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來人點點頭。


    大黑媳婦走上前來,擋在蕭玉珠前麵插話,“別聽這小丫頭瞎胡扯,這是蕭家村,家家都姓蕭,姓蕭的多了去了,我家男人也姓蕭。”


    “玉……玉陶坊……我要找玉陶坊的主人。”來人額頭上密密實實冒出汗來,今兒運氣不好,一問路遇上一個潑婦,被纏得脫不了身。


    蕭玉珠從大黑媳婦旁邊繞過,走到來人麵前,笑臉相迎地道,“這就對了,我家開的就是玉陶坊,叔,你要找的人是我爹,請跟我這邊走。”說罷轉身領著來人往玉陶坊走,留下大黑媳婦在原地跺腳。


    來人大大地鬆了口氣,總算是碰到了救星,能擺脫這個潑婦。


    蕭玉珠領著人在玉陶坊坐下,範氏見來了客人,在窯門外叫人,“孩子他爹,來了個貴客。”


    蕭景土一聽是貴客,不敢怠慢,停下手裏的活計,交給大村,洗淨了手過來。


    “幸會幸會。”來人拱了拱手,大拇指上套著的翡翠扳指碧綠通透,散發著溫潤的光。


    蕭景土是個莊稼漢子,哪見過這陣勢,囧得不知所措,把手在長衫上擦了又擦,學著他的樣胡亂拱手,陪著笑臉,“幸會。”


    “我和陳掌櫃是摯友,今年開春我想在城裏開家飯莊,前些日子,聽陳掌櫃說,你家的陶好用,想過來看看,前陣子一直下雨怕路不好走,今兒見雨停了就來了,沒有事先知會,失禮了。”來人彬彬有禮地道來。


    男子大約三十多歲,身形高大,小肚子微微突起稍顯富態,身穿一件絳紫色長袍。顯得整個人沉穩曆練。蕭玉珠看著來人的舉止,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像是久經商場的老手。


    “我這就領你去看看,這邊請。”蕭景土伸出手,作了個請的姿勢,自個卻走在了前頭。蕭玉珠後腳跟了上去,這老實老爹談生意,她不放心。


    來到玉陶坊後屋。蕭景土指著碼好的一個個水缸。酒壇子介紹,一個個陶亮晶晶地看著喜人,來人看得頻頻點頭。


    蕭景土拿出他的看家本領,揀了個水缸,用手指在水缸各個方位上上下下敲了一遍,聲音脆響。陶好不好,一聽聲音就知道。好的陶器敲起來聲音清脆響亮,裂了縫的陶敲起來聲音沉悶混雜。甚至有些破音。蕭景土一一介紹道,又把水缸裏外側了側身,讓來人看個仔細。


    來人低頭看了一眼。臉上滿意地微微笑著,“看得出來,這位大哥是製陶的行家。”


    “不敢當不敢當。”蕭景土被人誇讚,臉上不好意思。


    來人抓了個酒壇子上下看了看,見燒得老成是個結實的。又看了看大肚子菜壇子,看得心裏滿意頻頻點頭,來之前陳掌櫃說這家的陶好,今兒一看名不虛傳,看過陶器,問了下價格。


    那人身形富態,一身嶄新的上好的錦緞料子,蕭景土看著這像樁大買賣,把提上去的價格又降了回來。“水缸三十……”


    “咳……咳。”蕭玉珠在一旁幹咳兩聲,這老實老爹心腸太軟,多掙兩個錢仿佛是得了天大的恩賜,去年好不容易提上去的價格怎麽能說降就降。


    “三十二塊錢一個,酒壇……”蕭景土立馬改口。


    “如是買得多,價格可否有變。”來人皺了皺眉頭。


    看來,這人事先從陳掌櫃那打聽來著,作過一番調查,是個知根知底的,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這……”蕭景土愣住了,腦筋一時轉不過彎來,不知怎麽辦才好。


    蕭玉珠手心捏出汗來,指望著老實老爹,這生意八成是黃了,忍不住插上話來,溫婉說道,“叔,這個價錢我想你也事先打聽過了,給陳掌櫃的也是這個價,這已是最低價了,少是少不了的。[]咱做的是苦力活,小本買賣,也就掙幾個手工錢,今兒你也親眼見到,要做成一個陶器,得經過十幾道工序,從土到陶泥,到土坯子,再燒成陶器……”一番話說得楚楚可憐,道盡了製陶的辛酸。


    來人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這麽小的丫頭能從容不迫說出這一番話來,說起話來有板有眼,講起理來句句是理,讓人挑不出刺來。


    “價是死的,人是活的,買得多和買得少不可一概而論吧,叔,買得多,你看……”來人背著手站著,雙眼注視著她。


    “價是少不了,叔也是生意人,這裏麵的規矩自是懂的。”蕭玉珠臉上帶著笑,加重了“規矩”這兩個字的音,斬釘截鐵,一錘定音,給的價格如是比陳掌櫃的少,兩人又是摯友,平日裏少不了相互打聽,到時候鬧得蕭家左右不是人,怕是得罪了兩位掌櫃又做不來長久生意,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她自是知道的。


    蕭景土在一邊幹著急上火,看了看來人,又不解地看了看蕭玉珠,這丫頭耍的哪門子把戲,這不是把上門的生意往外推嗎,正想說話挽回局麵。


    “不過,多買可以多送。”一清新的脆聲響起,聽得來人喜出望外,又問了怎麽個送法。


    “這位叔,價雖然少不了,但是咱可以多買多送,買大送小……”蕭玉珠細眉一挑,漆黑清亮的眼睛一閃一閃,臉上的笑容如迎春花般明媚恬淡,可愛而不失大方,溫婉而不乏伶俐,清脆的嗓音娓娓道來,聽得來人捋著胡子,頻頻點頭。


    蕭景土一拍腿,煥然大悟,“是個好法子,我怎麽想不到呢!”


    這多買多送,買大送小的法子聽著倒是新奇,是個好法子,在維持原價的基礎上,又不駁了客人麵子,小恩小惠給客人來點甜頭嚐嚐,何樂而不為呢!若把這個法子實施在飯莊上,還愁招攬不來客人……來人在心裏暗自叫好,看向蕭玉珠的神情是又驚又喜。


    “行,是個爽快人。”來人麵色大喜,這買賣就這麽定下來,有問有沒有筆墨紙硯。說完環顧了一周,看了看玉陶坊裏到處都是土坯子,陶泥,怎麽會有筆墨紙硯,覺得自個問得太唐突,自個先大笑起來。


    見來人莫名其妙地大笑,蕭景土陪著笑起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個笑什麽,隻是出於禮數罷了。


    “叔,你想寫什麽,用泥寫在這,咱著沒有筆紙,碎陶片倒是多的很。”蕭玉珠找了個水缸碎片遞過來。


    “也行,那我就把貨單寫這了,到時候送了陶去,拿著這個,我給換張紙的便是。”來人拿過蕭玉珠遞上的陶片和幹陶泥,在上麵寫起來。


    “叔,小心被碎陶割到手。”蕭玉珠柔聲溫馨提示道。


    來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心坎裏一下子軟軟的,這一刻在她麵前,感覺自己不再是個商人,而是一個長輩,露出了和藹的笑容,繼續寫道,寫完後,大笑兩聲,“這樣的貨單倒是特別。”說著遞給蕭景土看有無遺漏。


    蕭景土看過,寫得是處處周全,毫無遺漏,從貨單的落款知道來人姓趙,便憨憨地稱他為趙掌櫃。


    趙掌櫃付過定金,起身拍了拍衣裳,準備起程,經過蕭玉珠身邊的時候,稍微放慢了步子,回頭看了她一眼,鎮定自如的眼神,明若春花的笑容。蕭玉珠對上他的目光,不禁緩緩一笑。


    蕭景土送著上了馬車,趙掌櫃撩開轎簾,看了一眼小丫頭,正微笑著朝他不停地揮手送別,個頭看著小,弱不禁風的樣子,不容小覷啊,心思卻是縝密,是塊難得的經商的好料。


    談成一筆大買賣,再加上燒了一窯好陶,範氏高興得臉上帶著勁兒,一大早把雞從雞窩裏放出來,嘴裏唱上了,“山丹丹那個紅豔豔桃花開,天藍藍那個綠油油菜花香,哎喲喲……”嗓子洪亮老遠就能聽到她的聲音,卻完全不著調,院子裏二十多隻雞一起“咯咯咯”此起彼伏叫喚瞪圓了小眼,哪來個唱大戲的。一時半刻間,歌聲,雞叫聲混雜在一起,鬧哄哄的。


    “娘,你這是唱上了?”蕭玉翠放下手裏的活計。


    “娘啊,就是高興胡亂哼哼,也不知道唱得啥。”範氏笑著,情不自禁又吼起來。


    “吵死了,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蕭玉涵穿著中衣從屋裏跑出來,搓著睡意朦朧的眼睛,腳下不知趿了誰的鞋左右不成對兒。今兒蕭景土要去城裏送陶,一大早趕了牛車去玉陶坊裝陶,好不容易得了這個閑,不用去放牛,可以睡個懶覺。


    “玉涵,懶屁蟲起來了,這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在床上賴著,害不害臊。”蕭玉珠逗他,見他右腳的鞋看著大了許多,穿著像撐了隻船,估計是胡亂穿了爹的鞋,又是一番竊笑。


    範氏的歌聲響徹在院子上空,五音不全,聽著像是拉大鋸,耳朵裏轟隆隆的。“娘,你就行行好,饒過我們吧!”蕭玉珠烏溜溜的眼睛轉了兩轉,小聲說道。


    “行了行了,娘不唱了不唱了。”範氏擺擺手,見蕭玉涵穿了中衣站在門口,早晨露水重天涼,擔心受了寒,攆了他回床睡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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