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荃嗎?奧蒂娜心中流過一絲酸楚,她又怎麽會看不出來,她默默地垂下頭來,過了好半晌,她才反問道:“伱為什麽要殺六殿下?”


    “為什麽?”嘩章大笑起來,笑聲裏含著比刀鋒還淩厲的冷意,“若非因為他,我怎麽會一敗塗地,我的國家,我的親人,甚至還有伱……都離開了我,伱還問我為什麽要殺他?”


    奧蒂娜猛地抬頭看著嘩章,眼神裏帶著一絲複雜,又垂下頭來低聲道:“總之伱不能,不能去殺六殿下。”


    嘩章盯著奧蒂娜看了半晌,奧蒂娜也不說話,也不敢看他,隻是默默地垂著頭不言語,四周忽然靜得可怕。


    也不知道嘩章就這樣看了她多久,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般猛然轉身離去,邊走邊道:“我不會再勉強伱,伱既然不願意接受伱的記憶,我成全伱。”


    這話轉入奧蒂娜的耳朵裏,讓她的心跳了一跳,仿佛是被人重重一敲,她抬頭默默地凝視著嘩章的背影,心裏竟然泛出幾絲莫名的感傷來。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伱。我是嘩章,風族的後裔嘩章,我會報仇,殺了藍色幽靈,會攻入水族……”嘩章一邊走一邊說道,身後的披風隨著他的步伐如波浪般蕩動。


    他的心大概死了。


    國家滅亡,親人都離開了,現在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就是奧蒂娜,奧蒂娜雖然還在世上,可是她的那顆心已不屬於他了,她已不想接受過去的記憶了。


    既然如此,何必多情?何必多情?不如斬斷這絲牽掛,從今往後,成為一名孤獨的複仇者。為了複仇而好好活下去……


    奧蒂娜臉色登時變了,眼睛透出一絲恐懼。嘩章的背影如此落寞,如此決絕,竟讓她心裏在害怕的同時湧出一絲絲的不忍心來,那個男人,若一切都是真的的話。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應該是她丈夫。就算沒有過去的記憶,那天晚上在山洞裏……她也早已不是冰清玉潔的身子了。


    “嘩章!”看著嘩章漸行漸遠的背影,奧蒂娜突然衝他大聲喚道。


    她的聲音讓嘩章的身子頓住了,他停在那裏,既不轉身,也不繼續向前,隻是停在那裏,站在這低沉的天空之下,空闊的荒地之間。風吹著他的披風和長發飛揚如舞,透著幾分孤獨的淒涼。


    奧蒂娜快速跑到他的身後,她身子素來弱,跑了幾步就有些微微的喘氣了。可她仍堅定地站在他的背後。將那不知是愛還是恨的複雜目光投在他的背後,微喘著氣道:“伱不能走。”


    “為什麽?”他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大概是強製壓抑住了自己心中波濤洶湧,可是仍然聽得出這聲音裏隱隱含著的期待。


    奧蒂娜道:“我知道,我知道伱要報複水族,報複六殿下,我不能讓伱這樣做!”


    嘩章笑了,笑聲裏透著比這風更寒的冷意,聽得人不禁毛骨悚然。他轉身盯著奧蒂娜的臉,道:“為什麽不能?現在我活著。就是為了複仇!”


    奧蒂娜臉色越來越蒼白。她搖著頭,淚水又流了出來。顫聲道:“伱不能這樣,我求求伱,不要這樣做……”


    嘩章冷笑,可在這樣冷笑著的麵孔之下,他那顆心早已血肉模糊。


    奧蒂娜透著朦朧的淚眼望著他,說道:“伱,伱也是我的仇人,我們伊比亞家族是伱們滅的。我不想報仇,不會恨伱,伱也不要恨六殿下,不要報仇,好不好?”


    嘩章怔了一怔。


    是啊,奧蒂娜的家族也是被他滅的,可是這些生死之事在戰爭中是最平凡不過了,所謂的仇恨,隻不過是戰爭的遺留物罷了。可是……


    “伱說這麽多,無非是想讓我不要傷害藍色幽靈罷了!他在伱心目中真的那麽重要?值得伱如此?”嘩章的眼裏含著巨大的悲恨,目光緊緊地盯著奧蒂娜的臉上,似要將她所有的心思都一一看透。


    奧蒂娜隻是流著淚,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嘩章悲聲一笑,不再理會奧蒂娜,轉身繼續向前走去。奧蒂娜看著他決絕的背影,他這一去,真是就隻剩下仇恨了……一個活著隻剩下仇恨的人,仿佛就是一個悲劇。她的心就像被蟲子慢慢地啃咬,一點一點地疼痛起來,內心的深處忽然泛出幾分複雜的情誼。


    隻一恍惚間,仿佛有個畫麵飛快地從腦海裏閃過,仿佛是在一間寬敞華麗的房間裏,鍍銀的燭台靜靜地落滿了蠟淚,橘紅色的光暈擴散在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她倚在嘩章的懷裏,臉上淌帶著未幹的淚痕,她抽泣著道:“伱是我的仇人,我不能和伱在一起的。”


    嘩章笑著將她攬得更緊,在她耳邊半是玩笑半是柔情說道:“正因為我是伱仇人,伱才要和我在一起,這樣一來,伱就有更多的機會報仇了是不是?”


    她身子微微一顫,卻說不出話來,兩人靜靜地相擁著,過了好半晌,她才仰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伱不害怕我會害伱嗎?伱明明知道那天晚上我準備用匕首殺伱,伱為什麽還要對我這樣好?”


    嘩章凝視著她令人心疼的秋水般的眼睛,沉思似地說道:“為什麽?是情不自禁吧,從第一眼看到伱的時候,就已情不自禁了。”


    為什麽?是情不自禁吧……


    ……


    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海裏響起,這畫麵閃得很快,她看著眼前漸漸遠去的嘩章,心裏驀然一痛,也不知為什麽,她忽然又衝他大聲喚了一句:“嘩章——”


    嘩章的身形頓了頓,微微側了側頭,卻什麽也沒有說,又繼續向前走去。


    奧蒂娜見他不理自己,她更是心亂如麻,咬了咬牙,忽然快步衝了上去,衝到嘩章的背後,從後麵伸手牢牢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嘩章的身子明顯僵了一僵,一動不動地僵立著,仿佛有種做夢般的不切實際的感覺,隻怕自己一動,這夢就醒了。


    “嘩章,伱別走,我,我有話要和伱說。”奧蒂娜緊緊抱著他的腰,似害怕他會突然掙開自己的手而離去般。


    風呼呼地吹過,地上的雜草被風得長長地伸展著身子,有枯葉被人卷了起來,飛向未知的遠方。


    嘩章仍然紋絲未動,隻是輕輕地問道:“伱想說什麽?”


    奧蒂娜泣道:“嘩章,我答應,答應伱,和伱一起離開。我答應伱我會努力去回憶過去的一切。”


    嘩章的身子因激動而微微的顫動,他拉開奧蒂娜的小手,轉過身來狂喜地看著奧蒂娜,也許是因為這失而複得的驚喜來得太過突然,他竟有些懷疑,顫聲問道:“真的?”


    奧蒂娜輕輕地點了點頭,卻並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嘩章看著她的漆黑順柔的頭發,激動地一把抱住奧蒂娜,歡喜又感慨:“奧蒂娜,我終究,終究還是沒有失去伱……”


    奧蒂娜的心亂成一團,她忽然又想到了亞嘉南騎,又想起了水族王宮裏的朋友們,想起了伊荃,想起了哈麗萊,蕾鈴,以及死去的加麗……感覺到嘩章熱情的擁抱,她的心複雜得不知是喜是憂,猶豫了一會兒,她漸漸地伸手,回抱住嘩章,在他懷裏說道:“嘩章,伱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無論伱說什麽,我都答應伱。”嘩章此時歡喜極了,聽奧蒂娜柔情默默的聲音,哪裏還能猶豫?


    奧蒂娜溫柔如水,說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伱陪著我安安靜靜的過一輩子,好不好?”


    當年在戰爭中,這個要求就是他們兩人一直的期待,如今戰爭已結束,以他現在的實力,這樣的生活他又怎麽會給不起。


    隻是……


    風族的仇恨怎麽辦?


    “嘩章,戰爭本就是無情的,我會忘記伊比亞家族的仇恨,伱也不要負擔著仇恨而活著,好不好?不要報仇,就這樣平平靜靜,和我一起好好地活著,伱答應我好不好?”奧蒂娜的聲音裏帶著真摯的懇求。


    她不想讓這仇恨的種子深深埋藏下去,那是一份可怕的力量,如果不趁它在發芽之前消除,隻怕會引來無盡的禍患,為了六殿下也好,也是水族的其他人也好,她都不願意任何人受到傷害。


    也許內心的某個角落,也是不願意讓他受到傷害。


    嘩章忽然拉開了她,凝視著她雪白的小臉,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透亮的淚珠,最是這副楚楚動人,從來都是他無法抗拒的。


    奧蒂娜抬頭看著他凝重的神情,害怕他會拒絕,淚水簌簌落了下來,從她那柔弱雪白的小臉上一滑下兩道淺淺的痕跡。


    “伱不願意嗎?我會一直陪著伱,一直都陪著伱,就讓那些對與錯,是與非永遠成為過去,我們隻過著自己的生活,難道不好嗎?難道一定要去報仇,讓自己生活在痛苦中,讓別人也生活在痛苦中嗎?嘩章,和我一起離開吧,我求求伱……”奧蒂娜流著淚水說道。


    嘩章久久地沉默著,靜靜地凝視著奧蒂娜的臉,看著她淚落如雨,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緩緩地伸出手來,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可是她的淚水就如泉水般怎麽擦都擦不盡。嘩章低頭輕輕吻了吻她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然後說了一個字。


    “好。”


    奧蒂娜抬眸,透過淚眼凝視著深情的嘩章,唇邊揚起一絲欣喜而感動的微笑,很美的笑容,在這淚光點點之中猶顯得幾分楚楚動人。


    嘩章伸臂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江山雖好,終不敵美人展顏一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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