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魯榮明在邁進大門後看到樓梯上麵的黑影不是別人,正是青柳。


    魯榮明和呂振武一起出去後,青柳忽然想起以前聽老馬爺爺說過,寧波有一種寧繡很是有名,和蘇繡齊名,是用金銀線繡成的一種精致的繡品,非常漂亮。她向隔壁的毛丫頭學過蘇繡,從她那裏知道一點蘇繡的針法,什麽齊針、搶針、單套針及雙套針繡法等等,她的繡工雖不然不如毛丫頭那樣純熟精致,但也象模象樣的,如果不是內行根本看不出什麽破綻來,隻覺得花花綠綠非常漂亮。


    聽了老馬爺爺的話後,她便記往了寧繡這個名字,總想著如果有機會的話見識一下就好了,剛才呂振武說時,她還沒有想到這上頭來,直到兩人出去了,她才想起這擋子事,於是她便追出來,想喊住呂振武,和他說一聲,到了寧波如果方便的話就帶一方寧繡小帕來,讓她開開眼界,以後在這裏沒事了也可以照著繡了。


    誰知她剛走到樓梯口便聽到了魯榮明對呂振武最後說的那一番話,因為隔得遠,她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青柳”、“斜橋”、“蘆花浜”、“王家”等字眼清晰地傳進她的耳中,她一下子象遭了雷擊一樣呆立在當地,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直到魯榮明送走呂振武回來,她才驚覺過來立即如貓一樣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屋裏。


    此時她的腳有些發軟,不得不坐下來倚靠著桌子想道:聽大哥的話意,他是想幫我把這事了掉了,可是他怎麽能讓呂大哥去蘆花浜呢?萬一那王木頭真是被她砸死了,呂大哥一去事情不是穿幫了麽?再說呂大哥是在巡捕房做事的,聽起來那地方和斜橋的警署一樣,在那裏做事的人就是抓小偷殺人犯的,到時候呂大哥帶了鐐銬來抓她怎麽辦?


    老馬爺爺在上海時曾被法國巡捕房誤抓關過兩天,對那次的悲慘經曆記憶猶新,所以不止一次地和她提起過。想到老馬爺爺講的那些。青柳就不禁打了個寒噤,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退一步說。就是呂大哥肯徇私,也是紙包不住火的啊,呂大哥去了,王家必不肯幹休。(.)萬一找到上海來最後肯定捂不住。到時不僅她要被抓進去受盡各種折磨後槍斃,就連大哥和呂大哥也脫不了幹係……


    其實這也是青柳經曆太少的之故,所以將事情想得十分嚴重,她也不想想浙江和上海是兩個省份,當時又路途遙遠交通不便信息不通,那王家在蘆花浜當地算是家境富裕腦子活絡的人家,但在上海這個街道如蛛網一樣密布,富人大亨如過江之鯽的上海,王家就連一粒芝麻也算不上的,所以。就是知道她在上海,他們也沒地方找。


    可是青柳不那麽想。王木頭的生死一直象塊石頭一樣壓在她心底,如果風平浪靜,那石頭就沉在心底,除了沉甸甸之外倒也沒有什麽,但現在魯榮明一席話將那塊石頭翻了上來,砸中了她的命脈,幾乎要危及到她的生命了,讓她如何不慌?


    當魯榮明進來時,青柳正緊鎖眉頭想得糾結。及至聽到了魯榮明溫柔的安慰,心裏更加難受。魯榮明的聲音低沉並帶著一絲磁性。說起話來很有男人的魅力,加上他本來就認定了青柳是他的前世情人,所以說話更加的軟綿而動人,這些話就象一陣暖流樣瞬間包裹了她,讓她周身都覺得暖呼呼的,但心裏卻苦澀得象是剛喝了黃連水,一種難言的情愫湧上她的心頭,並讓她的雙眸很快蘊起了水氣。


    自從遇到魯榮明之後,他為她做的一切,她都心知肚明,明白這位魯先生是個真正的好人,因此很為先前對他曾經有過的誤解感到歉疚。她很享受魯榮明對她的寵愛,這種寵愛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以前,姆媽也很寵愛她,但因為生活的困窘,有時候也顧不上她多少,但這位火車上邂逅的先生卻能將她當成一個寶貝樣地寵著她順著她,這種寵愛帶給她的是一種完全不一樣的快樂的幸福,這讓她不知不覺地對他產生了依賴。但是在感動和快樂之餘,她的心底有時也會閃過一絲惶恐,生怕這種從未有過的溫馨就象突然降臨在她身上一樣,又突然地消失無蹤……


    沒想到才過了兩天,她的預感就得到了應驗,呂大哥一去蘆花浜,王木頭的事肯定露餡,到時如果她還住在這裏,抓她隻是早晚的事……一想到要離開魯榮明獨自去麵對陌生而又滿是重重險惡的前途,她的心就象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捏緊了似地痛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此時正好魯榮明過來輕輕擁住了她,這讓她更加不能自持,不由軟軟地伏在魯榮明的懷裏,淚水如同開了閘似地湧出來,許多藏在心裏多時不能言說的委屈和傷痛全都化為鹹澀的淚水奔流而下……


    青柳壓抑而又動情的哭泣讓魯榮明一時覺得很是詫異,他不明白自己就說了那幾句話,怎麽就能讓青柳感動到這般地步了?心裏不由有些起疑,但看到青柳哭得如雨中的楊柳枝條般顫抖不已,便不忍開口詢問,隻是一味地輕拍著她的背,等她自己平靜下來。


    魯榮明沒有想到的是,引起青柳這麽大反應的,正是他托呂振武的那番話,更讓他沒想到是,接下來,他差點失去青柳,而造成這一切後果的也正是那番話……如果青柳當時便將實情全都告訴了他,那他的處理肯定會謹慎得多……如果他知道自己和呂振武的話會發生後來的事,他肯定會事先和青柳說明一切……然而世上的事沒有如果,於是,便不可避免地引發了後來的一係列事情……


    一直過了半個時辰,青柳才總算慢慢的止住了哭聲,她鬆開了抱著魯榮明的手,難為情地低著頭,用魯榮明遞過來的手帕揩拭著臉上的淚水,哭泣的後遺症仍讓她不時地聳動雙肩抽著氣。


    “怎麽樣,哭累了吧?都是大哥不好,說了讓你傷心的話了,以後大哥再也不提了,好嗎?”魯榮明微彎著腰。看著青柳紅腫雙眼說,剛說完。看到青柳聽了他的話後眼圈一紅,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趕緊轉移話題:“哦,青柳餓了麽?大哥去買夜霄好不好?”


    “嗯……什麽叫夜霄?”青柳哭泣後覺得輕鬆了好多。她倒底還是個孩子。很容易被轉移注意力,聽了魯榮明的話,又對那個新名詞產生了好奇。


    “哦……夜霄麽……嗯,就是夜裏吃的點心啦。”魯榮明沒想到青柳連這個也聽不懂,不由窒了一下,這才解釋道。


    “噢,不就是夜點心麽?可是,這麽晚了,哪裏會有這種東西啊?”青柳說著,看了看手裏的手帕。已經濕得象剛從水裏撈起來一樣,趕緊捏在手心裏。藏到了桌子底下,她要把手帕洗幹淨後才能還給大哥。


    “哈哈~青柳沒聽到外麵的聲音麽?”魯榮明故弄玄虛地擠了擠眼說道。看到青柳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正在慢慢恢複純真的本性,他很是高興,於是就逗她。


    正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低柔的叫聲:“桂花~白糖小圓子~”然後是兩下敲竹板的“篤篤”聲。


    “這是什麽?”青柳楞楞地問,這個聲音她昨晚也聽到過,但是因為她不懂上海話,所以就沒聽明白。還以為是敲更的呢。


    “等等……”魯榮明說完急步走到窗前,往下壓低嗓子喊了一聲:“喂。來兩碗小圓子!”看到街上挑著擔子的女人回頭望著他,便向她招了招手,馬路上零零落落的有行人經過,聽到喊聲,兩個路人側臉朝站在樓窗前的他張望了一下,然後回頭繼續走自己的路,其它的人則連頭也沒有回。


    賣小圓子的女人過來,把擔子停在街沿石邊,拿出一把小扇子,朝一個挑子上的鍋子底下扇了扇,那下麵立刻放出紅紅的火焰來,她又從另一個挑子裏摸出兩隻小碗,往裏放了一點什麽,不一會兒,鍋裏翻起了水花,女人揭開鍋蓋,立即騰起一股白色的霧氣,不等那霧氣散去,她就將抓在手裏的東西放了下去,然後蓋上蓋子,不緊不慢地往鍋底下扇著小扇子。


    魯榮明看到這裏,轉身回到房裏,取出昨天捆被褥的繩子,綁在食盒上。青柳好奇地看著魯榮明忙東忙西的,又探出窗口看了看,下麵那女人正在往小碗裏盛什麽,盛好後抬頭看著他們的樓窗口。


    此時魯榮明也綁好了繩子,在食盒裏放了幾個銅板,將食盒放下去,女人接過食盒,取出裏麵的銅板,將兩隻小碗放了進去,魯榮明便小心翼翼地收著繩子,最後將食盒拎進來,到桌上打開,裏麵竟是兩碗糯米小圓子,一個個如大顆的珍珠般晶瑩剔透地浮在乳白色的湯汁上麵,周圍飄著一朵朵淡黃色的糖桂花,一陣桂花香立刻在屋裏彌漫開來。


    青柳深深地吸了口香氣,原本沒有動靜的肚子在聞到香氣後立刻嘰哩咕嚕不安份起來,她害羞地看了看魯榮明,還好他正在忙著將小圓子倒入自家的碗裏,然後將空碗放入食盒又吊了下去,並沒有聽到她的腹鳴。


    “桂花~白糖小圓子~”街上又吃起了那個低柔的聲音和篤篤的竹板聲,並漸漸遠去。


    “快乘熱吃啊,要不就冷了。”魯榮明邊收著手裏的繩子,邊對呆呆地看著他的青柳說。


    “嗯。大哥,在上海還有這樣買東西的?用隻籃子吊上吊下的,很好玩哦……”青柳答應一聲,去廚房取了兩隻陶瓷小湯勺,一個小碗放了一隻,然後坐下來,


    等魯榮明一起吃。


    “在上海灘上買夜點心的話,住在樓上的都這樣啊,這樣可以省了跑上跑下的麻煩了。”魯榮明收好繩子和食盒,過來坐下,向青柳解釋道。


    “哦,上海人腦子太靈活了,新花樣好多。”青柳說著,舀了一勺小圓子吹了吹,小心地放入嘴裏,一股桂花清香和著軟糯香滑的小圓子在她的舌齒間盤旋著,不等她細細品味,就從喉嚨裏伸出一隻迫不及待的小手來,一把將小圓子抓進胃裏去了,她竟連滋味也沒品出來,嘴裏就空了!她偷偷瞄了一眼魯榮明,發現他正在專注地慢悠悠地吃著小圓子,並沒有發現她的猴急吃相,便悄悄鬆了口氣,於是也學他的樣子,慢悠悠地吃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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