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宇文雅爾點了池清雅。[.超多好看小說]


    莫舒聽到這個消息後隻平靜的笑了笑,端著邢窯的白瓷荷葉邊的蓮座茶盞,輕輕的用蓋子將浮在水麵上的沫餑抹掉,淺淺的了抿了口,隨後對著鴛鴦說道:“我想出去走走,你們不用跟著了。”


    “小主……”鴛鴦有些不知道莫舒想做什麽。


    “我隻是想出去喘口氣罷了,不礙事的。”喝完茶放下了茶盞,莫舒起了身,將頭發用一直翡翠簪子給別了起來,接著就這樣空手走了出去。


    夜晚的宮中已經是一片寂靜了,隻偶爾有些蟲鳴蟋叫從草叢中傳來,反倒越顯得這空曠黑暗的高牆內,陰森的可怖。


    莫舒緩緩的走著,眼前的景物一一略過。明明都入了眼,卻什麽都看不進去,甚至是走過了前腳,後腳就忘了方才自己所走的路邊是不是還有花,還有草。


    夜風不徐不疾的吹著,偶有一陣稍微急些,便吹亂了衣角,淩亂在深黑的夜中。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司樂司的宮門口。


    在這裏,她度過了兩年的時光,明明離開司樂後才不過一年,但那以前的種種卻似乎已經在記憶中已經非常遙遠,馬司樂,童尚儀,元尚儀……


    被關注,被欺負,被陷害,被解圍,好像那個時候遇到的挫折反而比現在多得多……


    沿著梨園牆外,走到了那個曾今被打板子的角落,沒想到居然還是那個侍衛輪班。他就那樣筆直的站著,手裏拿著三指寬的板子,麵無表情。


    “沒想到,今兒竟是遇見的你呢。”莫舒也不知是怎麽的,忽然就開口向著那侍衛搭話。


    那侍衛愣了下。看向莫舒的臉,盯了好一會兒,才惶恐的跪在了地上。(.)磕著頭說道:“下官叩見玉寶林……”


    “起來吧。”莫舒笑著讓那侍衛起身,接著走到了曾今趴過的早已被磨得鋥亮的長板凳前,接著竟是坐了下來。


    “小主不可!”那侍衛驚慌失措。想上前將莫舒拉起來,但又害怕逾越了禮製。一雙手就停在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何不可。”莫舒溫柔的笑著,纖纖素手扶上了那光華的木頭表麵,眼中充滿了回憶的色彩,輕輕說道:“以前也趴過,現在又有何不能坐的。”


    “這凳子……怕髒了小主……”侍衛尷尬的撓了撓頭。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


    “髒?不過是個凳子罷了,本是無心無意,何來說髒字。隻有人認為它髒,它才是髒的不是麽?”莫舒輕笑了聲盯著那板凳上的一個結,幽幽說道:“所以,到底髒的,還是人啊……”


    “小主的話下官還是第一次聽說呢。果真小主是和其她人不同啊。”侍衛有些感歎的說道。


    “哦?不同,有何不同?不都是一隻鼻子兩隻眼睛麽。”莫舒掩嘴嗤笑。


    那侍衛看著莫舒的笑顏,不禁紅了臉,但立刻就正經了起來。想了想說道:“下官在這兒已經站了二十多年了,這手中的板子也打過許多的侍女樂女,每一個人都是哭喊著爹娘,說著惡毒的話。詛咒著那些罰她們的上級宮女或是公公。在下官輪班的人中,隻有小主一個人被打了後,連一滴眼淚都沒流,一聲不吭的……”


    “隻是有些事,哭鬧一點意義都沒有,不是麽。”莫舒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漫天的繁星。一顆顆都像是綴在上好的深藍色氈毯上的珍珠,有大有小,卻無意中和成了各種各樣的形狀,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意義而去組成形狀的一部分一樣。[]


    莫舒盯著那天空中被遺漏的並不起眼卻倔強著散發著自己的光輝的星辰,喃喃自語道:“如果能夠哭,我倒是想哭呢……痛痛快快的哭一次……可是……不能了……”


    侍衛並沒有接話。他知道,這宮裏誰沒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有些是無足輕重,但有些則是要人性命的,尤其是像那些嬪妃娘娘們,背後的故事,絕不是史官筆下的那麽幾個字,一句話能概括的完。所以,向他們這樣的下人,本分的做好自己的事那就夠了。


    “煩擾你許久,我也該走了。”莫舒站了起來,做了個深呼吸,將胸中的鬱悶隨著熱氣呼出,覺得爽快了不少。


    “能為小主排憂是下官的福分。”侍衛立刻恭謹的說道。


    “不知為什麽,大概是因為你的年齡有些像我死去的爹爹吧……總覺得有些親切呢。”莫舒歎了口氣,轉身離開,留下一臉不知所措的侍衛原地立在風中,緩緩露出同情的神色。


    繼續漫無目的的逛著,沿著梨園的小徑,走過了那一棵棵的早已沒了花,正在結果的梨樹,偶有聽到那隱秘的樹林中傳來了軟噥低語的依依呀呀,便恍惚回到了那還在樂坊時,同樂女們彈琴吟歌的時光。


    再向前走了一些,便看見了安悅亭。


    莫舒神使鬼差的竟是走進了亭子中,隻見亭子裏放著一架古琴,用料上乘,但也不過是一般的鳳尾,談不上有多好的音質。


    有時候宇文雅爾會來安悅亭聽曲子,她也被叫來過用這琴演奏,所以倒也不是特別生疏。


    記得那時候馬司樂和元尚儀合起夥來欺負她打壓她,想來,現在這兩人早就不在宮裏了吧。那時候錢公公應該是已經將兩人給趕出去了。


    莫舒坐了下來,輕輕的撥了個音,顫顫的音在空中盤旋著,漸漸弱去,最終消失。


    也許是被琴音觸動,也許就僅僅是想彈琴,莫舒並不猶豫的抬起了手,泠泠清音從指尖緩緩滑落而出,如同九天飄落的細碎珍珠,閃著光芒舞落天際。


    “弱柳搖搖花正嬈,可歎月兒圓缺少。古道西出陽關門,悠悠穿行空涔涔。從來十萬八千裏,何時可見故鄉人。閑時悵惘空明月,月自無言人有言。世上苦難誰之過?蒼天笑罵人心漠。世人冷眼誰之錯?隻道瘦馬家貧破。有情不被無情認,天明日照風亦冷。有情卻被無情嘲,誰言寸草心昭昭。風從西北一樣冷,話從口出一樣寒。我言南山和北山,陽關內外皆一般。光陰易逝手揮揮,煙花易冷指彈彈。是非成敗轉頭空,奈何我心不放鬆。回眸萬事終雲煙,可歎怨恨難罷休。朝朝暮暮聲聲慢,冷冷清清語語留。隻願我心對明月,可鑒冰心在玉壺。”


    新曲《當月吟》已成,沒想隻是配著樂緩緩吟出,盡是淒涼苦楚的叫人心尖兒都在顫顫微微,許是太久沒有放鬆著去想那些可憐見的事兒,此番一氣嗬成,道將自己給鬱悶著了。


    莫舒挑了幾弦,笑話自己是出來散心的,反倒還不如在屋子裏待著舒心了。


    可琴音未落,卻聽一陣開闊的簫音徐徐而現。


    莫舒隻覺得眼前似是忽然桃花競開,彩蝶翩飛,而那簫音就像是載著少年的一葉扁舟,在桃花津中肆意遊蕩,滿載著一船的柔柔花瓣,香飄四溢。少年懵懂,總角之交,歡聲對歌,言笑晏晏,


    接著仿佛是一陣大風刮過,忽的眼前桃花美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涼大漠,狂風呼嘯著卷起三丈多高的黃沙,劈頭蓋臉的落了下來,天地連成土黃色的一片。不遠處的金戈鐵馬聲聲入耳,呼喊著,叫吼著,咆哮著,那兵戈撕裂血肉的聲音仿佛就回繞在耳邊,叫人手腳冰涼,唇齒發寒。


    忽的天空道雷劈而下,將那黃沙劈開,傾盆大雨下落,四周都是荒草,獨有那一捧黃土上立著的墓碑,在荒草中無比紮眼。低低的風兒吹過,帶著無聲的哭泣,可隨後卻是仿佛能聽到身後有著敲鑼打鼓著嫁娶的歡樂。心一緊,眼朦朧。


    緩緩的,時光流轉,又是桃花盛開的季節,依舊是那一葉扁舟,依舊是滿載著柔柔桃瓣,可那少年的懵懂早已不在,空留舞落桃紛飛……


    再轉眼,莫舒看著眼前的夜色,雙眼發幹。


    “你是誰?”輕輕開口問道,明明沒見到那身影,卻異常肯定那人就在自己的身邊。


    “我是誰並不重要。”簫聲落下,仿佛是直接穿透到了心裏,那一抹清冷卻帶著暖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聲調,仿佛是在哪兒聽過一般,“隻是覺得小主的琴太過悲涼,隨意吹一曲,喜悅一下罷了。”


    莫舒忽的笑了起來,淡淡的說道:“我雖不善蕭,但也並非不動音律的人,你這蕭吹的同我的琴也不過是半斤八兩,何來喜悅之說。”


    “隻因下官放下了,而小主沒有放下,所以一個喜,一個悲。”那聲音繼續說道。


    莫舒的笑容更盛,可眼中卻是有著越來越濃烈的悲恨,“你又懂什麽,連真身都不敢露一下的人,有何資格來談論我的琴!”


    那聲音沉默了許久,久到莫舒都以為那人已經離開了。


    可突然從天而將了一抹翠綠的煙紗,將她的雙眼蒙住,接著,一隻有些許粗糙的手劃過她的麵龐,輕輕擦去了她眼角的淚,聲音再一次的響起:“我隻是不願看你笑著流淚而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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