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甄氏母女,衛貴人起身走到窗前目送他們離去。那個琅格格回望時的疑惑之色讓她翹了翹嘴角,眼裏仍然冷漠如冰。一旁的嬤嬤上前道:“小主,可要換裝?”


    衛貴人道:“算了,我也不甚熱。”


    嬤嬤踟躕了一下道:“萬歲爺今兒怕還是要去鍾粹宮。”


    衛貴人漫不經心的嗯了聲,她垂首摩挲起手上的戒指,問道:“可問清了那幾位送的東西?”


    嬤嬤會意道:“小主放心,沒有越矩的地方,咱們賞琅家的製式要低於德妃娘娘和章佳貴人的,您且放心。聽說德妃娘娘把四阿哥送的名貴書畫都賞了,奴才覺得……”


    衛貴人冷笑著打斷她的話:“他們的家事兒我才懶得理,就算把萬歲爺賞她的東西送人幹我何事。這種嚼人舌根的事休要再提。”說著她便向寢室走去,隨意到:“我進去看會子書,午飯不用擺了,胤禩來的時候若我睡了就讓他自去吧,用不著請安了。”


    嬤嬤跟在她身後小意道:“小主何至於還跟阿哥置氣呢。那事兒不是了了麽。”


    衛貴人停下腳步,盯了嬤嬤一眼,後者忙垂下頭。“了了?!“她揚起了聲音,溫和的臉上隱現憤怒之色,“那個賤人送的東西他不是還留著呢!一回京居然還去找她!大婚在前,讓我如何麵對安親王家的人!真是丟我的人!”


    嬤嬤立即跪下道:“主子息怒,阿哥已經知道錯了,也領過罰了。小主又不是不知道阿哥的性情,那位格格已然那麽傷了人心了,阿哥又怎再去巴巴的討好她。再說。您平日不是也說阿哥處事為人得體有道麽。老奴瞧著他近兩年和那幾位走的近也走得好,大臣們也對阿哥的品行讚譽有加,便知小主那些個教導的話阿哥是聽進去的,而且若不是得人心,萬歲爺又怎麽會賜貝勒之位,又怎會帶阿哥一起去南巡呢,這是多少人盼也盼不來的恩寵。(.無彈窗廣告)再過幾個月等娶了安親王家的格格,惦記那人的心就會淡的。一切都會好。不,是更好的。小主隻管放心便是了。”


    衛貴人仍是冷冽的樣子,她自嘲般的道:“他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我焉能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哼,你起來吧……”說著她看了眼宮女將茶盞收拾起來,微微皺眉道:“方才我可是對琅家的人太冷淡了些?”


    嬤嬤起身道:“怎麽會呢。您是什麽身份,他們是什麽身份。不過。老奴覺得那位琅格格除了生的有些像,咳咳,氣度上竟和……您說阿哥會不會……”


    衛貴人盯了她一眼,嬤嬤立即住嘴。“若在同一處犯兩回錯那他也太讓我失望了。”做母親的歎了口氣,幽幽道:“也別怪我心狠,要怪就怪生在皇家吧。”


    甄氏如月走出了宮門。盤金東臨牽著馬車迎了過來,這兩個伶俐人兒一邊討好的同那幾個年紀尚幼的太監套近乎,一邊搬著賞賜往車上放。直到上了馬車,甄氏和如月這才徹底鬆了口氣,他們情不自禁的回首望了眼朱紅宮牆,一時間誰也不想說話。


    待遠離了這座宮殿群,趕車的盤金才好奇的問著:“太太、姑娘,這宮裏好不好呀。是不是金山銀山,宮女一個個貌美如花?吃的都是珍饈美味?穿的都是綾羅綢緞?”


    琅東臨嗤笑道:“什麽貌美如花,我聽人說進宮的下人都得比主子難看,本來後宮女人就多,再敢來些貌美如花的宮女。那不得爭死了?而且萬歲爺能消受的了?你沒聽戲裏唱的: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他怪聲怪氣的唱了兩句。如月咯咯笑了,甄氏責備道:“你們渾說什麽呢!這是北京城。真該給你們治個大不敬,縫了嘴看還說什麽!”


    琅東臨嘿嘿笑道:“小的不就是看主子一下子收了那麽多賞賜,這心裏高興麽!咱家的下人私下裏都在說,琅家得了聖眷從此要風光啦。小的就說,這可是托大爺姑娘的福氣,哦,還有老太爺的餘蔭,呃,當然還有太太。”


    如月笑的更厲害了,一上午的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負麵情緒立時消散殆盡。她掏出帕子擦擦汗,就手拿過最上麵的那個長匣子,好奇的打開,隻見裏麵放了一卷畫。鵲華秋色圖,怎麽聽著耳熟。如月解開係繩,小意的展開小半幅畫卷,這一看便驚呆了,仔細看了半天真的是那個鵲華秋色圖,她猶自不信再看題跋,確實是趙孟頫的真跡!德妃真好大手筆,這樣矜貴的東西都拿來送人……她心念一動,仔細收好了畫又翻出書冊,居然是董其昌臨的前赤壁賦,如月倒吸了一口氣,拿著那冊子發起了呆,正罵琅東臨嘴不嚴的甄氏看出女兒神色不對,也湊過來看了眼,“這冊子怎麽了?”


    如月遲疑了一下,歎著氣收了道:“我看貴人們賞的這些東西咱們還真是消受不起,好好供起來吧。”


    待二人回到了家,丫鬟們頓時忙了起來,收拾賞賜的,備洗澡水的,做飯的。如月急急匆匆回到西廂,立刻跳到床上,平躺下來,大大伸了個懶腰,流蘇忙過來給她脫鞋,“阿彌陀佛,怎麽熱成這樣啦,全汗濕了呢!鑲玉姐姐,水好了麽?”


    鑲玉應了聲就來,她很快便進來給木桶裏兌好了水,如月一見水來,便麻利的脫了衣物跳到水裏,溫熱的水讓她周身的毛孔都鬆散開了,她情不自禁的舒了口氣,懶洋洋的道:“痛快!”又閉著眼道:“流蘇幫我洗頭,鑲玉把西瓜切了,飯是吃不下了,讓銀朱別做了,拌個涼粉和蜂蜜涼瓜就是了。”


    鴉九掩嘴笑道:“姑娘真是諸葛亮,都按著您一早說的備好了,西瓜在井裏冰著呢,菜也備好了。您慢洗,奴婢去太太那裏了。”


    鴉九一走,鑲玉使了個眼色,便換過流蘇的手,小心的洗著如月的頭發,羨慕又好奇問東問西起來,流蘇搖搖頭去廚房了。


    如月用了足足半個時辰洗漱完畢,此刻她人仰麵躺在床上,將腿搭在高處放鬆小腿,手裏拿著個簽子正紮著吃切好的西瓜塊兒呢。鑲玉坐在杌子上給她擦頭發,流蘇跪在炕上給她的膝蓋上敷藥,還心疼的說道:“這得是跪了多少次才能跪成這樣的呀!”


    如月笑道:“我可算知道為啥小燕子要弄個跪得快啦。也不知那些王公大臣宮女太監是怎麽活的,這樣子跪怕膝蓋都能磨出繭子來吧,哦,半月板怕都得裂。”


    鑲玉好奇的問道:“小燕子是誰?半月板是啥?”


    如月訕訕一笑,岔開話道:“太太做什麽呢?”


    流蘇道:“方才拿藥的時候聽銀朱說太太睡下了。也是累壞了。”


    如月轉了轉眼珠,心說:這麽個鐵人能累壞?怕是又有心事了吧,能是什麽事兒呢?


    暮色漸起的時候,濟蘭回來了,他來給母親請安,一進來就見到妹妹趴在甄氏身邊說悄悄話呢。甄氏穿了件旗裝的月白色襯衣,頭發鬆鬆的挽了個髻,插了根碧玉簪。她手裏拿著筆,麵前鋪著紙。一旁的如月隻編了條辮子,什麽花也未帶。她穿著直徑紗繡荷花的窄袖短衫,下穿了條彈墨荷葉繡紋的褲子,散著褲腿,好不涼快的摸樣,見哥哥進來她立即笑起來,手裏拿著本冊子跑過來。


    “哥,你可算回來了!我和母親幸不辱使命,完整的從宮裏回來啦。還收了一堆禮物,你瞧這個,都是章佳貴人賞的,定是十三阿哥給你的。”


    濟蘭怔了怔,接過冊子一看原來是本棋譜,他也未翻看,對妹妹笑了笑便恭敬的給甄氏行了禮,問道:“母親,今日去宮裏一切可好?”


    “好著呢。太後,娘娘和貴人們都很和善,也賞了不少東西。你妹妹這回可開心了,正在清點賞賜呢。這裏有不少東西是給你的,什麽琴譜棋譜的。”


    濟蘭今日也聽聞了些消息,有好有壞,在宮裏什麽都是秘密,也什麽都不是秘密,他看著妹妹的笑臉便咽下了詢問的話,順話道:“真好。”


    甄氏疑惑的看了眼兒子,警覺道:“麒哥兒有什麽事兒麽?”


    濟蘭搖頭道:“沒什麽,隻是聽說對咱家似乎還有封賞,兒子想著若要賞這回怕是要賞母親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宮裏就降了旨,封甄氏為五品誥命,誥封三世。待傳旨的太監走了,甄氏這才回過神來,她見如月正翻看著聖旨,縵纓掂著腳仰著脖子嚷著也要看,一旁的奴婢下人皆跪下恭賀,說什麽的都有,她強自鎮定下來道:“好了,這是喜事,不過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晚間等大爺回來了,咱們再慶賀。盤金東臨你們去買些雞鴨魚肉,時令果蔬,也別嫌貴了,隻管買回來。”


    如月聽到了笑吟吟道:“就是,今兒是福晉大喜之日,你們買回來,本格格親自下廚做飯。額涅想吃什麽隻管點。”甄氏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馬上她又憂愁起來,遣散了眾人讓如月進屋子來敘話。


    “我怎麽都覺得這事兒透著蹊蹺,怎麽對咱家這麽好啊?”甄氏憂心忡忡的道,她摩挲著茶盞的口邊,幽幽道:“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難道是想讓咱家人做什麽?”


    如月道:“能做什麽?就是效忠二字罷了。最多便是扯著我進宮選秀配人,或者讓哥哥做駙馬郡馬唄,還能如何?”


    甄氏訝然道:“你怎麽想的那麽開?你以為進宮選秀是好事麽?遇到良人還罷了,若是遇到個……哎呀!”她忽然捂住嘴驚恐道:“該不會是萬歲爺看上你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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