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初來即遇小人相比,能遇到章曉漣這樣的好人則是上天對我的補償。這內外一致的年輕女孩兒很快跟我熟絡起來,除了彼此本都個性隨和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她的善良。


    很快我了解到她的個人情況:京人,獨女,郵大畢業,家庭住址和電話,連因專業不合興趣辭職、為了高薪和鍛煉自己來廖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對此我感覺到她平和外表下帶著生手的羞澀――這是一個普遍現象,這一代的年輕人在初上社會時很多都想能迅速融入社會中,卻因個性未經打磨很難學會實際有用的交際,有時便會做得不夠,而有時會做得過火。


    章曉漣雖然在廖氏已經呆了四個月之多,但仍透出那股澀氣。再後的接觸中我才知道她在學校時是有名的“冰山美人”,平素除了跟好友說話外,和餘人連聊天這種基本行為幾乎都沒有過。原因則很簡單,她害羞。天性羞澀讓她到現在方想去鍛煉自己的交際力,才應聘了廖氏北京辦事處接待員這位置。離家大半個城的她選擇住到單身宿舍,也是為此――以求能達到鍛煉的效果。在大學時雖然是眾多男生追求的對象,卻從未和誰交往過,同時開始工作後朋友非常之少,平時下班後除了逛街、做飯、看電視外,基本上沒有其餘的活動。


    對於末一項我持保留態度。或者是處在這職業的關係,我較勝常人的敏銳觀察力告訴我,她在戀愛方麵有所回避,答案未必真實。


    不過除了我這種準備以察顏觀色為職業的人,一般人隻會覺得她很熱情善良而已。加上彼此也沒什麽這方麵的關係,何不索性相信她的話呢?


    公司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第二次為張仲言準備會客材料時獲得了他點頭稱選的殊榮,到第四次時,會客間他忽然使人召我進會客室。初時還以為是材料準備有所謬誤,聽到他“李總有些問題要得到精確的答案,小植你給他提供一些參考吧”的話時,我才放下心來。關於材料方麵,我確是盡了心力。為了不辜負廖父的期望,在總公司時我曾非常細致地了解過每份材料的內涵、背景和意義,以便在使用時不致弄錯;而在這處的材料很多都是調自總公司,因此可謂知無不詳,詳無不盡;加上我準備材料時大多從自己了解的部分中揀選,所以作一個疑問解答員實是出色當行。


    隻憑著這一項強處,來京第四天,我得到本月獎金提升的小道消息。


    不過此外我在重新整理和翻閱辦事處資料庫時卻發現一個不尋常的現象:公司目前為止的換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而周期最短有兩個月,最長的也未超過兩年。在可見的範圍內,除了長期工作在外的市場情況調查員和廣告策劃部――亦因工作原因很多時候會不在公司內――外,以及跟了張仲言三年之久的柳品寧,均是來公司不及一年者。其中還包括了章曉漣,述職不及半年;而柳荷寧作為臨時打雜,竟也是在兩個月前才來頂替前憑雜工的。


    這讓人有些想不到。在總公司時我隻知道這邊工作效率高,價值創造率也不錯,雖然隻是一個辦事處,卻有著相當好的業績――誰知這些竟是在換員率如此之高的情況下完成的?!


    在職能方麵,北京辦事處隻算得上一個中轉站。沒有培訓設施和場地,隻是為在河北滄州的東北區培訓基地作“拉客”的工作,比諸上海分處那邊還有小型培訓設施相較在客觀條件上尚差了少許,這決定了它規模隻能限於一個“辦事處”。


    私下裏我曾問過章曉漣這方麵的事,她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想可能是因為公司的氛圍有些冷吧?在這個交流很少的地方,可能會有些情緒上的影響。其實我開始選中這裏的原因,除了高薪之外,就是因為這兒沉靜的氣氛,我想可能會比較適合慢慢鍛煉――我怕鍛煉太快了受不了,嘻……”


    這正是我心中所想,隻是她更表麵化一些。


    此外我還看到一份非常簡單的文件,上麵隻有寥寥數語,之所以引起我注意,是因為那是廖父的筆跡。更確切地說這該是一道命令或提示,第一行就是“合作可能性為零的公司”。下麵列出了六家公司名字,第一行赫然就是“環路高科”!


    雖然彼此隻見過幾麵,但我對環路高科頗有印象,前次挫敗哥為虎一事就是因為環路高科的第二掌權人高仁文的惡意挑釁。不過為何這家公司會成為“合作可能性為零”一族,我煞是費解。


    記得曾在廖家見過因公事去訪的高仁文,廖父當時也很客氣,雙方都未露出什麽不妥的神態,難道竟是關係惡劣到連合作――雖然廖氏很多時的“合作”都是在賺對方的錢――都不行?


    基本上作為我對本地情況指引者的章曉漣聽到我的詢問時笑了起來:“你剛來不知道,環路高科其實是跟廖總的好友有矛盾呢!我聽公司裏的人說,廖總是最講義氣的人,所以為了好友多次跟環路高科的老總高仁義翻臉,這樣的情況下還怎麽合作呢?”


    她的話取自傳言,當然可信度不高,至少我不會相信廖父會和高仁文乃兄當麵“翻臉”什麽的,他的個人修養早超越了那任意使氣的境界――何況我還親眼看到高仁文在廖家出現。但所謂的“跟廖總的好友有矛盾”究是指什麽,她也不甚了了。畢竟這已屬於內層的事情,資格就不決定了她不可能知道真相。


    當晚我給廖父打去電話,當然隻是詢問為什麽不能跟環路高科合作。後者哂然道:“我告訴你一件事,剩下的你自己去想吧:高仁文和遠天是對手,而遠天是我老朋友。”


    我立時明白過來。問題正出在此處,廖氏確與遠天電藝關係緊密,其中緣由廖父也曾跟我講過。對此環路高科作為遠天電藝在生意上的競爭對手,自是與廖氏互相排斥。


    不過這裏有個可圈可點之處,不知道是廖氏主動還是環路高科主動,又或是雙方均有原因,不同的答案可以有不同的結果。


    我稍稍向廖父透出這問題,那邊沉默下來。半晌廖父才淡淡道:“好小子,這麽快就想到下手的方向了。好罷,如果你能盡快拿下環路高科,我會另有安排。”雖然隔著幾千裏,我臉上仍是不由一紅,因被廖父輕易猜出用意。


    我確是想到環路高科是完成廖父對我下達的目標的一個起始點。試想以廖氏與之的關係之差,我尚能拿下高仁文,讓兩家合作,餘者還有何難處?同時心中感動,因隻聽廖父的語意,便知他是為了我的發展才決定拋開過節。


    電話另一邊再道:“不過你須有心理準備,高仁義並非像他弟弟般好擺弄,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低。”我微笑道:“零嗎?”他也笑了起來:“差不多罷,如果我去就肯定是零;同樣的,仲言去也差不多,他雖然口才了得能力出眾,但跟我關係很近,這一點高氏兩兄弟都明白。”我苦笑道:“說到關係遠近,好像我和廖伯伯也不是很遠……”那頭大笑出聲:“至少要比仲言近得多,因為有第三者作中介橋梁。”


    掛上電話後我深吸一口氣,用力吐出來。環路高科確是難度不低,他們的業務我有所了解,與遠天電藝主要是在計算機和矽電子上有生意競爭。這涉及根本利益的利害,基本上屬於犯了大忌,正如兩個人彼此有殺父奪妻之仇般可用“不共戴天”四字來形容。而且環路高科與廖氏沒有必須的生意供求關係,純用利益來拉他們可能性非常之低。


    但環路高科確是一個大客戶,單隻每年人員流動量來計算,隻要將職員培訓均交在廖氏手中,至少可帶來上百萬的利潤――這還是隻計算了高層職員,低層的尚未統計在內。


    今次的關鍵就要看著手點和怎麽做了。劍有雙刃,可正可反;同樣一種關係可分折開兩半。


    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熟悉地方,否則若在去“拿下”高仁文的途中迷路在大街上,那定會笑掉所有知情者大牙。在這一點上,向導已然確定。


    來公司的第五天便是周末。早晨七點半我已整裝待發地敲響章曉漣的房門,後者慵懶無限地良久才在內回應一聲:“誰啊?”我報上名後半晌她才道:“等一下。”


    明顯是匆匆著裝的章曉漣開門第一句話就是:“你不睡覺嗎?這麽早?”我怔道:“不是說好今天去逛街……”她鼓著腮幫嗔道:“拜托!這是周末!才八點不到!哪有這麽早就上街的?”我尷尬道:“對不起,我這幾天習慣了早起,有點兒忘了時間了。”她噗哧失笑出聲:“算了,反正也醒了――本來我周末一般都是不到十點不起床的――你回去等我一會兒,換好衣服後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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