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媽媽之所以主動示好,很可能是為了愛羊的賞錢,聽人說她是個寡婦,把自己的親侄子養大,但那個侄子很不孝順,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做,於媽媽即使備受大太太重用,日子也過得很清苦。


    愛羊笑著說:“多謝媽媽提醒!”


    於媽媽笑容滿麵:“五姑娘今天出門的匆忙,大太太剛把慶餘堂的大夫請了過來,就聽說您出門了,很是為您擔心哪!”


    愛羊沉靜地說道:“是我的不是。”


    “姑娘知道就好!”於媽媽慈祥地說道:“您平日裏若無事多和其她幾位姑娘多接觸接觸,一個人未免孤單了些!”


    這是什麽意思?


    愛羊一邊在心裏思忖,一邊柔柔地笑著:“你也知道,我整日裏忙著這些那些的,的確與姐妹們都疏遠了。”


    這段日子,她幾乎除了早上請安的時候與愛蘭、愛善她們見過,其餘的時間便再也未見過。


    於媽媽歎了一口氣,此時她們已經快到居然院門口了,她沉吟著,似是有什麽話不好說一樣。


    愛羊蹙了秀氣的眉:“怎麽?”


    “我也不知該怎麽說才好!”於媽媽瞅瞅四周,見無人注意,便迅速在她耳邊低聲說:“伯爵府的八公子姑娘熟不熟?”


    愛羊不動聲色地問:“是沒了的那個?”


    於媽媽點頭,擔憂地說:“也不知怎的,太太和老爺認為他的死與姑娘您有關係,常常私下裏討論呢!”


    愛羊做出一副受驚的表情:“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於媽媽安慰道:“老奴隻聽了一耳朵,也沒大聽清楚,不過姑娘您自己多注意一些!”


    愛羊柔順地點點頭。對阿十使了個眼色。


    阿十便笑眯眯地上前拉著於媽媽的手:“多虧您平日裏照顧我家姑娘,阿十在這裏謝謝你了!”


    於媽媽隻覺手上一沉,掂了掂,便知是不下二兩的星兒,頓時便笑成一朵花兒似的:“毋庸多謝,毋庸多謝!”


    “那老奴這就告辭了!”她給愛羊納了個標準的萬福。


    愛羊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看著她的身影慢慢走遠,直至拐過轉角,消失不見。


    阿十嚴肅地看著她:“姑娘!”


    愛羊點點頭:“我知道!”


    “那件事你知道嗎?”她問。


    阿十“嗯”了一聲:“漆煙首領下命令的時候我在一旁!”


    愛羊歎了一口氣。


    “姑娘不要擔心,一般上這種事都不會留下任何馬腳的!”


    “噓!”愛羊忙把食指豎在唇邊:“以防有人偷聽。”


    “其實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她皺了眉。憂慮地解釋著:“於媽媽敢把這樣的事說給我,我懷疑……”


    “是胡氏讓她這樣做的?”阿十問。


    愛羊的眼睛閃了閃。還未回答,守門的婆子就開了門,高興地喊道:“姑娘回來了!”


    這是黃嬤嬤與畫菊在滿院子裏挑的一個很老實忠心的孫婆子,專門來守門。


    “黃嬤嬤與金珠她們可擔心死了,快進來!”孫婆子把門打開。讓愛羊與阿十進去。


    黃嬤嬤幾人聽見動靜忙迎了出來。


    幾人進了屋子,阿十便大呼著“餓死了。餓死了”!


    黃嬤嬤怒目看向她們兩個:“還知道餓?這麽一整天你們兩個都去哪裏了?餓死活該!”


    那副嚴厲的模樣讓愛羊知道她真的生氣了,她心虛地笑道:“嬤嬤,我們隻不過出去了一下下,你問阿十……”


    黃嬤嬤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我用不著問她就十分清楚,若不是她,姑娘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獨自一個就敢出府?”


    “嬤嬤!”愛羊忙叫道。


    黃嬤嬤這是把怒氣都發泄在阿十身上了!


    幸好阿十圓潤的臉頰看著還好。沒有太過尷尬的模樣!金珠幾人都麵麵相覷。


    她歎了一口氣:“好嬤嬤,是阿十拗不過我才答應帶我去王府的,您就別怪她了!”


    “去王府?”黃嬤嬤的怒氣消了些,但依舊緊鎖著眉:“去王府做什麽?”


    “額……”愛羊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想著借口:“額……我把我雕的那個平安符送給他了!”


    阿十飛快地掃了她一眼。但什麽也沒說。


    黃嬤嬤懷疑地看著她:“平安符?那不是作為生日禮物送的嗎,怎麽提前了?”


    愛羊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黃嬤嬤便知另有內情。便沒有再問。


    恰在此時,阿十的肚子又大聲叫了起來,她本人也哀哀叫了一聲:“嬤嬤,好餓啊!”


    她這麽個大塊頭做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撒嬌模樣真的很欠扁,與珍珠所給人的柔順印象完全不同。


    愛羊小心地避開了看她的視線,竭力不笑出聲來。


    心情一放鬆,她也覺得肚子餓了起來,便可憐巴巴地望著黃嬤嬤。


    黃嬤嬤仍冷若冰霜,但心早就軟了,凶巴巴地對阿十說:“畫菊、蘇木她們忙了一天了,要想吃飯還不過來幫忙,還要吃閑飯呢?”


    阿十做了個介於痛苦與鬼臉之間的表情――她與愛羊一樣,於廚藝上非常不精通。(.)


    沒多大會兒,黃嬤嬤便端了一大海瓷碗的麵條,上飄著兩個金燦燦的荷包蛋,又撒了蔥花、麻油,聞著既清爽又香甜。


    黃嬤嬤一邊把筷子遞給她,一邊嘮叨著:“這餓久了可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用麵條養養胃正好!”


    愛羊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湯,結果燙得她的舌頭火燒火燎的,不由大口吸氣。


    黃嬤嬤愛憐地斥道:“慢點吃,剛出鍋的,燙著呢!”


    愛羊滿足地嗅著麵條上飄的香氣:“好香啊!嬤嬤你的手藝真的是太好了!”


    黃嬤嬤忍不住笑了,但又故意擺起臉:“上次是誰說那個叫什麽什麽碗的廚藝很好。你吃了她做的吃食就覺得別的都不過爾爾?”


    愛羊的臉色黯了黯,隨即又化作甜甜的笑容,撒著嬌:“嬤嬤做的是最好吃了,那個什麽碗怎麽能比得上呢!”


    黃嬤嬤嗔她一眼:“就會給我灌迷魂湯!”


    愛羊嘻嘻笑著,低下頭慢慢吹著熱氣,表麵上吃得很香甜,但思緒早就跑到幾條街之外的明南王府去了!


    不知道這個時候君易清在和沐婉做什麽?


    他們是趁著最後這點相聚的時光好好道別呢?還是像君易清上次帶她去寶和齋一樣在那裏吃飯?抑或是去楓樹林依依惜別……


    一種與麵條無關的火辣辣的感覺在她的喉嚨湧動!


    她這是在吃醋嗎?


    可是她憑什麽!


    重生後的她甚至連嫉妒羨慕的資格都沒有,她無法去質問君易清如果他真喜歡沐婉,那麽又何必來招惹她,次次都讓她在死心之後又誤以為他對她是真心的!


    他的無情。他的淡漠,他送紅墜子時的柔情。他昨晚勸慰她不要哭時的痛惜……這一幕幕就像是海麵上波濤洶湧的海浪,在愛羊的腦海中起伏而過,消失不見,又猛地拔起!


    君易清,你是個騙子!


    愛羊在心底冷冷一笑。繼而一個想法突然從海底掠了起來……


    愛羊手上的筷子無意識地掉落在桌子上。


    黃嬤嬤奇怪:“怎麽了?”


    愛羊的眼神渙散,一種近乎恐懼又或者是絕望的神情在她臉上閃過。


    黃嬤嬤嚇了一跳。忙扶著她的雙肩搖晃:“姑娘,你怎麽了?”


    愛羊回過神來,苦澀一笑,淡淡地說:“嬤嬤,我可能會意錯了!”


    “什麽?”黃嬤嬤的表情又是詫異又是不解。


    但愛羊卻不肯再說了,她靜靜吃完飯,又漱了口。便安靜地拿著一本書去暖閣看著。


    金珠為她送了茶過來。


    愛羊無意識地接過,剛喝了一口後就又全都吐了:“什麽茶,這麽苦!”


    金珠輕咳一聲,有些赧然:“這裏麵有黃嬤嬤加的一點黃連……”


    愛羊驚訝地拿起茶杯看了一眼,果然茶湯發黑。還有種很熟悉的苦味。


    “為什麽?”她困惑地說道:“我現在又沒有生病,喝這個做什麽?”


    金珠似乎想笑。但又立馬忍住,竭力做出一副端莊嚴肅的模樣:“嬤嬤說――姑娘您心裏有苦說不出,喝了黃連把苦吐出來就好了!”


    愛羊又好笑又感動,她歎一口氣:“好了,好了,我真的沒事!你告訴嬤嬤讓她不要為我擔心了!”


    “但是嬤嬤說姑娘您剛才很失態,像是想起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一般……”金珠小心翼翼地問。


    愛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又一次聲明:“我真的沒事,你們不要亂猜想了!”


    金珠見她表情隱隱有著不耐煩,便知問不出什麽了,隻好屈了屈膝:“既是如此,那奴婢便告退了!”


    “去吧!”愛羊隨意揮揮手。


    見金珠的身影消失在門簾外,愛羊的臉色又一次陰沉下來。


    她的心口隱隱作痛!


    可是,她卻無法把這種情緒、這種恐慌與這種憤怒告訴與她親密相依的嬤嬤、仆人,她所能做的隻是把它壓下去,深深壓在心底,直到她自己也忘了這個事實……


    她又一次地悲傷起來。


    她以為晚上她會失眠的,但沒想到幾乎是一挨著枕頭她便進入了夢鄉,即使在夢中她睡得也很不安穩,無數個灰色的恐怖的記憶穿插在其間,她知道這隻是個夢!她想要放聲大叫,想要醒過來,但卻無法如願!


    她的身體就像是第一次在別院的那晚一樣不受她的控製,她使了全力也無法抬起一個小手指。


    有冰冷的密密的汗珠自她額間流了下來。


    然後她便感到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她,那目光是如此的沉重,壓得她仿佛透不過氣來,她的心口沉甸甸的,就好像有人在上放了一塊大石頭。


    一個冰冷的濕濕的東西落在了臉頰上,她的胃猛得一縮,就像是被冰突然凍住了一般――她睜開了雙眼。


    四周一片黑暗。


    她的頭有些暈眩,一開始她以為那晚的情景又出現了,但接著她看到自己仍然安穩地待在床上,待在這具身體裏,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


    在黑暗中,月光的照耀下,屋內沒有別人!


    可能是自己做的夢吧!


    她不願意往壞處猜想,用手摸了摸臉頰,這才發覺自己已經汗淋淋了。她掀開被子,去床後麵隔出來的一個小套間裏,這是平日洗澡上夜的地方,通常都有入睡前燒好的熱水溫茶用。她自己倒了一些,洗去了臉上冰涼的汗珠。


    石繡睡得很熟,愛羊的這些動作並沒有打擾到她,不像畫菊,稍微一點動靜都能驚醒。


    愛羊對著門簾外床上的那個凸起微微一笑。


    她在走回去的時候腳無意踩中了什麽,她低頭一看,順著清冷的月光,她看到那是一支已燃了半根的香――她屋子裏從來不燃香的!


    愛羊聞著那異常熟悉的味道,兩耳就仿佛有一麵大鼓猛地敲下來一般,震得她耳膜直響――剛才不是自己做夢,而是真的有人在這裏――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人就是君易清!


    但是他為什麽這麽做?


    他一大早就要忙著啟程去於桑,為什麽還要冒險來這裏一趟呢?又為什麽要趁著她睡著的時候默默注視著她?


    如果不是晚飯之前想通了那件事,愛羊此刻大概就會覺得君易清是真的放不下自己!


    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麽他來自己這裏是要做什麽?


    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態度?為什麽會時而冷漠無情時而溫柔寬容?


    她從來都沒有摸透過他!


    愛羊細細觀察著手上的那隻夢甜香,君易清的目的可以暫放到一邊,但她很關心這香到底是誰放進來的――是君易清?還是阿十?


    一想到後麵的那個可能,她的心就猛得顫了顫,雖然相處時間很短,但愛羊是真真切切把阿十當做朋友看待的,如果她真的瞞著她做了這件事,她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她!


    她不願意相信這樣的背叛!


    阿十不應該隻有愚忠啊――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就讓自己失望了!


    她的真心相待若隻能得到這個下場,那麽自己就真的是太活該了!


    愛羊的眼神冰冷起來,一絲戾氣在眉間閃過。


    月光依舊清冷地自窗口傾瀉下來,一陣微風吹過,窗外合歡樹的葉子簌簌響了起來。


    但愛羊此刻卻覺得異常地孤獨,她靜靜坐在那裏,就仿佛是一尊美麗的毫無生氣的雕塑,巋然不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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