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恪眸帶驚惶地看著嫡母,生怕她著惱。說起來也怪,江蒲對這個掛名兒子,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可他就是怵江蒲。


    反而是文仲,江蒲成天追著罵,越罵他越野,一點都不把母親的怒火放在眼裏。


    看著文恪緊張、害怕的小眼神。江蒲委屈的扁了扁嘴,暗道,我也沒虧待過你啊,至於把我看得那麽凶狠麽!無奈下,她隻得壓下教訓的話,歎聲向心漪道:“這回就罷了,往後再有這樣的事,總要先來說一聲才是。至於文遠那邊的年禮,你去三奶奶說,就說是我的意思,往後都比照著舅老爺家的辦。”


    心漪欣喜若狂,福了福身,險些說出謝謝奶奶恩典的混話,好在話到嘴邊轉了個圈,才回了神,“奴婢這就去辦。”


    文恪施了一禮,待要隨她一歧異退下,卻被江蒲喚住,“你兄弟都在園子裏玩,你也一起吧。”


    文恪站住腳,有些怯懦地道:“可是兒子今朝的功課還沒做完。”


    “功課……”江蒲本想說,功課有甚麽打緊的,晚些再做就是了。可轉念一想,老三到底不是跟在自己身邊的,怎麽教還是讓心漪和他父親操心的好。


    心漪跟在她身邊多年,她怎麽教老大、老二是看在眼裏的,可是文恪不比他兄弟兩個,他隻有好生念書,才能搏得父親青眼。


    因此,一聽江蒲開口,她忙就道:“大爺說了,明年的童生試。讓三相公回鄉辦試試。所以特地囑咐了要好生溫書。”


    “考童生!”江蒲愣住了,三小子才幾歲啊。


    驚訝過後,她心裏泛起淡淡的酸味,到底是親生兒子。倒是安排的妥當。再轉念一想,老三才這麽點點年紀,就讓他考童生。那麽文煜呢?


    自己稀裏糊塗的。總把他當孩子看,這些個事一直沒上心。總覺得小孩子隻要建康、快樂就好。


    這會想起來,倒有些憂心了。徐家再怎麽顯赦,到底是沒能封爵的,子弟們都要從科舉出身。


    就算不用他做高官,可也要有個出身才行。不論前世今生,一個無業遊民總不好說媳婦。再則文煜那麽聰明的一個孩子。可不能就這麽荒廢,那是暴殄天物啊!


    隻是,自己一直沒用科舉的標準來要求他,隻怕他下場考童生未必就能考中。而且自己也不想文煜走科舉的路,那條路根本就條流水線。她可不想自己的兒子成為標準品。


    不過,放他回南邊走一趟還是必要的。男兒誌在四方,總不能一直拘在家裏。這會去的別地方,自己不放心。可是回金陵倒沒甚麽不妥。


    再則,孩子也大了,也該讓他回去見見親生母親了。


    她一路想著,不知不覺進了園子,聽見前邊有人說笑,抬眸看去。卻是文煜兄弟倆領著一幫小廝在那裏射箭。


    這麽個冷天,那幫小子卻都隻是短打扮,頭頂上還一陣陣的冒煙。


    趙勝三支箭連中靶心,引得一眾少年連聲讚好。文煜取過弓箭,瞅了趙勝一眼,揚聲吩咐道:“把靶子再往後挪二十步。”


    小廝們不敢不應。文仲卻有些憂心的看了看靶子,“哥,都二百四十步了,再遠……”


    文煜不以為然地道:“最多就是輸給趙大哥,那也沒甚麽。勝敗不過尋常之事。隻是二百四十步,我從未試過,倒要試上一試。”


    話未說了彎弓搭箭,“咻”地一聲,箭去如飛。隻聽“篤”地聲,箭鏃已落在了靶心上,小廝們先是愣了一愣。方才一起叫了起來,“正中靶心,正中靶心!”


    江蒲在旁看著,登時自豪得不得了,“真是不錯呀,你甚麽時候練出了百步穿楊的本事了?”


    一眾少年見了江蒲,盡皆束手而立,惟獨文仲跑上前,吐槽道:“娘親,你是越起越晚了,這一日你都睡過大半日去了!”


    “你給我一邊去!”江蒲戳著兒子的腦門,咬牙道:“你個臭小子就會拆我的台,將來肯定不孝順。”


    “娘親放心,二弟若敢不孝,我就打到他不會笑為止。”文煜將弓丟給小廝,走過來扶了江蒲,“外頭邊冷,娘親到亭子裏坐著吧。”


    他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吃的好再加上堅持不懈的運動,身板挺闊健壯,眸子也是炯炯有神,笑容更是自信滿滿,站在江蒲身邊,隱隱地高出小半個頭了。眉宇裏,竟有了點男人的味道。


    江蒲有一瞬間的怔忡,自己明明記得他還隻是個喜歡裝老成的小大人,甚麽時候竟都長成了少年。


    “不知不覺,你都長這麽大了。我啊,真真是老了。”拿帕子替文煜抹了鬢角上的細汗,江蒲稍稍的有些黯然。


    前世的時候不覺得三十出頭是多大的年紀,可現下看著高高壯壯的兒子,她的心境突然就蒼老了許多。


    文煜扶著江蒲進了暖閣坐下,親自斟了熱茶來,“娘親的好日子才開始呢,怎麽就老了。”


    “好日子!”江蒲不解地問道:“甚麽好日子?”


    文煜從椅子探過身子,故作驚訝地道:“還不好啊,娘親日日都睡到快晌……”


    不等他說完,江蒲就已經放了手裏的茶盅,衝他打去,“你個壞小子,再想不到竟也文仲一樣!看我起得晚些,就這麽眼紅。”罵完,忽地一笑,“我起得晚,於你們也是有好處的?”


    兄弟倆齊聲問道:“甚麽好處?”


    江蒲壞壞一笑,“想來你們媳婦,也可以多睡會不是!”


    文仲年紀小,輕嗤了聲,不屑地道:“誰要討媳婦麻煩死了。”


    文煜卻微紅了臉,偷偷地向趙月兒一瞥,濃黑的眉頭不禁微微蹙起。


    他本就少年老成,隨著年歲漸大,心事便就越重。自己與趙月兒青梅竹馬,雖然她總是笨笨的,可自己已經夠聰明了,再娶個聰明的多沒意思。


    可是趙家雖不是仆役,也與徐家相差甚遠,自己的心思隻怕……


    不過,他自小長習武,性格倒是磨練的堅毅,想他輕易放棄,那是不大可能的。


    “娘親。”他躊躇了會,開口道:“我和阿爹說了,打算明年和趙大哥一起,回金陵去考武童生。”


    江蒲本是想和兒子談談將來,沒想到他倒先開口了,聽他都已民拿定了主意。心裏一則以喜,兒子大了,都能自己拿主意了,做娘的自是高興。


    另外,也有點酸酸楚楚,曾經那麽粘自己的小子,如今都不和自己商量聲,就拿了主意,心裏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真真是長大了。”江蒲慈柔的看著身高體壯的兒子,“本來,我還想說問問你有甚麽打算,不曾想你自己都已經拿了主意了。”說著,江蒲不免哽了聲音,想著這孩子,打小就沒離開過自己身邊。


    回一趟金陵少說也要三兩個,隻是想,江蒲便覺得舍不得了。


    文煜隱約聽出江蒲的酸澀,急著解釋道:“也隻是和阿爹一說,並沒有定下來,娘親若是覺得不妥,兒子不去就是……”


    “說甚麽傻話呢!”江蒲收起失落的情緒,道,“我本就是這麽替你打算的。隻是中不中的,你別想得那麽打緊。咱們隻當是出門走一趟,順帶著也替我去瞧瞧你舅娘。再來就是……”說到這裏,江蒲話聲頓下,轉頭向趙月兒道:“難得進園子一趟,你們隻管逛去,不用守在這裏。”


    趙月兒性子再老實,也知道奶奶有話和大相公說,才打發眾人出去,答應了聲,便領了屋裏的丫頭退了出去。


    待得屋裏隻得母子二人,江蒲歎了聲,握起兒子因長年習武,略帶薄繭的手,一雙眸子在他臉上轉了又轉。那些話本是想得妥妥貼貼的。這些年來,也不曾刻意的瞞過他,然而當著他的麵,要說出口還是很難。


    “娘親。”看著江蒲欲言又止的神情,文煜不由皺起濃黑的眉頭,少年老成的臉上滿是憂心。


    江蒲咬了咬牙,狠下心道:“你這趟回金陵,順帶著也去看看你親娘……”


    她話聲未落,文煜猛地甩開她的手,立著兩道劍眉,“甚麽親娘,娘親是不要我了麽!”


    “說甚麽傻話呢。”江蒲斥斷道道:“你是我兒子,這一點任誰也是改不了的。可她……”江蒲再次握住文煜的手,柔聲道:“畢竟是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的人。本來打你記事起,我就想帶你去見她。隻是怕府裏的人說三道四,叫你胡思亂想。所以也就沒有開口,如今你長這麽大了,也能自己拿主意,再不會因著旁人三言兩語,就胡思亂想。可不該是去見見她了麽?”


    一直以來,文煜都知道自己並不是江蒲親生,也知道生母還在世。就連當年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


    這麽大一家子人,盡管江蒲下了封口令。卻還是有隻字片語飄到他耳朵裏。


    “可是,我聽說她不是個好人。”


    攥緊的拳頭,咬到刹白的嘴唇。江蒲看在眼裏,心疼不已。當下緊握著他的拳頭,微笑著道:“是不是好人,她都是給你生命的人,況且,你也不能隻聽人家說不是麽?”


    “娘親。”文煜抬起眸子,直直地看著江蒲,遲疑了好一會,低了眸光,問出他藏在心底許久的話:“娘親你不放我記在名下,是不是怕我奪了文仲嫡子之位?”(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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