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生活對我來說很是不習慣,因為以前高中時總有補不完的課,一周是絕對不可能有兩天這麽長的休息時間的。相比之下,大學生活似鬆散了許多。


    晨起跑步買回饅頭作早餐,那賣饅頭的年輕姑娘沒有再惡目相對,看來真的原諒了我“非禮而視”的舉動。


    陽光普照的一天,正適合收拾一下衛生再出去走走。


    “漆河軍?”我撓撓頭,看著手中這張名片。


    記憶迅速翻回到軍訓完的那天。國字臉,膚白無須,舉止有禮的那中年人,眼神充沛得似有用不完的精力。這一張名片是他那天給我的,但除了後來打過電話詢問外,我一直沒注意它,想不到清理書桌被清了出來。


    記得他曾說對我有興趣時去找他,會有合適的臨時工作給我。


    “名浦電子工業有限公司營銷部部門經理。”我看著下麵的小字。


    無論是從經濟和學習的角度來說,我都不應該錯過這機會。唯一的問題是要坐上超過一個小時的車到城中心去,對暈車的我確是不小的考驗。


    考慮了了半分鍾後,我再次撥通名片上的電話。掛上電話後我整理好衣著,看了偉人床上一眼。


    他仍在床上酣眠。周末的通宵供電就是這壞處,昨晚我加他再加王壯閑聊玩鬧至淩晨三點才上床,又開了兩個小時的床頭會才入睡,現在兩人都仍在低迷狀態,看來不過中午不會起來。之前本想搖醒偉人回單恒遠處換藥,但想想他傷已經好了不少,遲個一次兩次應該沒問題,獨自去換好藥回來。上次跟火狐搏鬥時再次裂開的傷口已結成薄薄的血疤,對行動並無多大影響。


    寫下紙條後,我輕手輕腳地走出門,輕輕帶上門。


    ***


    “潮流之柱。”


    高達十多層的大樓外表麵處的深藍色玻璃反射出強烈的光線,予人以昏眩的感覺。


    我最後確定了一次並未找錯地方,這才走向緊閉的玻璃大門。


    玻璃門在我踏近至米許的距離時自動無聲無息地向兩側分開,頓時令我微愕。


    “這是自動門,下麵埋有壓力傳感器。”旁邊插來個聲音,看去時卻是櫃台內微笑的年輕人。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走了近去,還未說話他已問道:“您好,請問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這人態度好得令人無法不生出好感。我回應以笑容盡量禮貌地道:“請問名浦電子工業有限公司是在這兒嗎?”眼睛同時掃過櫃台上的名字,江樂寧。


    他點點頭,和氣地道:“請上六樓,電梯――”他向我身後一指,“在那邊。如果你不習慣電梯,樓梯在這邊。”


    我奇道:“你怎麽知道我不習慣電梯?”


    他笑道:“看人看得多了,自然就可以通過表麵看出很多東西來――對了,你暈車是吧?我這兒有茶,絕對幹淨,可以幫你醒醒神,免得上去時不能集中精神應付裏麵這些老大。”


    “老大?”


    “嘿,就是那些負責人,平時開玩笑說慣了,對不起對不起。[.超多好看小說]”他笑容加深一倍,帶上歉意。


    我忙表示沒關係,同時謝絕了他的好意,心內卻對他看人的本領起了興趣,但又怕影響他工作,略盤算一回,道別上樓――仍是走樓梯。


    名浦電子占了這座潮流大樓整整一層樓的空間,入門處安靜得令人不敢貿然進入。調整好情緒後,我才跨入門內。內裏是條長廊,乍看下還以為長無止境。廊道兩側分布著幾間屋子,門口都掛著牌;長廊盡處則是另一扇半透明的玻璃門。


    我按照之前電話查詢時的約定逐間看著門前的牌,最後在掛著“接待處”三字的門上敲了敲,金屬製的門應指向內縮了縮,原來未關。


    “請進。”


    一聲甜甜的女聲從屋內傳了出來。我輕輕推開門,剛看清辦公台後麵的年輕姑娘,已被另一聲同樣甜的問語接住:“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心跳猛地一增。


    平生第一次找工作,還是自己一人,麵前的接待員又是異性――我會否失態?擔心想潮水般湧上,隨即被我強行壓抑住,但心跳仍在增長階段。


    即管是參與了黑幫的事情,還廢掉了大名鼎鼎的灰狐的手,都沒現在這麽緊張過。或者是因為當初身在事中無暇去想自己該緊張與否,但現在這情況卻不同。


    “你好,我一個半小時前打過一次電話來的……”我盡量壓穩聲音,但說到這裏一時也想不起該說什麽,臉上微感發燒。


    台後的年輕姑娘呆了一呆,隨即輕呼出口:“噢,是你,你就是漆經理說過的那個‘高手’?”


    我聽出她話中有不少不能置信之意,心裏反而坦然下來,扶扶眼鏡:“是。上次漆先生說有份工作可以讓我做,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有效?”


    她放下手中的筆,用右手輕輕繞著一縷秀發,饒有興趣地道:“當然,不過……不過你真的是高手嗎?”說這話時她流露出些許天真的神態,像個事事好奇的孩子般,可愛之極。即便我有過不快之感亦要因此消失無跡,整個人放鬆下來,略帶捉弄地模仿著她的句式:“當然,不過……不過不需要測試吧?”


    她“噗哧”一聲失笑出聲,俏皮地道:“就算要試,也輪不到我啊――我又不懂打架,嘻……”旋即斂笑翻出一份文件夾,抽筆道:“我隻能先給你登記一下聯係資料,漆先生會另找時間給你們作麵試――嗯,請問你高姓大名啊?”


    “你們?還有很多人嗎?”我隨口答了她的問題後反問。


    那接待員“嗯”了一聲,認真寫好,才道:“大概因為待遇不錯吧,這段時間不少人報了名。那麽你的住址和聯係方式呢?還有……對了,你用什麽證件?這兒需要有證件登記,例行公事。”


    我一一回答畢,忍不住再道:“不知道大概有多少個名額?”


    “四十個吧。”她說那個“吧”字時像吐珠子般清脆好聽。


    我微感愕然:“這麽多?”心中卻想到既然要這麽多人,那麽這個“名浦電子”應該規模不少吧?


    “可是截至現在報名的人已經有四百多人了呢!”她笑了起來。


    我睜大眼睛:“這麽多!不會要來個比武之類的東西吧?優勝劣汰?”


    接待員再次失笑,幾乎抓不住筆:“你說話真是有趣呢!又不是比武招親……嗯,我也不清楚,這個一般本來是人事部那邊在管的,輪不到我這小小的接待員。”


    輕鬆的交談令氣氛鬆活起來,我感覺到自己完全回複了平時的心態,隨意笑道:“那可不一定,就算現在暫時不行,像你這麽漂亮,工作又認真的人,一定很快就會升上去的。”


    她笑著口上道:“哪有的事兒!”但神態間顯然受用了我這記馬屁。


    登記好後她遞來一份單子:“這上麵是工作的詳細說明,包括待遇在內,你可以拿回去看看。等漆先生通知下來,我會給你電話的。”


    我接過來一看,嚇了一跳:“一個小時三十塊!”心髒又開始增速。就算周末來工作四個小時,也有一百二十塊,一個月就有五百,比我區區生活費還多了。何況如果是保安類的工作的話,恐怕一個晚上都不隻工作四個小時。


    “唉,比我的待遇好多了――”她歎了口氣,“可惜我不懂打架。”


    我再次強壓下心速,暫時撇開這事,向她請教:“不知道能不能提前麵試?因為我離城區比較遠,來往不是很方便,可不可以請漆先生先給我麵試一下?”心中想到的是那天是他先找上我,應該等於說我已經完全符合他的要求,如果現在麵試,或者可以少受一趟坐車之罪。


    ***


    走出名浦電子時我仍思索著漆河軍的態度問題。那天他一副求賢若渴的樣子,好像隻要我來就連麵試都可以省了,現在卻輕描淡寫地以“一切按規矩辦”拒絕了我提前麵試的要求。


    或者是我把自己看高了?


    站在樓梯口再把之前的情景回味一遍,不禁啞然一笑。


    彼此間地位的不同,加上現在是我來找工作而非他找人才,中間關係的微妙轉換直接導致態度的改變,怨不得人。


    不過對那接待員確實頗為不公,她好心幫我轉達請求,卻反被漆河軍訓了一頓,實是無枉之災,隻好看以後有無機會彌補一下我的罪過。


    回到學校時已是中午。我趕往單恒遠處換藥,偉人早一刻已換好,正跟單恒遠說話,見我來到問道:“怎麽樣?你紙條上說是找兼職,順不順利?”


    我搖搖頭,笑道:“說是要另外通知時間麵試,那家夥樣子拽得很,好像老子不是來應聘而是還債的。”


    偉人追問道:“那你還要做那份工作?自己找罪受?”


    我聳聳肩:“原則問題。我決定要做的事情,是很難因為第三者改變的。”


    單恒遠這時取來藥箱,插口道:“他將來肯定會後悔對植哥你這樣。”


    我皺起臉來:“死人你又來了――這樣叫我實在是不習慣。”


    他尚未回答,偉人已淡淡道:“不管你喜不喜歡,老植我還是想跟你說一句:這世界是強者的世界。那家夥敢對你無禮,根本原因就是現在的你表現出來的實力沒有他強;要讓人尊敬自己,首先就要讓自己強大起來。”


    我按著他未受傷的一邊肩頭笑道:“怎麽會不喜歡呢?實際上我的觀點跟你是一致的,而現在我就在增強自己的實力。不過事情的發展不能太過急躁的,現在我還隻能隱起來;你看著,當有一天我覺得自己可以發威了,絕對不會再有人對我不敬。”


    偉人點點頭:“你這樣想最好。”旋即笑道:“知不知道今天我覺都沒睡好?你那個女孩兒打了整整六次電話來,我還好,一直賴在床上不動;壯壯就慘了,所有電話都是他爬起來接的,最後被吵得差點氣得把電話線拔掉,回去鐵定要找你算帳。”


    “方妍?”我揉揉太陽穴,“早上忘了給她留個電話了;她有沒有說有什麽事?”


    “沒有,”偉人笑了起來,“不過你最好回去就給她打個電話,免得有人會擔心你被綁架……噢!”卻是被我輕捶了胸肌一拳。


    換完藥正要離去,偉人止住我:“有樣東西給你看看。”領我進了屋,從衣櫥裏取出一個長達米許的盒子,放到我手上道:“猜猜這裏麵是什麽東西。”


    我度著盒子的長寬和重量,冒出個自嚇一跳的念頭:“不會是槍吧?!”


    偉人失笑道:“媽的你腦袋是咋生的,想像力這麽豐富?我雖然是黑道上混的,也沒光天化日下肆無忌憚地拿槍給人看的膽子啊。”從我手裏接過,打開後取出根近米許長的金屬棍,外形比較像臂力棒,但似乎沒那麽粗實。


    他將棍子一頭點在地上:“你看這家夥拿來打人怎麽樣?”


    我歎了口氣:“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搞得我總心驚肉跳的――打人也不需要用這麽恐怖的東西吧?還是空手比較方便點。”


    偉人點頭道:“那就不開玩笑好了:你看它用來砍人怎麽樣?”


    此言一出,令我亦不由一怔:“砍人?”心內構思著用金屬棍砍人的情景,頓有哭笑不得的感覺。用棍子砍人?首先物理特性上就屬於做無用功。


    他把棍子遞過來,指點:“拿著這頭,對,就這兒。看你虎口這塊貼著的地方,是不是有個鷹的圖案?按住它,另一隻手用力拔。”


    “嗆!”


    我愣在當地,看著手裏分作兩塊的東西。


    右手仍握著棍子,但自虎口以下半米左右的部分卻隻剩成片狀的外形,似是我之前見過的片刀的濃縮版,但厚實得多而且筆直如挺,而刀刃處同樣鋒利。左手中握著剛拔下來的刀鞘般的部分,空心處恰好是個三角形。


    “這把刀是三哥生前的武器,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偉人平靜地說道。


    我霍然抬眼:“生前?”幾疑心自己聽錯。


    偉人走到窗口:“老植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把五萬塊的酬勞給你嗎?除了是履行諾言外,更重要的是感謝你為三哥和四哥報了仇。”


    我沉聲道:“等一下!我是不是聽錯了?你說鷹哥和虎哥都……”


    立在窗邊的人默默點頭。


    我一時啞住,半晌才道:“是上次被灰狐反偷襲時發生的?”


    偉人深吸口氣,轉頭來笑道:“本來不想再流淚的,可是不知怎麽的就……不準笑我!”眼角處掛著兩道淚痕,末端是兩顆豐滿欲墜的淚珠掛在頰側。


    我勉強一笑,不知該說什麽好,隻得垂下頭去看那刀。想起那天告訴他砍掉灰狐手指時他並未有多大的喜悅,初時還以為他是傷手下兄弟之死,原來比那還要嚴重百倍。難得他能夠重振精神若無其事般過下來,這份勇氣和精神已非常人能做到。


    刀鋒處有好幾處缺口,似被重新磨過,但仍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痕跡。刀身上處處是劃痕跡,唯一完整的隻有厚達兩厘米的刀背。由鋒至背隻有五厘米許,我無話找話地道:“這把刀恐怕隻能橫著削,這麽厚要砍斷東西應該比較難。”


    偉人輕輕道:“你什麽時候聽過老鷹是靠硬力氣來捕食的?靈巧才是三哥的長處。他造這把刀時就曾對我說過,靠蠻力是不能駕馭這刀的。”


    我默然片刻,回刀入鞘,整體又回複棍狀的外形,除開接口處或因磨擦次數過多而產生的凹口外,半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這把刀現在歸你了,因為你是我見過的人裏麵除開三哥外最有資格用它的。”偉人從我手中取過,重新將它裝回盒子,再整個遞還給我,“不管你是拿來用還是作紀念我都沒意見,因為它已經是你的了。”


    我搖搖頭,推回盒子:“我不習慣用這種東西――也沒必要用。”


    偉人皺起眉頭,歎道:“我知道老植你仍對黑道的生活排斥,但我不想你因此而受到傷害。雖然你的事我已經囑咐門裏知情的兄弟不得外傳,但你也知道火狐那處很容易會泄露你。多把武器在身邊防備有備無患,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再歎了口氣,“就算你不想加入義字門,有些事情也已經由不得你我作主,我希望你要早有這心理準備。”


    我聽出他話中透露的涵意,明白他已經猜到我不願答應加入義字門一事,沉默半晌,忽然一笑道:“我知道。不過我相信人力可以勝天,其他事情以後再說吧,這把刀我不想要。你該留它在身邊的,因為你比我更該紀念鷹哥。”


    “紀念又怎樣呢?”偉人苦笑一聲,但終是收回了刀去,“我不勉強你,不過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生跟死的界限在黑道裏不是那麽分明的,說不定今晚還是整個人躺到床上,明天起來的時候就缺了哪塊了。”


    我誇張地做了個驚恐萬分的造型:“別嚇我――我膽子是很小的!”


    偉人嘴角一抽,勉強笑笑,拍拍我右肩:“好兄弟。”


    我無奈地斂回表情:“好什麽好?連自己兄弟都安慰不了,看你笑得――就跟哭沒差別了。”


    “我並不是傷心,”偉人輕輕籲出口氣,“隻是感悟生命的變幻莫測罷了。”


    這句話似是做作出來的,但看見他臉上的神情時,我一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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