去,誰識仙娥玩世來。”


    一絕吟了,在場諸人無不怔了神色。尤其是幾個翰林學士,頭先還心存僥幸,認為她不過是圖有其名。聽了這首七絕,個個臉上都不大好看。


    這本是唐寅題在蓮花仙女圖上的七絕,江蒲素來鍾愛。第三句本是“不教輕踏蓮花去”她為了應題做了改動,好在眾人不知原句,就是覺著水平有差,也都被其他三句遮掩過去了。


    皇帝最先從怔愕中回過神,拊掌讚歎,“好一句,一卷真經幻做胎!你若是個男子,朕就封你個文昌閣大學士!”他的眸中已沒了之前的笑謔,投在江蒲身上的眸光滿是讚賞。


    江蒲被他讚得怪不好意思的,畢竟自己是借了別人的光,“民婦謝聖上讚賞,詩詞皆是小道,不過是添個意趣,哪裏稱得上甚麽學問了。”


    她這翻話由衷而發,卻惹惱了那些翰林學士,“聖人說,不學詩無以言。夫人怎敢說詩詞小道。”


    江蒲愣了下,毫不遲疑地認錯,“我見識淺短,還請諸位大海涵見諒。”她可不想在禁苑上演舌戰群儒的戲碼,她還想過安穩日子呢。


    那些翰林學士,本待要好好教訓她,出一口窩囊氣,沒想到她那麽爽快就認了錯,弄得他們一口氣憋在心裏出不來,臉上的神色青一陣,白一陣越發精彩了。


    徐漸敏看著皇帝欣賞的眸光,垂首微笑,有了一絲領悟。嫂子那句話還真是說著了,宮中諸人之所以難得聖上歡心,還真是她們自己慣出來的。


    眾人總想著如何順著皇帝,順著順著,宮中諸妃都順成一個樣子,皇帝能把人分清就不容易了。還指望他待誰特別些麽!


    看來往後自己還是要做自己的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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