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把大哥氣得都不願意再來我們家了。(.好看的小說)”黃夫人又抱怨了一句。


    黃夫人的哥哥進士出身,覺得他有義務以娘家長輩的身份對外甥女進行一些教誨,讓她回到符合社會風氣的正道來。他告訴外甥女勳貴之家理應做天下人的表率,尤其要注重行止,不能給天下的百姓帶來壞榜樣,但是誰都看得出來這些話黃姑娘根本沒有聽進去。最後趙大人痛心疾首地對外甥女說:這些舉動落到禦史耳中,禦史必然會彈劾黃石,罰他的俸祿。作為女兒,怎麽忍心讓老父蒙受恥辱和損失呢?


    這話當時對黃小姐觸動很大,黃夫人當時還從女兒臉上看見了不常見的憂慮之色和深思的表情,不過……不過這就隻維持到黃石回家,等女兒和黃石交談後,黃夫人就看見女兒再一次故態複萌,還得意洋洋地告訴母親和舅舅:“爹說了,他不在乎這點小錢。”


    李夫人好言勸道:“君兒,你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兒。就是平常人家,女兒的婆家也要由爹娘來挑……”


    “她爹不挑的。”黃夫人賭氣地說道:“她爹說了,女兒挑了哪家就是哪家。見過寵女兒的,沒見過她爹這樣寵的。”


    “你不就天天見嘛。”李夫人取笑了妹妹一聲,又轉頭對黃小姐說:“你也不小了,該讓你娘省心了。花些功夫學些女紅,等你嫁人後,才不會讓婆家笑話啊。君兒,先給你娘賠個罪,然後過來坐下。”


    等黃姑娘坐下後,李夫人又道:“其實我覺得金家的那個孩子就挺不錯的,最不錯。就算君兒看不上,賀家、楊家的孩子不都沒有成親嗎?他們雖然不曾對你父親明言,但是心裏的念頭誰還不知道啊?”


    “是啊,知根知底,家裏也殷實,不會讓君兒受苦。”黃夫人說:“我也覺得金家的孩子人品不錯,前程也很遠大,那個許平連世職都還沒有?奉命來長青營的各級軍官就紛紛到達營外。長青營作為一個新成立的營,現在營房還是空的,營內隻有張承業帶來的一些衛兵。不過新軍已經給這個營劃撥了人員,等營地妥當後兵員就會從新兵營發來。張承業命令各隊軍官、士官先檢查營房、庫房,明天就開始接受新兵。許平陪著張承業檢察各項設施,諸事完畢後,疲憊的張承業帶著許平和另一個副官――長青營指揮僉事吳忠回到中軍帳,這時他才有閑暇給他們二人做介紹。


    張承業把頭盔脫下擲在桌麵上,一邊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招呼許平和吳忠坐下。


    吳忠號子玉,比許平年紀要大些,看上去三十左右。在新軍裏,這個年紀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很罕見,除了金神通以外,許平從來沒有見過二十出頭的營官或是副營官。


    金神通是金求德的兒子,年紀輕輕就位居高位,很大程度上是沾他父親的光,許平不知道對麵的吳忠是什麽來頭。他心中暗暗想道,如果對方也和自己一樣是白手起家,那應該是個很了不得的人物。


    按理許平應該客氣上幾句,不過許平實在沒有聽說過吳忠這個人物,他也不願意信口胡說。因此就衝著吳忠誠懇地道聲歉,然後老老實實說道:“在下孤陋寡聞,還望吳兄恕罪。”


    吳忠也不以為忤,笑道:“克勤不知道我是應該的,要是硬說知道那才是客套話。”


    張承業也笑起來,對許平解釋道:“子玉的父親可是大大地有名,和侯爺同甘共苦多年,子玉的這個號也是侯爺親自給起的啊。克勤你在教導隊讀過《吳氏兵法》,可還記得是誰寫的麽?”


    《吳氏兵法》是教導隊的幾本教科書之一,記錄著黃石從長生島起兵經曆過的曆次戰役。其中包括戰前預判、行軍偵查、臨陣部署和戰場決策,還通過問答的形式,說明做出各種軍事決定時的理由,是非常寶貴的第一手資料。聽到張承業的話後許平又驚又喜,激動地問道:“原來是吳兄的令尊所作,真是失敬。”


    對麵的吳忠已經笑著點頭:“正是先父。”


    三個人談了一會兒,還談到長青營的軍旗問題,按照慣例營旗上應該有個動物做標誌。許平提議用鷹做長青營的標識,他一直很奇怪各營用犀牛、河馬甚至螃蟹和穿山甲,但卻始終沒有人用鷹。


    但張承業笑著搖搖頭,吳忠也笑道:“這個營徽用在新軍裏實在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的原因出在救火營上,既然救火營的營徽是蛇,那其他各營也就不能用鷹。


    曹雲也到長青營中報到,晚上聊天時他小心地問許平:“那天趙小娘子,還有金將軍,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平臉色立刻沉下來,冷冰冰地說道:“金將軍碰巧認識……認識她的府上。”


    “哦?”曹雲等著許平的下文,半天過去後見許平沒有繼續講述的意思,忍不住再次提問:“趙小娘子的府上,也是侯爺的部下?”


    “不是。”許平飛快地回答道,然後緊緊閉上嘴巴。


    曹雲凝視許平片刻,無可奈何地說道:“算了,你不願意說就罷了,隻是……隻是你還會去與金將軍喝酒嗎?昨天在酒樓上分手時,原本說要再聚的。”


    “等忙完這段再說吧。”許平生硬地回答道,但是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又補充一句:“金將軍與趙小娘子之間就是世交,其它沒有什麽。”


    “哦……是嗎?”曹雲瞪著眼睛,拉長了調子。


    “是的。”許平斬釘截鐵地說道,然後就再也不多說一個字。


    晚上吃飯的時候,餘深河等人一如既往地湊到許平周圍,不過他們看許平的眼色都有些異常,對昨天的事情都絕口不提。


    夥伴們閑聊的時候,許平卻思慮萬千。記得那天從趙府大門出來以後,金神通曾在無意間流露出自己的心事:“不怕許兄笑話,我早已心有所屬。”而且金神通臉上浮現出那樣溫柔的笑容。現在,這些都成為壓在許平心頭一塊沉甸甸的巨石。


    接下來的半個月是異乎尋常繁忙的一段時間,許平始終在營中協助張承業整頓新軍。經過半個月的整訓後,長青營和另外四個新成立的營拉出去演習,而老的救火、磐石和選鋒三營以及直衛的高級軍官都前來旁觀。此番演練又進行了三天,最後一天的時候,張承業雖然嘴上不說,但是誰都能看出他心裏的得意。


    趁著一個空閑的機會,餘深河溜到許平身邊,對他低聲道:“許大人,上麵是不是又有出兵的消息了?”


    許平心中也有類似的疑惑,上次新兵的畢業演練花費成千上萬兩的銀子,這才沒過去多久,就又組織這場規模更龐大的演習,新軍最高統帥部的急迫之情可見一斑。


    “暫時還沒有聽說。”許平對餘深河點點頭,壓低嗓門道:“不過我也是這麽想的,恐怕等到秋季天氣涼爽後,我軍就會有大動作。”


    長青營的得分在五個新營中遙遙領先,營中的軍官、士官已經能夠良好地控製士兵。不過讓許平稍微有些失落的是,這次演習黃石並沒有來看,聽說他離開京師出去公幹,不過去向屬於軍事機密,許平這種層次的軍官不得而知。這次來視察的軍官等級還是很可觀的,高級將官全部到場。


    與賀寶刀、賈明河這些全神貫注的高級將領不同,前來旁觀的三位營官相當悠閑,他們隻是需要大概了解一些這些小兄弟營的戰鬥力,以利於將來在戰場上的配合。到了第三天,五個營的虛實已經盡在他們眼中,救火營的營官王啟年踱到何馬身邊,笑著問道:“如何?還對侯爺的安排不滿意麽?”


    何馬緊閉著嘴一言不發,王啟年逗趣道:“我看這長青營,不比你的選鋒營差了吧?”


    聞言何馬臉上頓時顯出怒色,王啟年哈哈一笑,道:“開玩笑罷了,不過其他四個營,恐怕連長青的一半都不如啊。”


    何馬冷冷地說道:“這當然是張南山的功勞。”


    王啟年微微一笑:“更是因為許克勤很得長青營的軍心。”


    何馬憤憤然地說道:“他一個毛頭小子,資格比好幾個長青營的千總還淺……”


    “固然,不過每一個兵都聽說過他的名字,和我們年輕時一樣,他們敬的是英雄,愛的是好漢。”王啟年笑容不變:“不少人都把克勤視為偶像,就是我的救火營裏,那些後生一提起他,也都是唾沫橫飛,敬佩之情溢於言表。”


    “一些浮名罷了,更何況……”何馬偷偷看了看前方的賀寶刀,低聲嘟囔道:“侯爺也不讚成賀大人的處理。”


    王啟年知道何馬的兒子和許平相差無幾,現在還是金求德手下一個小參謀,而且還是看在他父親從廣寧開始為鎮東侯效力幾十年的麵子上,對此王啟年當然不會說破:“何兄弟啊,你可知道長青三百個果長裏,有幾個參加過德州之戰?”


    不等何馬說話,王啟年就替他答道:“一百四十六個!其中八十五個是許克勤親手提拔的。把總也有四成是他親手提拔上來的,甚至有一個千總都是他從文書提拔、保舉為軍官的。三分之一的長青營士兵在許克勤旗下作戰過,他們是長青營全部的老兵。”


    看到何中的懷疑後,王啟年笑道:“這是張南山親口和我說的,哪裏還會有錯?現在你知道為什麽張南山一定要他了吧?別的營還在忙著熟悉官兵的時候,張南山就已經能操控全營了,這當然是許克勤的功勞。”


    何馬沉默片刻,搖頭道:“太誇張了,應該把這些人打散。”


    “當然應該打散,我手下都沒有幾個把總、果長是我親手提拔的。不過……”王啟年先是點點頭,但隨即又搖搖頭:“這次出兵太急了,事急從權,要打散也得等回師以後了,不然……”


    王啟年指指其他幾個營:“像它們這樣,還真是讓人不放心啊。”


    第四天上午演習結束後,賀寶刀接見了各營指揮官,總結會上最出風頭的當然是張承業,許平和吳忠也倍受嘉獎。


    接見結束後許平正打算回營,就看見吳忠向著自己走來,身後還跟著兩個部下。這二人一個名叫霍淵,另一個名叫王元,前者是個千總,後者則是副千總,都是吳忠這種將門子弟,平素總能看見他們和吳忠在一起。


    “真是辛苦了,”吳忠親熱地叫著,笑嘻嘻地問道:“克勤眼下有空麽?”


    “有空,子玉有事麽?”許平衝吳忠身後的兩個人點頭,客氣地招呼道:“霍兄,張兄。”


    “好極了。”吳忠也不遲疑,馬上就把目的和盤托出:“今天是侯爺小公子的母難日,我們幾個打算去給郡主娘娘道賀,願不願意和我們一同去?”


    許平躊躇著說道:“吳兄啊,我身份低微,恐怕不合適吧?”


    “哪裏會不合適?堂堂的長青營指揮官。”吳忠哈哈笑起來,道:“郡主娘娘還曾提起你的名字,走吧,一同去給郡主娘娘道聲賀吧。”


    在許平的內心裏,理智告訴他應該找個理由婉言謝絕這份邀請,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要扯進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裏。隻是自從少保樓一別後,許平十幾天來沒有一刻不想著黃小姐的事,越是沒有消息,心裏就越是忐忑不安。另外一個聲音在許平耳邊低語著:“如果……如果能夠進入侯府,說不定能夠碰上黃小姐。”


    麵前的吳忠還在笑著,隻聽他繼續說道:“我們可是專程來請你同去的,身為侯爺的下屬,在喜慶的日子去給他老人家道聲賀,也不過分吧?”


    理智還在試圖說服許平回營去,好好想想明天該做的工作,至少在看清利害關係前不要貿然置身其中。但這個聲音變得越來越無力,而相反的聲音則越來越響亮,它還在許平的另外一個耳朵裏呐喊:“如果拒絕了同僚的邀請,那可會對未來的工作很不利啊。無論於公於私,你都該和他們去一趟,不就是去道賀一聲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好吧。”許平終於點頭道:“吳兄,全靠你給小弟引見一番了。”


    “這是哪裏話啊?”吳忠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快走吧,天色不早了,我們就要晚了。”


    四個人並肩走了沒多遠,又有其他幾個營的一批軍官加入,除許平外,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將門子弟,他們笑逐顏開的互相打著招呼,全是要給鎮東侯嫡子賀誕的。


    正在許平與這些人周旋客套的時候,迎麵又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金神通。


    金神通看都沒看這一大群人一眼,走到許平身前後隻麵無表情地衝著旁邊的吳忠微微一點頭,接著目光就轉到許平身上,春風滿麵地給他介紹起同來的人:“許兄弟,這位是賀大人的二公子、精金營指揮僉事賀兄弟。剛才他來找我騎馬,我說若是不叫上許兄弟,這馬騎得就沒有意思。”


    賀寶刀的兒子衝著許平一抱拳,笑道:“許兄真是大才,幫張大人把長青營整頓得那麽好,我們營完全被比下去了,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許平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吳忠就替他告訴金神通:“許兄弟去不了。”


    金神通把目光移到吳忠臉上,淡淡地說道:“吳兄有什麽指教?”


    吳忠簡短地答了一句:“和我們有事。”


    金神通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什麽事?”


    “我們說好要一起去侯府,今天是侯爺小公子的生辰,我們要去道喜。”


    金神通冷笑著把目光轉回許平臉上,賀公子則插話說:“侯爺說過,不許任何人去給他的家人祝壽,而且一說再說。”


    “所以我們沒有帶任何賀儀,我們隻是去府上說句話,說句話就走。”吳忠憤憤不平地問道:“難道賀兄弟覺得這也不行麽?”


    金神通不理吳忠,隻是衝著許平問道:“許兄弟,你跟不跟我們騎馬去?”


    周圍一片沉默,許平覺得好像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盯著自己身上,他對金神通抱歉道:“金兄,我已經答應了,下次我再去找金兄騎馬吧。”


    “隨便你,反正許兄你也不喜歡騎馬。”金神通懶散地回應一聲,和賀公子轉身離去的同時說道:“不過別說賀兄沒有提醒過你――侯爺不喜歡這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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