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便慈愛地笑笑,接著說:“所以我和老爺的意思,是等側妃娘送來的木雕師傅到了,再讓她統一教你們幾個,也磨磨你們的性子!”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些人對自己這般友善,那木雕師傅李氏隻說是送給自己的!愛羊冷笑,這胡氏和李益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不著調,為了世子側妃的那個虛位,竟連裏子麵子都不要了,要讓全府裏的姑娘都學木工!


    不過依著胡氏的為人,必定希望隻自己的親生女兒能有這樣的機會,剩餘的庶女,巴不得滾的越遠越好!


    那這就是李益的主意了!


    愛羊正思索著,忽聽愛善的嬌笑聲:“太太,您要木雕師傅教我們木雕,女兒自不會有意見,可這師傅是姑媽特意給五妹妹送來的,還不知道五妹妹願不願割愛呢?”


    愛羊抬眼望向愛善挑釁的目光,微微一笑,她要這個木雕師傅隻不過是為了遮人耳目罷了,好為以後雕的物品做借口,有什麽舍不得的!


    大太太似是才想起來這一節似的,隻笑吟吟地看向愛羊:“愛羊,你說呢?”


    愛羊忙起身恭敬地施禮:“回太太的話,側妃娘娘隻是見女兒對木雕感興趣才送來個木雕師傅,豈是專為我送來的?今諸位姐姐妹妹都有興致,我多了伴兒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作那小氣之人……”她笑看了愛善一眼:“二姐姐太多慮了!”


    愛善憤怒地瞪了愛羊一眼。


    大太太對她這番回答很滿意:“可不是!娘娘隻是為了關愛你們的一片心,哪有厚此薄彼的!”她嘴角含著笑意:“那就說定了,等木雕師傅過來,你們幾個都一起學著!”


    這幾天府裏發生的事,幾個姐妹都有耳聞,自是知道側妃娘娘讓學木雕是做什麽,哪個會傻乎乎的拒絕,全都一起應了。隻愛羊看見愛羨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眼神飄忽,似乎不太願意的樣子。


    她心裏忽來了興趣,這個備受寵愛、生母地位高、卻一直默默無聞的庶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回到居然院,正吃早飯的時候,畫梅進來稟告說:“石繡回來了!”


    愛羊便笑著讓她進來。


    石繡一進屋子,便先給愛羊磕了個響頭:“奴婢謝謝五姑娘昨日的贈藥之恩!”


    別人不知道,一直近身服侍的她非常清楚,昨日送去的那金瘡藥還是半年前愛羊自亭台跌下後大太太特意送來的,僅一小瓶,說是從南國進貢的,治外傷效果非常好,很是珍貴!但五姑娘二話不說就賞賜給了姐姐,其中意味自然非同一般。(.)


    但想起昨晚父親的話,她眼裏閃過一絲黯然,父親覺得姑娘心機深,又急功心切,偏沒有一點實權與助力,石家一大家子不能冒然壓在她一個小小的庶女身上!


    愛羊坐在那裏,自然將她神情的變化看在眼裏,心裏已猜出了大概,麵上卻不動聲色:“快起來吧,不必謝我!再怎麽說石紋也服侍我了半年,送她瓶藥是應該的!”她笑著問:“你姐姐怎麽樣了?”


    石繡道了謝,站起身屈了屈膝:“回姑娘,姐姐她已大好了!沒傷著筋骨,大夫說將養幾個月就行了!”


    愛羊點頭:“這樣就好!姑娘家的這傷耽誤不得!若是需要什麽你盡管和我說,我能辦到的定不推辭!”


    石繡含淚點點頭。


    愛羊尋思了會兒,道:“你一大早就趕了過來,肯定沒吃飯吧,不如你先下去填飽肚子再過來伺候!”


    石繡抬頭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麽終是沒有說出來,隻沉默地退了下去。


    屋裏隻剩下畫菊和愛羊,眼見沒人,畫菊便憤憤地說:“姑娘,石繡……”


    她聲音稍高了些,愛羊一個眼神瞥過去,嚇得她忙把話又咽了下去,忙低頭為愛羊夾菜。


    愛羊這才緩聲道:“你也下去吃吧,今個兒還有大事要忙呢!”


    畫菊咬咬唇,退了下去。


    愛羊這才歎了一口氣,放下碗筷幽幽出神。


    “姑娘,您這是做什麽?”吃罷早飯,畫菊進屋來,好奇地看著姑娘在十錦屜裏翻來翻去,不知在找什麽。


    愛羊頭也不抬,隻悶悶地說:“那個紫檀木梳妝匣子我明明見是放在這裏的,怎麽沒了?”


    她剛來到這具身體裏的時候,閑得無聊,便把屋內所有的角落櫃子都翻了遍,意外發現這個不受寵的庶女竟然有一個名貴的梳妝匣子。當時她心裏便隱隱有個計劃,一直策劃了半年,事情才按著自己的想象往前發展,但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這匣子卻怎麽也找不到了。


    畫菊微一遲疑,便說:“姑娘找的是楊姨娘給您的那個匣子吧?”


    “對啊?你見了,在哪裏?”愛羊忙問,這匣子確實是楊姨娘留給本尊的,據說是楊氏的陪嫁!


    畫菊轉身從床前的櫃子裏掏出個物什來,遞給愛羊:“姑娘,是這個不?”


    愛羊笑眯眯地接過去:“可不是它!”又問:“你把它放那裏做什麽?”


    畫菊瞅了瞅門外,這才低聲:“早先時候我見畫梅看著這個匣子的眼神不對,姑娘您又對這些不在意,奴婢便自作主張換了個地方……”她有些忐忑地看著愛羊:“姑娘您別生氣!”


    愛羊便歎口氣:“算了,這事以後別提了!屋子裏的事你多經點心就是!”


    這個畫梅確實手腳有點不幹淨,又貪財,一些愛羊不大用的東西她便偷偷順走了,愛羊沒有功夫理會這些事,便一直未作聲,單看幾個丫頭的反應。她就不信同是這屋子裏的,少了些什麽其他幾個會不知道!


    石紋就不說了,石繡告訴了自己幾回,還借故和畫梅吵了幾場,但沒想到一直不吭聲的畫菊竟采用這種方法……或許把她作為心腹是正確的吧,心地善良、骨子裏卻有一股子的狠勁,正是自己目前最最需要的……


    “姑娘,您用這個匣子做什麽?”畫菊問。


    愛羊笑笑:“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她親自拿著匣子,往隔壁的繡房走去:“你告訴外麵一聲,我要琢磨琢磨木雕,讓她們無事不要來打擾!”


    畫菊恍惚中明白了什麽,幹脆地應了一聲,去外麵說了姑娘的吩咐,這才踏進繡房。


    愛羊已將那日畫梅買來的物件一溜地擺在小桌子上,見畫菊進來,便隨口吩咐:“去把昨個的那圖樣拿來!”


    畫菊忙去裏間翻了出來,在愛羊麵前鋪好。


    愛羊拿起匣子比劃了兩下,又看了看厚度,便苦笑著搖頭。這匣子上下兩層,是雞血紫檀木做成的,顏色深紫帶紅,質地細膩,紋理極細,呈絞絲狀分布,當初做匣子的手工者並未做任何雕飾,甚至連漆也沒上,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偏偏自己畫的圖稿上需要上下兩片荷葉,又各自托著一物,若如此雕刻這匣子就顯得薄了些!


    她沉思不語,該怎樣才能將自己想要表達的全雕刻出來呢?


    “姑娘,怎麽了?”畫菊見她愁眉不展,便小心翼翼地問。


    愛羊無意識地指著圖樣,問:“畫菊,你說,這匣子厚度不夠,該怎樣才能讓這孔雀和芙蓉合在一起,減少厚度呢?”


    畫菊奇怪:“莫非姑娘想用這個梳妝匣刻成簪子?”


    愛羊點點頭。


    畫菊欲言又止,想了想,便細看了那簪子一眼,皺眉道:“要不就把孔雀下方的荷葉去掉,隻讓它站在荷花心裏算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愛羊眼睛一亮,熱切地看著那隻孔雀,思索了一會兒,便吩咐畫菊:“快,幫我把昨個用的顏色調出來,我要改改!”


    畫菊本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姑娘竟然要將這好好的畫兒給改了,忙勸道:“姑娘,您可別聽奴婢瞎說!這簪子萬萬改不得!這麽好的一幅畫別讓奴婢給毀了!”


    愛羊笑眯眯地讓她趕緊把顏料拿出來:“好丫頭,莫多話,姑娘我改了讓你看看更美的簪子!”


    畫菊無法,隻好懊惱地調了顏色,便在旁緊緊守著,生怕愛羊改壞了!


    愛羊另鋪了一張雪浪紙,勾勾畫畫起來。


    畫菊見不是在原稿上改,心裏鬆了口氣,那般美的簪子若毀了她可就難辭其咎了!


    由於第二次畫,愛羊手熟得很,不過兩盞茶的時間,便畫好了!她放下筆,看著圖畫,滿意地點點頭。


    她將原本簪子的布局稍稍改變了些,去掉了一片荷葉,隻讓簪頭承載著一隻荷葉,上盛開著一朵出水芙蓉,花蕊上站立著孔雀的一條腿;孔雀原是麵朝簪頭方向,但這次愛羊將它反個方向,麵朝簪尾,整體感覺完全不一樣了!孔雀的尾巴高高展起,一隻腿蜷縮著,一隻腿踮立在花心裏,好像正在從花心裏飛出來……


    畫菊連連驚歎:“姑娘,這才是真的從花心裏飛出來的!真好看!”


    愛羊笑而不語。


    她細看了兩回,稍改了兩處,便拿著鋸子開始鋸著梳妝匣。


    畫菊惋惜地看著那隻漂亮的匣子,覺得雖然姑娘畫工好,能畫出那麽美麗的簪子,但她完全沒有接觸過木工,怎麽能雕出來呢?這紫檀木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愛羊不理她,隻是選擇一個方向後,便賣力地鋸著。本尊身體柔弱,鋸了不大一會兒,她便覺手腕酸得厲害,不由苦笑:這匣子還是薄的,就這般困難,以後若是遇見原木料,她豈不是隻能呆看著……


    畫菊見她鋸得困難,便提議:“要不讓奴婢來?奴婢力氣大……”


    愛羊搖搖頭,笑道:“我也想啊!不過你不行!”要想雕成孔雀簪子,隻需木匣的側麵即可,她換了個方向,繼續說:“這個都是經過訓練的,不然力度、方向把握不好!光有力氣是不行的!而且這種木料上都有分布規則的細紋,若是一個不對,就破壞整體的美感了!”


    “哦……”畫菊有些窘迫地低下頭,也是,這麽名貴的木料一不小心讓自己給弄壞了怎麽辦?賣了她都賠不起!


    她看著愛羊嫻熟的動作,有些疑惑:“姑娘您怎麽知道這麽多?”即使有側妃娘娘講解,也不可能這麽專業啊!


    愛羊微微笑著:“以前學過!”她抬頭看了畫菊一眼:“府裏的人基本不知道,你可別說出去!”


    畫菊隱隱覺得不對,但又不知哪裏不對,便笑著應承:“姑娘您放心,畫菊不是大嘴巴!”


    愛羊點點頭,不再言語,專心鋸著木料。


    不大會兒,便將木匣的側麵完整鋸了下來,她看了看有六寸長,三四寸高的木片,感慨:“這匣子必定是姨娘家裏自己做的,一點漆都沒上,也沒有雕任何花紋!”


    畫菊不太懂,疑惑地看向愛羊。


    愛羊便解釋道:“你看,這木匣裏裏外外全是紫檀木原本的顏色和樣子,根本沒有手工者對其雕飾、上色!”這說明對於匣子最初的主人來說,是極其珍貴的,舍不得改一點點!楊氏的母親,其實是疼愛她的吧……不然為何會把這般珍惜的物品贈予……但為什麽又舍得讓她做妾呢?


    畫菊點點頭:“可能是太珍貴了,怕雕不好,毀了這木料吧……”


    愛羊笑著:“其實世人皆覺得用珍貴的木料做飾品或把玩之物,最好的便是順其天然,利用自然美做成物件,不喜多添顏色和花紋!殊不知隻要雕工精湛,上漆熟練,木製品完全可以同金玉媲美,甚至還淩駕於上!”


    畫菊皺著眉:“可是奴婢常聽人說,木質家具珍貴之處就在它的穩重貴氣,簡單大方……”


    愛羊嗤笑:“那是他們沒見過真正的木雕,而且木與金玉相比又多了一層天然之香,又是極珍貴的藥材,若雕刻得好了,價值千金!”


    畫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愛羊便不再說話,拿著毛筆蘸了墨汁在木片上勾勒出簪子的形狀,然後用圓刀相配著錘子鑿出粗坯,尤其是荷葉與荷花層層開放的花瓣都需要圓刀的雕琢;直到初步有了外形和輪廓,才開始鑿細坯,這是很關鍵的一步:因為不僅要為之後的修光留餘地,還要從整體著眼,調整布局,將孔雀、荷葉、芙蓉等落實到具體形態,一不小心這多一點,那少一點,就會將整個作品毀了!


    畫菊驚異地看著愛養嫻熟的動作,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相處已半年的主子一點也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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