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了心,更見親密,她們說著家長裏短的八卦,沿湖散步,沒一會兒就走到鄰近水榭的一處空地上,這裏的聚集了許多小丫鬟,都嘻嘻哈哈的,每人手裏都拿著個燈,見大姑娘過來,都紛紛行禮,林笑得了寶絡的指點,並不和他們湊在一處,隻微笑著讓他們隨意,又到最近處的小丫鬟那裏拿了燈細看。


    原來這風燈就是孔明燈,一般多在元宵節放,中秋也有,不多罷了,隻因太太喜歡看,大家也就從善如流了。林笑看手中的燈是用竹篦編成,紅棉紙糊的燈罩,做工並不細致,大約都是丫鬟們自己做的,手裏這燈籠上用筆歪歪扭扭寫著:早得良人。林笑看的一呆,燈的主人不過是個未留頭的小孩子,怎麽會寫這種願望?卻聽寶絡似笑非笑道:


    “茉莉,你這是給誰求的呢?”


    小女孩子戰戰兢兢的道:“沒有誰。”


    “讓我猜猜,是給你姐吧。”


    茉莉的臉一下子變了,咬著唇不說話,林笑看那孩子實在是難堪,於是將燈遞給她道:“你去玩吧。”小丫鬟得了赦,立時拿過燈籠跑了,寶絡輕聲罵道:


    “沒規矩的小蹄子!”


    林笑看了她一眼,問道:“她姐姐是誰?”


    寶絡一曬:“琉璃。”


    此時的風終於停了,等了許久的丫鬟們嘻笑著推搡著點著了燈,瞬間十多盞紅彤彤,或圓或方,帶著無數願望的燈布滿了池上的天空,雖不壯觀但絕對的浪漫。林笑仰頭看著,安靜的欣賞著美景,那廂還依依呀呀唱著曲兒,遠遠的飄過來似夢似幻。寶絡看她臉上有落寞色,小意問道:“姑娘要不要也放一個燈?”她搖了搖頭,寶絡不解,正要問忽聽身後有人叫她,原來是菱紗回來了。


    “太太說了,隨姑娘自己玩呢,哎呦,都放完了嗎?”


    “怎麽你也要放燈,可是也想早點嫁人了?”


    “作死啊!”


    看她們打鬧,林笑的心情慢慢爽朗起來,事到如今好好生活吧,她給自己打著氣,回身正好看到望月樓的飛簷,心裏一動便道:“賞月還是要到高處去,望月樓也快拾掇好了,不如我們去那裏最高處賞月去。”


    寶絡菱紗一聽都覺的好,於是三人便往望月樓去了。


    中秋月夜內宅所有的人幾乎都聚在了景園,其他地方就顯得空落起來,走半天也不過見了幾個巡更的婦人。林笑走過遊廊,穿過備弄,前有菱紗,後是寶絡,身後的笑鬧聲越來越輕了,都能聽得到秋蟲的叫聲和自己輕微的腳步聲。林笑緊了緊披風仔細這腳下的路,月華如水銀瀉地般籠著每一處,寶絡的燈籠幾乎起不了什麽作用。牆上攀岩的木樨散發著沁人的香,路兩旁的芍藥月季披著清輝倒脫了俗氣,多了些氣度。在這幽雅溫柔的時刻誰都不想說話,怕打擾了這份美。忽的,菱紗停了腳步,後麵的兩個人也都站住了,林笑正待問,就見那丫頭做了個悄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前麵。側耳去聽,樹木扶疏的假山後有輕微的聲響,人聲隱約傳來。


    這裏是快到正院的一處花廳,有兩間房子,放書放閑置的金石古玩,並不住人,也不知這時會是誰在,正驚疑間,林笑聞到了種似曾相識的香味,濃烈芬芳,她微一思忖,示意寶絡熄了燈,悄聲的向前走去。她隱在假山後麵從孔洞裏看去,果然見到了琉璃。琉璃正半坐在台階上,一手撐於地,一手搭在腳踝上,搖曳的竹在她俏麗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影子,眉眼間看不出到底是痛苦還是歡愉――她仰頭看的那人是琅濟蘭,琅府的大少爺正以曖昧的姿勢半摟美人在懷。林笑的心一頓,直覺果然是對的!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去,菱紗是一臉不可置信,而寶絡卻是平靜無波。[]


    “你可還好?”是琅濟蘭的聲音。


    “還是很痛。”


    “我扶你起來。”


    “啊……不行,起不來。”


    “對不住,誤傷了你。我沒想這時會有人在此,你怎麽會在這裏?”


    “大爺不用在意,都是奴婢的不好。隻是……呃……奴婢丟了東西,一路在尋,想起白天來此處取過太太要的一個珊瑚盆景,就到這裏碰碰運氣而已,沒想到撞見了大爺。”


    “如此。東西找到了嗎?”


    “是。還以為丟了呢。”


    “那就好。你先在這裏等,我去叫幾個婆子來背你。”


    “不……不用……奴婢……有幾句話想對大爺說。”這聲音突然變得甜膩嬌柔,少女眼中的情意如月光般迷人。她似鼓足勇氣似地從懷裏拿出個東西。“這是奴婢做的,一直想……送給大爺……就是怕做的不好,您看不上。”


    林笑看得清楚,這是那天看到過的荷包,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菱紗,女孩子露出了嫌惡的神氣,發現主子正看著自己忙低下了頭。


    “這荷包做的真精巧。”琅濟蘭並未接過,隻就著手看,“你有心了。”


    “大爺若喜歡,就收了吧。”


    “韓大嫂子的手藝你學了不少,這活計做的已不比她差了。隻是我不能收。”說著他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琉璃,“我去讓人來。”


    見琅濟蘭要走,琉璃顧不得疼,也站起身,“大爺,您竟不知奴婢的心意嗎?”說著竟拉住了濟蘭的手,含羞帶怨的道:“奴婢的心裏一直有大爺,您……不是也很喜歡奴婢的嗎?若不喜歡,何必送奴婢玫瑰露?平日裏對奴婢也和聲細語的,奴婢……”


    “這事我本已忘了,現下才想起來,那玫瑰露本是要給太太的,”濟蘭拂開她的手,淡笑的道,“可惜她不喜歡,又遇見你順手就送了。”


    這話像鞭子似地抽在琉璃的臉上,她遭雷擊般的呆立當場。


    “今兒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收了心思好好做事吧。”


    琉璃聞言眼淚流了下來,她此時羞愧難當,又怨又恨又愛的死死盯了一眼濟蘭,捂著臉失聲痛哭,轉過身一瘸一拐的急惶惶的退下了。


    林笑的心跳得好快,偷窺的刺激和緊張讓她的手冰涼。如果被人發現,琉璃的下場可想而知,她何必做這樣的事呢?固然十五歲已到了婚配的年紀,為何不好好找個門當戶對的卻死乞白賴的非要跟琅濟蘭呢,做通房丫頭?做妾?林笑不懂這姑娘的心思。翻過這層她又想到:美色在前竟琅濟蘭竟可以把持住,了得了得!她就這樣靜靜的站著胡亂想著不敢動半分,隻等琅濟蘭離去她再離開。但未料到,她的兄長轉過臉,視線落在假山上。月下,少年微蹙著眉,低低的說道:


    “還不出來?準備站到何時?”


    林笑大驚,她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再沒有被撞破偷窺更令人難堪的了!不願也要出去,她一咬牙,走了出去。琅濟蘭沒有一點的訝異,平靜的看著他的小妹。


    “我,我不是有意的。”林笑臉在發燒,她低著頭艱難的解釋道。“哥哥,您別生氣。我,我不會說的。”


    琅濟蘭上前撫了撫琅豆兒的頭頂,“這沒什麽。”他又問道:“怎麽來這裏了?”這次問話的對象是寶絡,後者倒是很冷靜,行了禮又說明了原委。


    他點了點頭:“望月樓?你們倒是會想,也好,那就一同去吧。菱紗,你去園裏請二爺一起來吧。”


    望月樓作為琅豆兒的繡樓,如今已布置的差不多,隻差在寧波定的拔步床了,等床到了林笑就要正式入住了。這棟小樓的一層是個五開間,中間是明間,一邊是書房,樓梯就在這屋子。一間是繡房。另兩間是給下人備的,二樓是個三開間,分別是臥室、書房和下人房。三樓也是個三開間,具體未定用處,按著林笑的意思隻是收拾幹淨了,簡單的擺著桌椅。


    待上到三樓,寶絡點上了燈,濟蘭將桌子靠窗放好,又讓她去拿酒和瓜果,寶絡應了便退了下去。林笑還在為剛才的事情難堪著,也不怎麽說話,偷瞟濟蘭一眼,沒見他有異常跡象,四下無人便大著膽子小聲道:“哥哥,你怎知道我在那裏的?”


    濟蘭看著琅豆兒,眼前這張忐忑的小臉生動的表情是他一向喜歡看到的,黑白分明的大眼不再那麽麻木呆滯,每次看到都覺得是驚喜,她能好,真是老天垂憐!這麽想著他的臉上現出溫柔的神色來,燈光映照著翦水秋瞳,眼波竟比那月色還嫵媚。


    林笑不敢再看,臉上泛紅垂下頭去,但聽濟蘭道:“豆兒忘記我是習武之人了嗎?”


    “啊,對呀,我怎麽忘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你是俠客嗎?”


    “俠客?”少年無聲的笑了,“你是又看什麽書了?還是神仙連這個也給妹妹教了?”


    林笑聞言一窘,她慌亂間撓著頭解釋道:“沒沒……嗬嗬,我是聽婆子們說的……”見濟蘭皺眉,她立刻閉了嘴,打岔道:“嗯,這真是觀月的好所在。”


    正如她所說,月光透進四麵的窗,將這不大的空間裏塞的滿滿的,他們身在其中就像舞台上的戲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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