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睡著了。(.)


    當蕭瑟的風將飄飛的雪花送入衣襟之間,涼意絲絲蔓延上來,才將莫舒自夢中驚醒。撐著做起來,散亂的頭發鋪在了枕頭上,顯得有些寒冷。屋中劈啪的燒著火盆,明明是很溫暖的環境,卻讓莫舒感覺到絲絲的寒意。


    忽的屋外響起了轟啪的一聲,接著是劈裏啪啦的爆炸聲,像極了鞭炮。


    莫舒這才恍惚驚覺,今天是除夕。又是一年過去了。


    這裏是蒼國北方的一處驛站,距離京城不過隻有一天的馬程,消息傳遞自然也靈通起來。


    宇文雅爾的禦駕已經在三天之前返回了京城,當然,池孤鶴的兵馬也一並入城了。而比他更早入城的李仁貴和宇文天極的部屬都早已經安排休整完畢了。


    京城之中的文武百官、豪門貴族大多被西涼軍隊屠戮殆盡,沒有遭殃的,多半都是投靠了西涼軍,奴顏婢膝,如今等待著他們的還不知道是怎樣的處置呢。


    蒼國終於統一了這個北方,可是整個朝廷卻變得像是一個新生的嬰兒一般,脆弱不堪。


    宇文雅爾回京之後,連接幾道旨意傳了下來。第一道就是將池孤鶴加封為越王,以彰其平定南方禍亂的功績。這些旨意,但究竟是出自宇文雅爾的手中,還是池孤鶴的手中,不得不讓人費神思量。


    在蒼國的曆史上,再盛的軍功也隻有封公晉侯的道理,還從來沒有因為軍功而封異姓為王的先例。池孤鶴此舉無疑是在向整個天下傳遞一個信號了。對於這樣逾禮的舉動,滿朝的官員卻都保持著異樣的緘默。


    之後,李仁貴因收複京師之功,將其封為正一品衛國將軍、遠勝侯。領兵部侍郎之職,相比起池孤鶴的封賞來,終究是低了一等。


    秦王宇文天極滅敵有功,然其親王身份,按照蒼國的規矩,不能擅加兵職,因此僅賜其俸祿莊園、宮中騎馬等華而不實的財物特權。


    整個蒼國的直係皇室貴族,就隻剩下他一個人而已。而能夠與權傾天下的越王池孤鶴相較一二的。也隻剩下他一個人而已。


    池天明滅西涼有功,甚至攻陷了西涼的都城穆恩,原本這樣滅國破城的大功最是顯赫榮耀,但是因為池天明自己堅決上表請辭,落在他身上的賞賜卻比幾人都輕微,僅僅是一些華而不實的金銀珠玉。而據說,這也是池孤鶴發來密函要求的。


    厚外而薄內。也算是收買人心的一種手段。而且池天明的封賞這樣的輕微,軍方有些人對於李仁貴的封賞也不好再上表反駁了。


    之後是軍中諸般有功將士的獎勵,此次戰亂,因為軍功而得以封侯的不下十餘人,大多數都是池孤鶴軍中寒門出身的軍官。而李仁貴手下的軍官卻鮮有提拔,反而在宇文雅爾回京之後不久。就有朝臣上表,彈劾李仁貴棄守嘉山關,引來西涼增援部隊,使得聖駕陷入危機,險些被西涼所害,幸好池孤鶴智勇雙全,忠心耿耿,才保得皇上的周全雲雲。


    這樣的奏折給因為各種紛遝而來的事務忙得幾乎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的朝廷新任官員們的屁股底下又添了一把火。


    好在這把火還沒有燒起來的時候。池孤鶴就將這道奏折留住不發,讓議論平息了下去。


    但是從這一紙輕飄飄的奏折上,已經可以看出池孤鶴在朝中的勢力和威信之高了。


    至於西涼軍忽然出現在京城城下的緣由,朝廷裏麵頒下的旨意是嘉山關東部綿延不絕的山地之間,被西涼人開拓了一條暗道。使能夠秘密潛入。


    而同時京城之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謠言。有傳說是西涼王此番引來妖道作法,使得大軍憑空出現在了城門之下的。有傳說池孤鶴其實私通西涼。暗中放西涼入關的。也有人說暗中放西涼入關的不是池孤鶴,而是嘉山關的守將。說是守將和西涼王妃潘之月有染……形形色色的謠言在京城劫後餘生的人們的口中流傳,伴隨著的是種種控訴西涼暴行的描述,幾近駭人聽聞。池孤鶴放西涼入關的傳聞在這種種謠言大軍的流淌之間,如同一片小小的浮舟,偶爾閃現一下蹤跡,很快就被洶湧的波濤湮滅了。


    無論怎樣的謠言都已經不可能動搖越王池孤鶴權傾天下的現實了。而幸好朝中同時還有李仁貴以及宇文天極聯係著外州的勢力,使得池孤鶴有所顧忌。


    不得不說,過程雖然有所差池,但是結局卻真的在向著那個夏日夜晚鬼變子對她所描述的未來局勢靠攏著。


    月亮從天際升起,卻被烏雲所遮掩,隻能夠在偶爾的時候,從雲角風端露出頭來,近乎透明的銀白色,宛如一道細細的鉤鐮。夜闌人靜,弦月如鉤。


    莫舒遙看著天際,竭力遠眺虛無縹緲的夜空。天上的烏雲陰沉沉的,細碎的雪花飄落,看來這一場雪至少今晚是不會停止了。


    雪粒逐漸變得大了,她伸出手去,一片潔白的雪花落入了她的掌心。捧起來細細地端詳,明媚的形狀和璀璨的光彩如同女子發上的水晶寶石一般。隻是不出片刻,那雪花就被掌心的熱度融化成一滴晶瑩的水珠,滴溜圓的形狀倒是更加清潤可愛。


    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莫舒將手一側,水珠劃過一道弧線,仿佛是一滴剔透的冰冷淚珠落入了雪地裏,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回過頭去,是池天明走了進來。看到莫舒站在院子裏,他微微地怔了怔。


    兩人隔著層層的雪幕,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明天入京城的道路,又要踏著層層的白雪了。”莫舒回過頭去,望著京城的方向,從這裏看去,隻看到一片黑沉沉的天際,隻是,京城的城牆不也是這樣的顏色嗎?


    不知道經曆了一番血與火折磨的蒼國京城,是不是還有如同往昔一般的雍容高雅呢?


    “今個兒是除夕,天氣是夠冷的,”池天明笑了一下,說道,“你這樣站著,小心要傷寒的。”


    這樣體貼平常的話語,在軍中的這段時間裏,是再也自然不過的事情,可是眼看著就要抵達京城了,兩人之間反而變得生疏起來。


    越靠近京城,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就變得越遙遠。


    池天明感到一種莫名的焦躁,可是他尋找不到一種方法來打破這樣的現狀,最讓他痛苦難抑的是他甚至尋找不到一個行動的理由。


    “我已經好很多了,不再是剛生下皇子時候的虛弱了。”莫舒忽然提起了皇子的事情,看著池天明忽變的臉色,莫舒咬了咬唇。


    在軍中的這段時光使得她經曆了不少,盡管池天明一直對她照顧有加,但戰場之上的艱苦和磨難絕對不是宮中安逸富貴的生活可以比較的,更加不是山林之中溫馨和樂的日子所可以想象的。這樣漫長的時間,自己竟然沒有感覺到多麽艱辛地熬了過來。回憶起來,那些奔波勞苦,就好像是一場夢境一般,酸甜苦辣,百味雜陳。


    想起那段充實繁忙的時光,莫舒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淡淡的笑意。然而這一切都要結束了,不論今後要去做什麽,至少,不會再和池天明有瓜葛了……


    被雪光反射的月華分外清冷,這忽如其來的笑意卻讓原本清冷如冰雪般的眼眸多了一種溫和與內斂,連月光也變得柔和起來。


    池天明看著眼前的女子,無法移開眼睛,她似乎是清瘦了許多,他曾經以為戰場上的生活終究是不能適合她,但她卻比任何人都堅強地熬了過來。現在想起來,也許困守於宮中的日子反而是委屈了她。


    莫舒也在看著他,這一年多的時光,兩人幾乎朝夕相處,時時麵對,但也許是因為靠得太近了,太過於熟悉了,以至於莫舒從來沒有注意過他的容顏。他清瘦了不少,比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溫柔的帶著些清冷氣息的羽林軍將軍已經不見了,他的臉上有著經曆了戰火考驗的人的深刻和銳氣,以及一種指揮若定的成熟和內斂。


    原來,他們都變了,所有的人,在這一場席卷了整個天下,隕滅了無數城池的戰爭中,他們都在慢慢地改變著。


    他現在怎麽樣了呢?忽然想起那月白色的衣衫和略帶睥睨的嘴角,莫舒的心裏還是泛起一陣微瀾。他達成了自己的心願了嗎?這樣的結果,他可是滿意?


    想必他是不會滿意的吧,畢竟,他最想要的東西,還沒有真正握在手裏。他隱忍的夠久了……


    莫舒輕笑,這個世間的事,永遠都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看著除夕之夜落下的點點白色,一種寂寞的感覺再一次湧了上來。她最想見到的人,最想依靠的人,最想說話的人,已經再也不能睜開眼,看到這樣的雪景了……


    寂寞如雪,孤獨如夜……在這個心頭滴血的除夕之夜中,淚灑天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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