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詩伽已經在木椅上坐了快八個小時了,母親要回家拿換洗的衣服,座葉楓的順風車回去了。黑色的奔馳還沒有開回來,太陽由朝氣蓬勃變得垂頭喪氣,有一半已經藏到了雲朵的後麵,帶給大地的是無限的落寞。


    由於久坐,她的腳開始有些腫脹,腰也有些酸。


    一隻黑色的螞蟻發現了她腳邊的半塊黑色巧克力曲奇,那是葉楓帶來的禮物中的一點殘留,待飛速的聯絡到總部後,頃刻,便有無數隻螞蟻大軍開了過來,美食帶來的誘惑是巨大的,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它們迫不及待的簇擁著,一點一點的向螞蟻洞穴開拔。


    洛詩伽平時最不喜歡的就是黑壓壓的蟲子,它們渺小又肮髒,她煩躁的用拐杖將曲奇壓住碾碎,頓時,無數隻還沒有品嚐到美食的螞蟻,就這樣卑微的壓死在美食的下麵,連同美食的顆粒一起融入到塵土裏麵。


    “喵…”一隻黑色的貓躲在不遠處的樹上,目睹了這一切。它縱身一躍,穩健的落在地上,優雅的邁著標準的貓步走了過來,跳上木椅,用舌頭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確認完美以後,將頭蜷縮在身體裏,半閉著眼睛假寐著,黑色的尾巴偶爾晃動一下,警告著想要來騷擾的蒼蠅。


    洛詩伽完全被它的淡定所折服,麵對人類能如此的波瀾不驚。不像快樂,為了食物任何都可以出賣。


    她溫柔的撫摸著它的身體,一種如絲綢般柔軟的觸感,能讓人瞬間沉溺。


    黑貓將頭從身體裏探出,斜斜的瞟了一眼洛詩伽,閉上眼享受著。


    它是喜歡她的,這個外表看起來活波開朗的女孩,最讓它欣賞的還是她骨子裏的嗜血,那是死亡的味道,是的,它熱愛死亡的味道,就像所有的貓熱愛老鼠和魚一樣。這個世界上能讓它喜歡的隻有兩個人,第一個當然是它的主人,那個有著巫族血統的男孩,這個,是它第二個喜歡的人類。


    “靈瞳,靈瞳”它的主人來找它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人。


    靈瞳悠閑地探出腦袋叫了一聲算是答應,接著又閉上了眼,她的撫摸讓它十分的享受。


    “靈瞳,你怎麽在這?“年輕男人靠近,語氣裏有一絲責怪,但更多的卻是驚訝。


    “它沒有傷害你?“男人的聲音幹淨而醇厚,好像在什麽地方聽到過。


    洛詩伽停止了手裏的動作,抬頭。人生就是一出戲,有太多的機緣巧合。那個曾今幫助過她的好心人竟然就在她的眼前。


    “是你!”


    “是你?”


    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感激融入其中。


    “那天真是謝謝你了,不然真不知道會怎樣?連你的電話和姓名都忘記問了,還好,老天又讓我們遇見。”洛詩伽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必客氣,相信任何人遇到了那天的你都會幫忙的。”年輕男人微微發窘,盯著自己的腳尖,今天他穿的是一雙洗的略微發黃的白球鞋。


    “那天的我很落魄吧?”洛詩伽回憶起當天的模樣。


    “不,不是那樣的,隻是有種讓人憐惜的柔弱。”


    “是吧,我大概是可憐的。”洛詩伽想到父親,想到那輛還沒有出現的黑色奔馳。


    年輕男人覺察出了空氣中的凝重,轉了一個話題“靈瞳好像很喜歡你,它平時除了我以外重來不讓陌生人靠近的,若有人靠近一定會被它抓傷。”


    “是嗎?看來我還蠻受小動物歡迎的嘛!”悲傷的情緒被衝淡了,她又揉了揉睡在他們中間的黑貓。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電話多少,改天我把車費還你。”她忽然記起車費的事情,她和她的母親一樣,不想欠別人什麽。


    “車費就算了,我叫巫江,是這家醫院精神內科的醫生。”巫江靦腆的介紹著自己。


    “你好,我叫洛詩伽,是這家醫院的病人,能成為朋友嗎?”洛詩伽從容的伸出了右手。


    “好的”巫江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握住了洛詩伽的手,柔軟黏稠的小手握在手中,像美好的綢緞不時的撩撥著身體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喵”躺在中間的靈瞳終於忍受不了兩人的忽視,不滿的發出了抗議。一雙綠色的雙瞳微微變得猩紅,不安的用前爪撲騰主人的白大褂,根根黑毛立在身上。


    巫江看了看表,衝衝地和洛詩伽道別,“我要先走了,靈瞳可能餓了,想吃東西,我們回見。”


    “我這有餅…”不等洛詩伽說完,抱著靈瞳衝衝消失在住院部的門口。(.)


    洛詩伽孤生一人等到了天黑,母親出現了,帶來了可口的土豆燉排骨,她卻如同嚼蠟,因為,直到天黑,她都沒有等來那輛黑色奔馳和它的主人。


    在洗漱完畢後,洛詩伽說服了母親回家休息,這段時間母親為了照顧她,原本已經爬滿皺紋的臉又平添了一些新的皺紋。她不忍看到母親這樣,她越為這個家犧牲的多,她就越心痛,越替母親感到不值。


    雖然她也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諸多的不公,有時付出的和得到的不一定會成正比,但是,麵對這樣一個無情男人,這樣的付出,讓她憤恨。


    她一個人躺在醫院的床上,為了白天的事憤怒,久久不能入睡,白色的病房裏沒有夜上海的歌聲,隻有永遠也揮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天花板,直到疲憊入睡。


    夢中,那隻被喚作靈瞳的大黑貓出現在她的身邊,它的雙瞳不再墨綠,被猩紅的血色代替,全身的毛發直立,周身散發著一股死亡的味道。


    它嘴裏叼著一截白白的東西,正大口大口的啃噬著,從嘴角的犬牙縫隙中掉下來一小段,洛詩伽撿起來,燈光下,一截人體手指的白色肉體閃著詭異的美麗。她猛地一驚,慌忙將手指扔到地上,手中殘留著淡淡的血腥。


    血色中,另一隻白皙的殘肢從暗處爬出,飛快的拽住洛詩伽藍色病號服的一角,有腥臭的殘存血液順著殘肢的斷截麵,滴滴答答的流下。她奮力的甩動著衣角,企圖將那隻惡心的殘肢甩掉,卻被越抓越緊,整個人都要被拖入到另外一個世界。


    募得驚醒,黑暗處,一雙閃著幽幽綠光的雙瞳正注視著自己,開燈,是靈瞳,嘴裏含著被子的一端,整張被子被它拉下了一大半,另一端,被洛詩伽緊緊拽在手中。


    “是你?小壞蛋,嚇死我了。”洛詩伽擦了擦額頭流下的冷汗。


    “你怎麽進來的?門我鎖好了的。”她從貓嘴裏拽出被子的一角,有涼風從背後吹來,轉過身,一扇窗戶虛掩著。


    她起身下床關好窗戶,靈瞳就跟在腳邊,蹲下,撫摸著靈瞳的頭,“好了,知道你會爬窗戶,但是,現在是半夜,我需要休息,”牆上的掛鍾指著兩點的位置。“你去抓老鼠玩吧,明天白天再來找我玩,好嗎?”


    開門,褲腳被靈瞳咬在嘴裏,拚命的往外拖,洛詩伽哭笑不得,不知道要怎麽跟這隻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夥伴講道理。


    “好吧,我送你回主人那裏,你帶路吧!”拗不過這個不講理的家夥,洛詩伽決定將它交給它的主人好好教育。


    靜謐狹長的醫院走廊,頭頂上的廊燈發出渾黃的幽光,依稀照著前行的道路。每間病房的門都是緊鎖著的,黑暗幽深的房間裏藏著或多或少的幽魂,它們的共同點,都是在這裏結束了它們人生的最後時光。肉身腐爛,魂魄還在,它們隻所以還留念這裏,是因為有太多的不甘,對人生過於短暫倉促的不甘,對成為鬼魂的不甘。


    淩晨兩點,一人一貓走在充斥著無數魂魄的走廊,耳邊有陰風陣陣,似魂魄在竊竊私語。


    “靈瞳,還有多遠?”洛詩伽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後悔沒有多穿一件外套出來。


    靈瞳停下來,回頭“喵”了一聲,繼續邁著優雅的貓步前行。


    “好吧,聽你的。”洛詩伽無奈的跟在貓後,對於方向感極差的她來說,現在想反悔獨自回房間是不太可能的了,隻能聽貓由命了。


    靈瞳來到一條通往地下層的樓梯前停了下來,“喵”了一聲,示意洛詩伽跟上。


    走樓梯對於洛詩伽的傷腿來說是一大挑戰。她小心的扶著扶手,一步一步的往下挪動著,靈瞳也放慢了速度,每走幾步後,就會停下來等洛詩伽。


    “靈瞳,你確定沒走錯路,巫江真是住在地下室?”洛詩伽邊質疑著,邊在心裏嘀咕,這醫院也太摳門了,居然讓年輕的單生醫生住地下室。


    地下二層,樓梯的盡頭,一扇巨大的黑色大門終結了去路。大門上方“太平間”三個大字,在漆黑中散發出幽幽的綠光。


    靈瞳站在門前,盯著洛詩伽“喵”了一聲,示意她走下最後一級台階。


    “靈瞳,你開什麽玩笑,你知道這是哪嗎?快跟我上去。“洛詩伽一刻都不想停留,轉身,扶著樓梯的手開始顫抖。


    “喵“,褲腳再次被靈瞳咬著,往下拖。


    “靈瞳,不要鬧了,這裏可不是小貓貓可以來玩的地方,你再這樣,我明天可要叫巫江打你的小屁屁了。“


    靈瞳似乎不為所動,仍然緊咬著洛詩伽的褲腳不放。眼看著藍色的褲腳快要被撕破了,洛詩伽決定妥協,“好吧,既然非你要進去,那我也不攔著你,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那裏沒有你要找的老鼠,除了死屍外。還有,我是不會進去的,我隻幫你開門,然後就回去。“


    門居然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房間裏沒有窗戶,牆壁上唯一一盞壁燈發著微弱的藍光,灑在並排躺著的兩列屍體上,每具屍體上都蓋著一塊白色的裹屍布,裹屍布的下麵藏著一張猙獰的麵孔。


    生命在這裏結束,時間在這裏停止,同樣的夜晚,同樣的躺在床上,一個有呼吸,一個沒有呼吸。結論是一個生,一個死。


    靠近壁燈的下方,靈瞳爬上了一具屍體上,發出淒厲的叫聲。


    “靈瞳,你在幹什麽,快下來。“不放心獨自離開的洛詩伽焦急的在門口喊著。


    “喵”靈瞳不理會門口的洛詩伽,淒厲的叫聲逐漸演變成了嗚咽。


    一陣陣陰風吹來,仿佛是驚動了房間裏的亡靈,感覺包裹著屍體的裹屍布都在輕微的裂開,洛詩伽驚慌了,她顧不得那麽多了,硬著頭皮衝進了太平間。


    靈瞳腳下屍體的裹屍布被拉了下來,露出了死者的臉,那是一張長滿皺紋的中年婦女的臉,夾雜著銀絲的黑發散亂的堆積在腦後,臉上有淺淺的笑,在藍色光線的照射下,妖異而美麗。


    洛詩伽認得這張臉,爛熟於心。她的名字叫徐伽英,她的母親。


    悲痛戰勝了恐懼,這個時候,她應該躺在家裏的床上,而不是這冰冷的太平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怎麽會躺在這裏的。


    她顫抖的伸出手,撫摸著母親的臉頰,微溫,怎麽回事?她激動地將手伸到母親的鼻孔處,有徐徐的熱氣噴出,低頭伏在胸口處,有平穩的呼吸。


    門口有腳步聲傳來,一個黑影立在出口處。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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