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漸清幽深的冷眸盯在胡大用麵團似的臉上,微微眯起,冷冷地逼問道:“怎麽了胡大人?莫不是你沒有存底?”


    胡大用既找不出不交底本的理由,又不好說自己沒有存底,隻得囁嚅著點點大的小嘴道:“怎麽可能,一筆筆的我都記著得清楚……”說著,他急中生智,“舊年的賬目核對過了,都收進閣樓裏了,一時間隻怕難找!”


    “收進閣樓了?!”徐漸清好似料著他會這麽說,順口接道:“那隻好麻煩胡大人翻找翻找了,漠北的軍費月底就要發放下去,總不好今年的都要發了,舊年的賬還沒清楚。”


    徐漸清聲音冷肅,滿屋裏的官員便一聲也不敢吭。戶部的賬素來是做過就算的,多少年都沒有察驗過了。這會徐漸清說要察,眾人不免將心提了半截高。


    胡大用急出一腦門的冷汗,又不好答應,又不好駁回,正不知怎麽辦好。忽聽門外有人肅聲責問,“徐大人這麽逼迫是甚麽意思?莫不是懷疑咱們做了假賬?”


    眾人聞聲回頭看去,一個身著從二品朝服,威勢赦赦的官員踱著方步進來。徐漸清隨著一眾官員做揖行禮,“尚書大人。”


    錢惟平眼睛都沒有斜一下,徑自走進裏間,在主位榻上落坐,接過長隨奉上的茶,呷了幾口,不輕不重地開口道:“本部可沒接到察驗的聖命。所以……”說著。他抬了一雙冷眸,瞅著徐漸清:“徐大人。你奉的是誰的令?咱們部裏的賬是說查就能查的麽!”


    要說戶部誰最容不下徐漸清,錢惟平認第二的話。就沒人認第一了!


    年未弱冠,便考中了進士。隻因家世尋常,候了近十年的缺也沒輪著。後來因文章得恒王看重,才謀了個無權無勢小小的閑散京官。之後他自己小心翼翼的一點點熬,到如今年過半百,才混到了尚書的位置。


    而徐漸清呢。不過三十來往的年紀,且又不是正經科舉出身,不過仗著家世與陛下相厚,竟省了自己大半世的艱辛!他本就是忿忿不平了。(.無彈窗廣告)偏偏素日裏,徐漸清又不大把他放在眼裏,更是令他心懷嫉憤。


    而六部尚書以下所設的兩名侍郎,算是副手,皆是本部尚書的心腹之人。如今為了替徐漸清空出個位置,卻將他手下一名侍郎調去翰林院任學士,看著好似由從三品升到正三品,可這種明升暗降的把戲,這些在官場混老了的,誰還看不出來!


    有更可惱的是。前些日子一道聖令,又將另一名侍郎手上兩個州府撥給徐漸清管!


    皇帝擺明了要架空自己,錢惟平如何看不出來!本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沒甚麽可怨的。隻是當日皇帝為郡王時,是何等的禮賢下士,對這些老臣又是何等的尊重。且話裏話外都透著絕不留難的意思,所以當日他才能那般順利的登基為帝。


    如今他才在龍椅上坐了多久,就這般背信棄義起來!


    “尚書大人。”徐漸清語氣微冷地道:“旁的也就罷了,如今有差錯的是漠北軍費。下個月趙將軍就要回朝訴職。他們領的東西。可比咱們賬上的少了許多。等到趙將軍來部裏問,咱們可就隻有吃虧的份了……”


    不等徐漸清說完,錢惟平瞪了眼,怒道:“你這是甚麽意思!我知道趙將軍頗得聖寵,可也要講些規矩吧!從京城到連山關,不說有千裏之遙,總還是有些路程的。路上有些折損也是免不了的,哪裏就能這麽仔細了!就算是少了,今年補齊給他也就是了。”


    “既然尚書大人這麽說。”徐漸清也不動氣,隻微微笑道:“那麽這賬就留給趙將軍來算。”說完,他便袖了賬本,揚長而去。


    錢惟平鐵青了臉色,顫抖著手直指著徐漸清,眾官好一陣相勸,他才漸漸的氣平了下去,可終究是鐵青著臉,甩手出門,趕著叫自己的長隨駕了車來,說是回家去,然拐過了彎,就吩咐車夫直奔恒王府後門而去。(.好看的小說)


    “哇,這就是傳說中袖犬麽?”江蒲趴在秦秋韻閨房的美人榻前,欣喜地盯著縮在裘褥中警惕的小家夥。秦秋韻幾日前得了一隻吐蕃袖犬,特地請了她來看。


    秦秋韻見江蒲幾乎趴到榻上了,便遞過來一根牛肉幹,“姐姐拿這個引它,它最喜這個肉幹了。”


    果然那小東西一聞見肉幹的香味,就搖搖擺擺的從褥子裏鑽了出來,湊到江蒲手邊討吃的。


    江蒲卻將牛肉幹放回了小幾上,然後向秦秋韻道:“它還太小了,肉幹少吃的好。”


    秦秋韻怔了怔神,天真的問道:“為甚麽呀?”


    江蒲摸著小狗毛絨絨的腦袋,“我打個比方,譬如文煜他兄弟倆都愛啃醬鴨脖子,可那東西能當飯吃?我看它的樣子,也就是剛斷了奶,肉幹那麽硬,吃多了怎消化的了!”


    “姐姐真本事。”秦秋韻驚道:“連這個都猜中,真真是才剛斷了奶呢!”


    江蒲笑了笑,道:“你還信了真!我不過是前幾日進宮,聽娘娘說吐蕃使者送來一對袖犬。萬裏迢迢的,他們總不會送幼犬來。萬一死在了路上,雖不是甚麽大事,總是不好的。這小東西那麽一點點,想來是在路上出生的。”


    “姐姐就是細致。”秦秋韻抱過小東西,一邊輕輕撫摸著,一邊道:“這回是阿公招待那些吐蕃使者,聽說袖犬在路上下了崽,特地討了來送我,陪我解解悶。”


    秦秋韻隨口道來,江蒲卻聽得微有些心驚。雖說恒王貴為皇叔身份貴重,可這到底是貢品啊。當然了。這一隻算是計劃外,扣下來也隻是打了個擦邊球。


    就明泰帝喜歡裝聖君的性子。知道了也不會當回事,心裏怎麽想那是另外一說!


    隻是恒王這麽做。到底是心疼孫女一時犯糊塗,還是別的甚麽,可就不大好說了。


    而這些讓人膽顫的想法,隻在江蒲腦中一閃而過,畢竟眼前就個超級小萌貨,正為了一口吃的在撒嬌賣萌呢。


    “小東西叫甚麽呀?”江蒲一邊搔它的下巴。一邊問秦秋韻。


    “名字?”秦秋韻愣住了,“我就是叫它小東西的。”


    江蒲抬眸掃了她一眼,搶過小東西,“可憐的孩子。你還沒名字啊!來來來,讓姨瞧瞧你是姑娘還是小夥。”她一麵說,一麵叉著小東西的前肢舉了起來,“哎呀,是個壯小夥啊!那咱們叫甚麽好呢……”


    秦秋韻和丫頭們都掩了嘴笑,大丫頭更是笑道:“本以為咱們姑娘已經夠喜歡它了,睡覺都抱著,原來還是差著大奶奶一些!”


    “去,”秦秋韻輕嗔道:“胡說甚麽,當著姐姐也是這樣沒規矩。”


    桑珠撇了撇嘴道:“罷了秦姑娘。要論沒規矩,滿京城裏咱們奶奶認第二,就沒人認第一了!”


    “你還有臉說!”江蒲斜眼看去,“說這樣的話,就是打自己嘴呀。”說著,抱了小東西在懷裏,看著它黝黑的毛色,和金黃的小爪子,她陡然想起鐵包金這個說法。腦中靈光一閃,向秦秋韻道:“叫鐵蛋怎麽樣?”


    “鐵蛋?!”秦秋韻蹙著眉,明顯嫌棄這個名字。


    “我在書上看到說,像它這樣的毛色叫鐵包金,是很純種的。再說了鐵蛋這名字雖然俗氣了些,可一聽就是壯實的。老人家也說,給孩子取賤名才好養活。”


    “怪道呢!”桑珠恍然道:“我說塗嬤嬤隔壁家小孫子怎麽叫狗剩兒,原來是這個道理。”


    秦秋韻笑道:“怎麽還有這樣的名兒,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呢。”


    江蒲橫眼道:“你連閨房都難得出,自然是沒聽過的。不過往後,你可有得出門了。你別看鐵蛋個頭小小的,可是好動呢,又有力氣,不能總拘在屋子裏的。”


    “姐姐到底看的是甚麽書呀,怎麽知道這麽多!”秦秋韻歪著腦袋說笑。


    江蒲心下卻是微微一驚,趕緊岔開話道:“難得今朝日頭好,我聽說你們府裏桃花呀玉蘭的都開了,走走走,陪我看看花去!”她一麵說,一麵就攬了秦秋韻的胳膊。


    “等等,把鐵蛋也帶上啊!”秦秋韻趕緊抱了狗,丫頭見了趕著上來幫忙,江蒲攔著,“那麽點東西能有多重啊,累不著你們姑娘的。”


    恒王府的花園占地極廣,比徐家在金陵的官邸大了三兩倍去。秦秋韻身子又弱,抱著狗走了沒一會,就露出了勞乏之色,一行人隻得在一處向陽的小亭子裏坐下歇。


    “姐姐,真是對不住啊!”秦秋韻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江蒲笑道:“沒事,在這裏曬曬日頭,看看遠處的柳色也是好的。”她一麵說,一麵又問:“你們府裏不是陳年的桑椹酒麽?別那麽小氣,拿一壺來嚐嚐麽。”


    “姐姐真是會樂嗬。”秦秋韻一麵笑著,正要吩咐人去拿酒點,她屋裏的一個婆子一路跑來道:“姑娘快回去吧,劉大人已經在王爺的書房裏了,一會就過來看姑娘呢!”


    一聽說劉文遠來了,秦秋韻蹭地就站了起身,甚麽都顧不得了,急急地往回趕,走了兩步又想起江蒲來,轉過身又不是好意思,又是懇求道:“姐姐……”


    “去吧去吧!”江蒲笑著道:“我也回去了,下回再來也是一樣的!”


    聽江蒲這麽說,秦秋韻燦然一笑,“多謝姐姐了!”言畢,轉身就跑。


    江蒲看著秦秋韻歡快的身影,不輕不重地歎了句。帶了桑珠轉身而去,隻要恒王府不倒,劉文遠總是會好好待她的!主仆二人抄近路出了後門,徐家的騾車就在門口等著。江蒲上車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一輛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她心下不免有些納悶,這條小巷算是恒王府的私巷了,那輛車停在那裏,算是個甚麽意思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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