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到臘月,玉陶坊裏的活計多了,範氏也去陶窯幫忙,每天和蕭景土早出晚歸,想趁著陶匠師傅散了回家之前,多燒兩窯備著臘月裏賣賣。


    蕭玉珠跟著蕭玉翠,早晨去菜園子裏淋一遍剛種上的冬菜,順便在菜地裏田埂上摘些野豬草,閑時,便去陶窯幫忙,雖然幫不上大忙,撿撿石子,做做後勤打水之類的還是做得來。


    蕭景土趕了牛在水潭子裏耙陶土,水牛乖乖地一圈圈在潭子裏走著,時不時地朝蕭玉珠搖搖耳朵,以示她的乖巧聽話。看著水牛銅鈴般大楚楚動人的眼睛,蕭玉珠看著心裏發笑,是個伶俐的丫頭,得給它取個名兒。


    大牛?太俗;大灰?不好聽;笨笨?太蠢;牛魔王?太逗……蕭玉珠在潭子邊上度著步子走來走去,想了好些個詞都形容不來這個小可憐兒,“哞哞哞”一迭聲叫喚著,蕭玉珠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一眼,“催什麽催,還沒想好呢!”


    “丫丫。”蕭玉珠想到前世裏養的小狗的名兒,“對了,就叫它丫丫。”雖然這名字是給狗去的,配它也合適。


    “丫丫,丫丫。”蕭玉珠摘了蘆葦逗它,丫丫朝她裂開嘴呲牙笑,對這名兒還算滿意,回頭看了看蕭景土手裏就要揚過來的鞭子,垂著眼臉賣力地拉著耙,一圈又一圈,這路咋就那麽長呢?蕭玉珠看著丫丫那小可憐樣,樂嗬樂嗬地笑。(.好看的小說)


    範氏拿了掃帚正在清掃下麵的幹泥潭,用篩子篩了細沙,在已經清了陶泥的泥潭裏鋪上一層細細的沙,將來好起新一潭的陶泥。篩好了細沙,範氏上自家挖陶泥的地,準備挖些陶土。


    蕭玉珠正逗著丫丫玩,山上一陣吵鬧聲傳來,丟下手裏的蘆葦。


    “哞哞哞”身後的丫丫一聲聲叫喚,蕭玉珠回頭斜了它一眼,“回來再來收拾你。”跑上山看,果不然,大黑媳婦看上咱家的寶地了,在自家挖的坑旁另起了一個新坑,才挖了一尺就挖出了上好的陶泥出來。


    “大黑媳婦,你怎麽把坑挖到咱家這來了?”範氏理論兩句。


    “這地是你家的嗎?隻準你家挖就不準別家挖?”大黑媳婦說完,蠻橫地上前,用鋤頭挖了兩下。


    “大黑媳婦,我說你也太不講理了,這山坡不是咱家的也不是你家的,這快地是咱家先挖的,挖出白泥來,你看著眼紅是不是!”範氏語氣粗了幾分。


    “我又沒在你家的坑裏挖,這是我家另找的地,難不成這也不準?別以為自家有個秀才老爺,腰就粗了,難不成這山頭也是你家的,我就不信這個邪了!”大黑媳婦話越說越難聽。


    “這不成文的規矩,你也不懂,你家大黑沒教你嗎!”範氏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弱女子。


    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起來。


    “嬸子,這地是我家先挖的,你看著我家的地挖出白泥來,你就想來參一腳,好果子你想分了去不成!”蕭玉珠挺了挺小胸脯,同她理論。


    “哎呀,這是什麽天理啊,這山頭隻準秀才家的挖,就不準平民百姓挖啊……這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王法啊……”大黑媳婦變臉比變天還快,拿出她慣用的殺手鐧,哭著鬧起來,一屁股坐在土裏,哭天拜地。


    “這……”範氏被大黑媳婦的陣勢嚇到,“沒有你這樣辦事的!”氣得轉過身來,拿起鋤頭在自家的地裏重重地挖了一鋤。


    “娘,我看用不了幾天,這大黑家的洞就得挖到咱家這來了。”蕭玉珠小聲貼近了範氏耳朵。


    範氏歎了口氣,“人家死皮賴臉,哪有什麽法子。”不解恨地朝坑裏一鋤頭下去。


    “嬸子,別家的陶坑方圓一米內是不允許其他人再挖的,這規矩你也不懂嗎?”蕭玉珠怎能放手讓到嘴的肥肉被別人搶去一半。


    “規矩?”大黑媳婦一聲冷笑,“今日就讓你這小毛丫頭領教領教什麽叫規矩!”說著,一股大力,一鋤頭下去,挖在石頭上,閃出無數的星星,震得山響。


    “大黑媳婦,可別嚇著孩子。”範氏把蕭玉珠護住。


    我就不信這事就沒個天理,咱也不是吃素的!蕭玉珠氣得牙直癢癢,跑下山去找大黑去了。


    大黑是個實誠的漢子,人老實巴交,自知理虧臉上悻悻地走上山來,搶過他媳婦手裏的鋤頭,“我說了別挖,你偏不聽,你啊就是眼淺,你想想,如果改日咱家挖了好陶泥,沒挖兩天也被人占了去,那你上哪鬧去!”說著拖著大黑媳婦就走。


    “誒,大黑,辛辛苦苦挖了兩天的坑說不要就不要了?”大黑媳婦被拖著走邊回頭看,滿臉不舍。


    範氏見大黑媳婦走了,心裏樂嗬,這白泥可是寶貝,做出來的陶好,咱家找的這塊地好,如今大黑媳婦一走,沒人眼淺跟咱爭這寶地了,想著心裏舒坦,手上有使不完的勁,鋤頭快了許多。


    “娘,慢著。”眼前剛剛閃過一個黑亮的影兒,被範氏一鋤頭下去又不見了。蕭玉珠探了探頭,往陶洞裏瞧了瞧,“我剛剛見洞裏有個影兒,亮堂堂的,是不是裏麵有什麽寶貝?”


    範氏一聽有寶貝,小心地慢慢掘著,生怕把寶貝挖壞了,這年頭在地裏挖到金銀財寶也不是沒有的事,前陣子,鄰村的一個老漢下地基蓋房,在地下挖到好幾塊金子。範氏慢慢掘著土,果真露出一塊黑乎乎的色,眼睛發亮,飛快掘了旁邊的土,寶貝慢慢顯出形來。


    “我還以為真是什麽寶貝,不就是一個破陶砵。”範氏大笑,把陶砵挖出來。


    蕭玉珠看著這個陶砵,也不像是什麽寶貝,灰不嘰嘰的,渾身都是泥疙瘩。


    範氏把陶砵從洞裏拎出來,隨手扔在地上。


    “娘,小心,別碰壞了。”蕭玉珠伸手想去接住。


    “這土裏的破陶,我和你爹挖了好些個了,哪是什麽寶貝,就你這瘋丫頭把這破陶當寶貝。”範氏笑著擺手,“拿著玩去。”


    蕭玉珠從地上抱起陶砵,想去路邊的水溝裏洗洗,這陶砵裏麵落滿了土,沉甸甸的,雙手抱著一個踉蹌從山上下來,淋了水洗洗,這陶砵黝黑發亮,身形圓潤,樣子倒是好看。蕭玉珠找了棍子把裏麵的土撬出來,裏麵“稀裏嘩啦”響,撬出幾片碎陶片,再往裏撬撬,又撬出好些片來。


    蕭玉珠把碎陶片上的泥洗淨了,發現上麵刻有字,看著不像是當世裏的文字,一個個奇形怪狀不認得,估摸著是文人吃飽了沒事幹,在陶器上刻些詩詞歌賦,賣弄文采罷了,不過這字看著倒是有趣,這陶砵的樣子好看,拿回去插花不錯。


    蕭玉珠把陶砵和碎片一並帶回家,擱在床底下,等著春天山上的映山紅開了摘幾把回來插瓶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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