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麽說來,她是你的前世情人了?那她知道這些嗎?”呂振武聽明白魯榮明所說的意思了。他心裏也在暗自疑惑,這年輕人說的是真是假?但看他一路上為這小姑娘所做的一切,似乎這一切都是真的。


    “沒有。問題就在這裏,我知道她是誰,但她卻不知道我,隻是以為我是個助人為樂的好人。”魯榮明苦笑了一下。這也是他自從見到青柳以後最為難的地方。


    “哦,這倒沒事,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呂振武同情地道。


    “說出來先生也許不相信,現在我連小姑娘的身世也不知道,更不清楚她又是為了什麽半夜三更冒雨跑到斜橋火車站的……“魯榮明自嘲地苦笑了笑說。


    “噢,這個倒是有點沙度(上海方言麻煩的意思)了,如果小姑娘真是逃出來的,萬一被她家裏人知道她在上海,然後再追到上海來,小兄弟你就有的煩了。”呂振武擔心地說,這種事以前不是沒有,就他經手的就有好個案例呢。


    “是啊,所以我也擔心著呢。等到中午回去,我會問問清楚的。”魯榮明沉思著說道。


    “對,如果她真是逃出來的,那你一定要處理好,絕不能留尾巴,不然後患無窮啊!”呂振武在巡捕房待久了,對此類事件的處理有一定的經驗,所以好心地囑咐著。


    “嗯,謝謝先生提醒!”魯榮明覺得呂振武說得很對,就對他感激地說道。


    “噯,對了,小兄弟,你以後不用那麽客氣叫我先生了。你就叫我呂大炮一聲大哥吧,我覺得和你特別投緣,我們就交個朋友吧?怎麽樣?”呂振武緊緊地抓住魯榮明的手說。


    “好啊,正好我也沒有哥哥,隻要大哥不嫌棄我這個沒用的小弟,小弟我正求之不得呢!”魯榮明微笑著握著呂振武的手搖了搖說。


    “嗯,太好了,兄弟!”呂振武高興得一把抱住了魯榮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趕去醬園點卯的。還是叫輛黃包車吧,不然太晚了。現在辰時都快過了呢,啊?”然後不等魯榮明說話,他就大聲叫住了路過的一輪黃包車,等魯榮明上車後,兩人這才揮手道別。


    魯榮明乘黃包車到了醬園裏。一進去就看到萬老板正在櫃台裏和幾個人說著什麽,看到他進去。萬老板回過頭來看著他,目光裏有詫異也有驚喜。


    “哦,難為情,真的非常難為情啊!昨天在斜橋竟然沒有買到日班票,所以,隻好乘了夜班車,剛剛才到……嘿嘿。就遲到了,對不起啊,萬老板!”魯榮明尷尬地嘿嘿幹笑著,拱手向萬老板作了個大揖。


    “哦,是這樣啊……嗯。沒事沒事。呃,今天一大早。老賬房的兒子來說,伊(他)爺老頭子昨夜又吐又瀉的,今天起不了床,不能來醬園了。可是今天正好要進黃豆了,進帳出帳的交關多,所以我一早就想來和你打個招呼,沒想到候(等)了半天沒看到你,聽夥計說你回老家了,還以為你家裏有事來不了呢,正在發急,你正好來了!哈哈,這就好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老家是浙江紹興的萬老板劈嚦啪啦說了一大通。其實萬老板在看到魯榮明時就已經鬆了口氣,現在聽了魯榮明的解釋,臉上立刻就堆滿了笑容。老帳房臨時來不了,這個新培養的小帳房就派得上用場了,還是自己有先見之明啊!


    “哦,這個啊,沒問題沒問題,這裏就交給我吧,老板你就去忙吧,這裏的事我來!”魯榮明趕緊過去,將萬老板手裏的帳冊接過來,然後把幾張已簽好名的紙條夾在帳冊裏,一麵往裏麵走,一麵向幾個圍在旁邊的客戶就:“跟我來吧,這些事一歇歇就好了。”


    再說青柳,魯榮明走後,她一個人在幾間屋子裏又走了幾個來回,熟悉了就不再有新鮮感了,她在屋裏搜了一陣,找出一塊抹布,濕了水後,將屋子裏所有的家俱全都擦拭了一遍,又揩了地板,然後將自己布包裏的髒衣服連同腳上的布鞋,都在衛生間裏的水槽裏洗淨了,晾在了窗台外麵的竹杆上。那雙鞋子,因為沒有合適的洗刷工具,青柳隻好用手指甲一點一點地將鞋上的泥土和灰塵摳掉,兩隻都洗完後,她才鬆了口氣,就象完成了一個重大任務似的輕鬆。她將鞋子曬在了窗台上,還將窗關小了一點,將鞋子擠住了,以防掉到下麵去。


    然後,她赤著腳在屋裏轉了遍,雖然對自己的勞動成果很是滿意,但是她卻失望地發現,再也找不到活幹了,於是她就呆呆地坐在小圓台邊兩手托腮想著心事。


    從踏上火車那一刻起到現在,充斥在她腦海中的,全是目不暇接的新鮮東西,讓她興奮的無以名狀,根本無瑕想到其它,現在靜下心來,一絲淡淡的憂愁就浮上了心頭,她知道,這次逃出來,如果不遇到這位魯先生,那她是絕對到不了上海的,先是在斜橋火車站,碰到了那個猥瑣男的騷擾;接著在火車到達楓涇車站前,她很清楚自己受到了老李那一夥人的襲擊,留在她腦海中的最後影像她沒有記錯,她還記得昏迷前聽到了那幾個人的對話,但是,當她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座椅上,而那幾個人卻全都不見了,因此,她幾乎可以斷定,在她昏迷這一段時間裏,肯定在她身上發生了可怕的事。


    但是魯先生為什麽不肯告訴她實話呢?以前她經常聽老馬爺爺講上海灘上的故事,老馬年輕時曾在上海一家染坊裏待過三年,知道許多上海人販子、妓院、綁架、青紅幫、鴉片館等等的故事,結合老馬爺爺和她講過的那些事情分折此事,這有幾種可能,一是怕告訴她真相後會讓她受驚,並在心裏永遠留下陰影。另一種可能是她被侵犯了,所以對她難以啟齒。可是,她醒來後,曾暗暗檢查過身上,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身上的衣服也和原先一樣穿著,說明自己並沒有被侵犯呀。那麽難道是……呃,不會不會的,這位魯先生看起來和善的很,而且一路上還幫了她那麽多的忙,怎麽可能是那種人……


    昨晚情急之中逃出來時,腦子裏隻想著逃得離家越遠越好,最好快點逃到上海並在紗廠裏找個工作,有個吃飯的飯碗就可以安定下來了。可是,現在看起來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有許多具體的問題原先根本沒有想到,比如:到了上海以後住在哪裏?在沒有找到紗廠以前又靠什麽過活?在上海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該怎樣努力求生而不掉入人販子的圈套?


    她明白,這一路上如果不是遇到魯榮明,現在她還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裏哭泣呢!可是,她能靠他靠到什麽時候?她對他又了解多少?萬一他是……呃,怎麽又想到這個地方去了?不行不行,不能把這位好心的先生想象得那麽壞……可是,就算他真的是個好人,她也不能老著臉皮老是吊著他啊!自己的事一定要靠自己才好……對了,等魯先生回來,得提醒他帶她去找紗廠的事,隻要進了紗廠有了工作,就好辦了。還有,她還欠著他火車票錢呢。


    她從懷裏取出了那塊銀洋在手裏把玩著沉吟,她身上的全部財產就是這塊老馬爺爺給的銀洋和柳衣衣的那隻銀手鐲,還了火車票錢以外,就隻剩下銀鐲子了,如果一下子找不到工作的話,估計她得把手鐲當了呢……


    正想著,忽然聽到敲門的聲音,知道是魯榮明回來了,青柳立刻高興得象隻小燕子般飛到門邊,趕緊把門打開。


    可是一打開門,她就楞住了,門外不是先生那張熟悉的臉,卻是一隻大包裹和包裹兩旁的食盒和紙盒,她正楞怔時,從大包裹後麵露出了魯榮明的臉來:“快快接把手,要掉下來了!”


    青柳這才醒悟過來,趕緊將食盒和紙盒接了下來,並讓出了路。魯榮明抱著大包裹進來,搖搖擺擺地到了房間裏,放到了空床上,出來後才發現青柳赤著一雙腳,吃驚地說:“現在天還很涼呢,怎麽能光著腳板?鞋子呢?”


    “呃,那個……我在鄉下總是赤腳的,習慣了……先生的鞋我已經洗了,所以……”青柳看到魯榮明盯著她的腳看,不由扭扭捏捏地將一隻腳在另一隻上麵擦來擦去,並往後縮了縮,似乎這樣才能把光腳板藏起來似地。


    腳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在舊時,是不能輕易讓男人看見的,但青柳是鄉下長大的,便沒有這許多顧忌,而且她也沒有裹腳,在夏天她就和男孩子們一樣赤著一雙天然腳奔來跑去,既晾快又省鞋。後來到了王家,她的鞋得自個做,而那布又捏在黃媽的手裏,做雙鞋還得看黃媽的臉色並和她磨譏好幾天。正因為做雙鞋非常不易,因此,她對每一雙鞋都非常珍惜,都是穿破了補,補了再穿,直到鞋底透亮不能再穿了為止,所以她至今仍對那雙扔在火車上的泥鞋念念不忘呢。剛才,她因為洗了鞋沒穿的了,所以,很自然地就光了腳板,而且,這地板可比鄉下滿是牛腳印的泥地平整光滑多了,光著腳板踩在上麵還怪舒服的。


    在鄉下長大的她對孔老夫子的“四個勿”並沒有多少概念,隻是到了十六歲這個破瓜年華,在麵對陌生男子時便本能地產生了羞澀之情,讓一直不覺得赤腳難為情的她竟然感到了難為情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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