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則稍稍遲疑了會,躬著身子回道:“顏嬪娘娘小產了,打下一個成了形的男胎。”


    “甚麽!”徐漸敏蹭地立起了身,江蒲就坐在她身邊,眉眼間的神情自是騙不過去的。


    她叫得雖然大聲,而眸底卻沒有半增點驚惶慌亂,平靜得好似此事在意料之中。


    而劉氏和遊猗蘭卻是真真的慌了神色,顏嬪啊,現下最為得寵的宮嬪。偏偏在陛下不在的時候小產了,還打下一個男胎。


    就算陛下不疑心,保不住旁人不在他耳邊瞎說。


    “娘娘趕緊回宮看看去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劉氏強壓下心中的慌亂,提點看似呆怔的女兒。現下唯一補救的法子,就是趕緊把事情抹平了,陛下回宮也問不出甚麽來。


    “那我先回了。”


    徐漸敏邊說,邊就起了身,徐府諸人自是送出大門方回。


    在劉氏看來天大的事情,在明泰帝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徐漸敏的信到皇帳的時候,他正在批閱奏疏,馮元一拿了信進去,“陛下,顏嬪小產了。”


    明泰帝眼睛都沒抬一下,隻問“男孩女孩?”


    馮元一稍稍壓低了聲音,有些忐忑地道:“是位皇子。”


    明泰帝聽到這會,擱了筆收起奏疏,斜挑了挑嘴角應道:“知道了,讓貴妃看著辦吧。”


    顏念秋小產的事情,就這麽三言兩語的揭了過去。明泰帝沒有再多問一句,當然更不可能為了她改變行程。


    所以,聖駕回京已是十月初了。距離顏念秋小產過去了兩個多月。


    顏念秋滿以為陛下回京,定會立馬來看自己。可她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一句旨令,“著顏嬪後日於秉合殿拜見新妃!”


    顏念秋身子一軟。坐到了地上。


    當朝規儀,皇後有寶印、金冊,妃有印冊。因此稱立後冊妃。而妃以下隻能用“晉”這個字。


    冊妃大典,所謂大典,自然是隆重其事。不僅宮嬪們要來參拜,三品以上的命婦,也是要進宮拜賀的。


    十月的天氣已經是很冷了,江蒲為了睡懶覺,特一和老太太告了假。每日都睡到辰初才起。


    然今日冊妃,她這個超品的命婦,就是發著高燒也得到場,而且還得頂著一品誥命的妝飾。


    “我的奶奶,你怎麽又打上盹了。”


    已嫁做人婦的梅官。昨日也住了回來,就為了早上幫著桑珠給江蒲上妝。剛才不過去拿了支金鳳釵,一回頭又見江蒲坐在妝台前打盹了。


    梅官手裏的鳳釵在燭火的照耀下,光彩閃動,江蒲卻蹙了眉,哀聲道:“還往上插呀!”


    “這是規矩!”梅官橫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把鳳釵插進了發鬢。


    江蒲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蛋本來就不大,這會上邊頂著一個金光閃閃腦袋。五官甚麽的都可以直接忽略了。


    “找到了找到了!”桑珠手裏拿著個鳳冠,一路小跑地進來。


    江蒲從鏡中瞧見,不由自主的往後躲,“你們不是吧。”


    桑珠還待要好言相勸,梅官一把將她拽了回來,惡狠狠地道:“再不喜歡。都給我頂上。左右就這一日。你再要給我躲,往後我就日日進來給你梳頭,甚麽牡丹頭啦,飛天髻啦,甚麽複雜梳甚麽!”


    江蒲癟了癟嘴,乖乖的坐正了身子,在喉嚨裏嘀咕道:“早知道就不認你這個妹子了,就會欺負我。”


    梅官出閣,江蒲惟恐她受婆母輕視,不僅給她脫了奴籍,還認做義妹。其實,江蒲是認女兒的,可是自己身體的年紀,實在是開不了口。


    而梅官在江蒲麵前,本就是隨便慣了的,現下更是沒甚麽規矩了。


    “奶奶,喝蜂蜜水。”月兒端了小漆盤進來,江蒲歪眼一看,“怎麽才那麽一小盅啊!”


    她話音未落,穿戴齊整的徐漸清走了進來,“是我叫她們少弄些的,候駕本就是要半空著肚子,不然有個三急的還不憋死了你!”


    冊妃大典,隻比迎娶皇後儀仗低一等。(.好看的小說)就好比當初還是郡王府迎娶徐漸敏一樣。所以,並不是每位皇妃都能享有此殊榮的。


    因此,當年徐漸敏冊妃就不曾辦過。所以,江蒲到現在才知道候駕的艱難。


    不能吃太多,不然憋死了可沒人管。不能吃少,尤其這個天,見駕的時候,你一臉饑寒交迫的樣子,甚麽意思!


    “真是麻煩!”江蒲悻悻地拿過茶盅,才抿了一小口,睜大了眸子,“這麽甜。”


    徐漸清在旁道:“我多加了些蜂蜜,好歹也頂一陣子。”


    “你呢?”江蒲歪頭看向徐漸清,“吃了點東西沒有。”


    “你顧好自己就是了。”徐漸清一邊說挑了簾子,催外邊:“袖爐備好了沒有。趕緊拿了來。”


    “來了來了。”小喬擰著兩個塗金鏤花的銀熏球進來,一個給了徐漸清,一個則替江蒲放到了狐皮手籠裏。


    梅官、桑珠又給江蒲上了層唇脂,梅官還待說甚麽,塗婆子就在外頭催道:“太太問大爺、大奶奶好了麽,要快些了,不然晚了時辰就不好了。”


    “知道了。”徐漸清答應著,回頭看向江蒲道:“收拾好了沒有。”


    梅官從衣架上拿過件海瀨皮的大氅,交給桑珠,向江蒲道:“外頭隻怕有些下雨,這個皮氅即擋風又防水。”說著又忙忙地從幾上子端起個小小的木匣子,塞給江蒲,“裏頭有兩塊桂花糖的米糕,這東西頂餓,奶奶在車上吃吧。”


    她邊說邊送江蒲夫妻倆出了院門,江蒲看了看還漆黑的天,徐漸清已伸到了手籠裏,握了她手,“走吧,到車上還能打個小盹。”


    秉合殿,位於知政殿後,與乾泰殿、坤淑殿稱內朝三大殿。新皇登基,皇帝大婚都在此舉行。


    而這回冊妃大典也放在這裏,足顯皇帝的重視。


    坤淑殿燈火通明,宮娥往來不絕。雖是冊妃,可皇後的典儀也是不能輕了半分的。


    “這是預備的打賞,娘娘看著可還添些。”


    皇後坐在金絲楠木的梳妝台前描眉,聽見聲音,斜眼瞅了瞅崔尚宮手上的金錦托盤,上邊有一對玉如意、一對雙龍戲珠金鐲、一柄紅珊瑚的墜玉頭梳、幾串東珠鏈子,三對金鑲珠的耳墜,並一套內製活計,上邊繡的圖樣不是百年好合,就是早生貴子。


    淩皇後瞅著圖樣,不自覺地蹙了蹙精細的眉尖,“再把我那套點翠的頭麵拿來……”稍舟頓了下,又補道:“還那枚必定如意的金鎖也拿了來。”


    崔尚宮愣了愣,那套頭麵雖是新的,可皇後哪一年不添幾套新的?隻那枚金鎖雖不值甚麽,卻是是皇後娘娘的陪嫁。


    “娘娘,那可是……”


    皇後對著銅鏡裏的自己冷冷一笑,“陛下那麽著緊的人,我自然要看重些的。再則說了,尋樣的嬌媚柔順,身份又尊貴,年歲也輕,將來還指不定要如何呢!”


    皇後話裏的淒苦,崔氏如何聽不出來,想著皇後這些年的苦楚,心下戚戚。還記得當年出閣的時候,皇後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聽說定親的是一個不得寵的皇子,心裏頗是歡欣。


    不得寵就不會有那麽些個紛爭,夫妻倆就能平平穩穩的過日子,府裏也不會有那些糟心的事。姑娘家麽,求不就是夫妻倆相睦,恩愛白頭麽。


    可誰曾想一步步的走了如今,她雖是貴為皇後,可心卻一點點地冷了。


    一個直爽活潑的女子,一點點被逼成現今這副陰沉的模樣。崔尚宮隻想著就覺得心疼,“憑她怎樣,也不能越過皇後娘娘去。娘娘是仁宗爺欽選的兒媳,是陛下的結發這妻……”


    “嬤嬤。”淩皇後握住了崔尚宮的手,眸中浮起暖暖的笑意,“趕緊把東西拿來吧,晚了可不好。”


    崔尚宮囁了囁嘴唇,最終還是恭身退下。


    此時延福宮內,徐漸敏已然大妝完畢,對著穿衣鏡再理了一扁禮服,微笑的嘴角,淡淡地問道:“你是說,昨日陛下是在阮氏那裏用的晚膳?”


    珍格兒一麵替徐漸敏整理衣角,一麵悄聲道:“何止啊,陛下回宮這些日子,雖都宿在裕寧宮,然伴駕最多的卻是阮才人。其他幾位也有召去陪膳伴駕,可阮才人這邊,回回都是陛下親自過來的。”


    徐漸敏臉上的微笑更是親甜了,“你把我那件銀鼠的大氅給她送去。對了,再把那套南珠的頭麵給她送去,陛下雖賞了不少給她,到底還是南珠的襯她。”


    珍格兒笑盈盈的應聲而去,徐漸敏對著鏡子輕撫過自己烏黑油亮的鬢角。


    聖心難測,可男人的心思卻不大難猜。


    阮氏雖沒有十分的豔色,然白裏透紅的臉蛋、楚楚可憐卻又清澄無垢的大眼睛,再配上嬌酣的性情。活脫脫一隻惹人憐愛的小白兔。


    現如今陛下大權在握,乾綱獨斷,碰上這麽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會不心生憐惜。


    而這份憐惜,甚至令他把顏念秋都丟開了。或者說,陛下對顏念秋從來也就沒甚麽情義。


    至於那個丫頭,陛下對她也許確有幾分真心。畢竟陛下對她的恩寵,隱藏的很好,若非自己留心細看,還真要以為現令受寵的是新冊的德妃了。


    隻是君王把你高高捧起,未必就是好事。


    看看自己,再看看顏念秋。徐漸敏漸垂了眼斂,擋去了眸中的黯淡。德妃、寶慶公主、高麗王,這麽一步好棋,不走真真是可惜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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