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氏見人回來了,把牛車上的蜀黍歇下來,扭頭叫玉翠去招呼大夥,桌上有備好的糕點和茶水。


    蕭玉珠把蜀黍鋪在院子裏,滿滿當當地鋪了大半個院子,看上去火紅一片,映著火辣辣的太陽,顯得格外的晃眼。


    “大花剛來過了,說是過來尋你的,見你不在就走了。”範氏手裏曬著蜀黍說道。


    蕭玉珠問道,“這陣子不見她來,這回來怕是有事?”


    “我問她,她沒說有事,隻是過來看看,你往後見了她問問。這個丫頭是個心思深的,她不說別人還真琢磨不出來。”範氏曬完了蜀黍,去灶間拿了酒壺出來,塞給蕭玉珠十個銅錢,讓她去貨棧上打壺酒。


    範大和別的不好,就好一口小酒,是無酒不歡,吃飯之前喜歡喝點小酒,品兩口下酒菜。這一點蕭玉珠是知道的,拿了酒壺樂悠悠地出了門。


    從貨棧回來的路上,見著金山這壞小子的背影,蕭玉珠以免節外生枝,繞道走了。


    金山連續兩年參加考試,是兩回都沒中,不說中個秀才老爺什麽的,考得恐怕是倒數幾名。聽說去年,金山在考場上睡大覺來著,一覺睡醒黃花菜都涼了,快到交卷時間,他便用毛筆畫了一副金窩圖,胡亂圈圈個叉叉,畫了幾個冒著熱氣的鴨蛋。這事一傳出來,讓人笑掉了大牙,金山舅爺的臉麵也叫他丟光了。


    金山本就不是讀書的料,硬要他往功名路上奔,結果可想而知是爛泥扶不上牆。金山娘見他無心備考,在家裏閑逛,不是長久之計,托金山舅爺給他謀個差事。半年下來,金山不是嫌地方太遠就是嫌謀的差事不合他的意。一直閑賦在家。


    蕭玉珠停下腳步回頭看,見金山走遠了,不屑地吐了吐舌頭,朝著金山的背影唾了一口,惹不起我還躲不起?


    不是她怕金山,而是家裏人一再囑咐,不要惹著這個惡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剛躲過金山。蕭玉珠拎著酒壺正要蹦著往前走。旁邊一個聲音,嚇了她一跳,“玉珠啊,你這是去買酒去了,怎麽走得滿頭大汗?”


    蕭玉珠抬頭一看,是大花站在路口。正看著她笑呢,朝她回了一個笑容,“大花姐。你咋站在這,這沒個地方陰涼的,曬得人熱。過幾日就要入秋了。這日頭卻和盛夏的差不了多少,這秋老虎厲害著得把人曬出層皮來。”見大花含著笑不言語,問,“你找我有事?”


    大花手裏揉搓著繡花帕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聽說,你家的蜀黍紅了,大和小舅……”


    見她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不像她往日的作風。大花平日裏說話說得順溜得,繞口令誰都比不上她,能一口氣說上好幾段詞呢。蕭玉珠笑著拉著她到屋簷下麵,“大和小舅昨日才來,幫我家收蜀黍來著,你也知道他要紮掃帚賣,正好收了蜀黍把杆子拉回去紮掃帚用了,這次來得住上一陣子。”


    大花臉色微紅,低頭看著自個的腳尖兒,手裏一下一下揉著帕子,話到了嘴邊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心裏幹著急。


    蕭玉珠見她和帕子較上勁了,帕子上繡著的蝶戀花哪經得起她這番蹂&躪?笑著拉過她的手說,“我看出來了,今個兒你有心事。”


    “沒……沒有!”大花急著辯解。


    “有什麽話就直說,不帶這麽打迷糊眼的。”蕭玉珠嗔道,偷偷打量她的臉色。


    大花張了好幾次口,才道,“大和小舅近一年來說親了沒?”


    蕭玉珠看著她直搖頭,“沒呢,姥娘給他尋了三四門親,他沒一門看上的,每回都是打著要紮掃帚多掙些錢的名頭,把親事給推了。”說完,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大花。


    大花粗眉大眼的,臉蛋長得圓潤,隻是身子骨架粗些,沒有小家碧玉的感覺,倒有一副當家娘子的氣派,兩片濃黑細長的眉毛,宛如描過青黛一般,長相平平,眉宇間卻透著幹練。


    大花對範大和的心思,蕭玉珠早就看出來了,今兒看著大花,腦海裏突然冒出個念頭,咦,大花做她小舅母不錯啊。她還希望有這樣一位幹練的舅母呢,絕對是個會持家的。


    大花被蕭玉珠看得很不好意思,見範大和還沒說親,心裏安定了許多,臉色不自覺地更紅了,從袖袋裏掏出荷包來,塞到蕭玉珠手裏,“幫我把這個給大和小舅。”說著,一陣風似的跑了。


    “誒,大花姐……”蕭玉珠對著大花的背影幹跺腳,低頭手裏的荷包,繡得是鴛鴦戲水花樣,大花的意思再了然不過了。隻是,大花喜歡大和,為什麽不親自把荷包送到大和手上,讓玉珠這個小好幾歲的外甥女和小舅說這事,不太那個啥……合適吧?


    吃過午飯,範大和去了後院蕭玉涵的房裏午睡,範氏讓兩個閨女也歇會,等日頭下去了再去收蜀黍不遲,又不搶時日慢點收人也輕鬆些。


    範氏見蕭玉珠心神不寧的樣子,便問,“是不是身子哪裏不適?還是什麽事心頭正煩著?”


    蕭玉珠把大花托著轉交的荷包拿出來給範氏看,並把大花的事告訴了她。


    範氏聽完,拍著腿道,“我怎麽沒想到了,前幾年自從大和來了,大花和咱家走得也近了。每回大和前腳剛進屋,大花後腳就來了,原來是早就看上眼了。我啊也是老糊塗了,這大花的心思怎麽就沒看出來?”範氏笑著,又說,“大花是個好姑娘,我打心眼裏喜歡,我問問大和,要是兩人看對眼了,是再好不過的了,這事就這麽定了。”說完,從玉珠手裏拿過荷包,笑嗬嗬地讓她去房裏眯會眼。


    晚上,範大和在房裏看蕭玉涵練大字,範氏把他叫了出來。叫到前院的籬笆牆旁。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雲朵追著明月,一輪玉盤穿過樹梢,明晃晃地在夜空照著,把大地照得恍如白晝。半人高的綠籬笆,透著融融的月光,投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範大和跟在範氏後麵,走了一段路。見她像是有事。開口問道,“大姐,有啥事你就說。”


    “我就不和你磨嘰了。”範氏笑著在門前站定了,把手裏的荷包塞給他,“大花親自給你繡的。”


    範大和手裏拿著荷包,手心裏臉上感覺火辣辣的。一陣火燒般滾燙。幸好是在月下,白花花的月光照在人臉上看不出表情,否則這個樣子定會叫大姐笑話。


    “就別幹杵在這。和大姐說說,你覺得大花這人咋樣?”範氏見他不言語,拍了他一下。


    範大和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抿著嘴,“大姐覺得咋樣就咋樣。”


    範氏又要拍他,“你娶媳婦兒還是我娶媳婦?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含糊。”


    “大姐……覺得好就好。”範大和半天才吐了幾個字。


    “大花這姑娘。我是喜歡得很,人勤快心眼又好,收拾家務,田裏地裏幹起活了不帶多說話的,還有一副當家娘子的做派,是個會持家的……”


    一時半刻間,靜悄悄的小院隻有範氏一個人的聲音。範氏說完了一長串話,見範大和不言語,隻是看著人笑,心裏來氣,這孩子也和她打迷糊,見他像是沒這個心思,歎道,“要是不中意,就把這荷包當麵兒還給她,回頭我再勸勸大花這丫頭。”拍了拍衣裳,要走,心裏琢磨著,大花長相不算標誌,相貌上差了點配不上大和,估計是這點,大和嫌她。


    “大姐……”範大和拉著她,臉上急得冒出汗來,“其實……大花姑娘不錯。”


    蕭玉翠和蕭玉珠兩個腦袋趴在窗台上看著,兩人對視著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看來這事有戲!


    範氏琢磨著他的話,像是話裏有話,驚喜得拍了他背上一下,像是拍得重了,範大和“哎喲”輕輕叫出聲來。


    “那這麽說來,你心裏頭有大花這姑娘?”


    範大和點點頭,這種事兒實在不好說出口,他心裏憋了好久了,今兒總算是說出來了,真是痛快!


    這兩年來,姥娘給他說了三四門親事,都被他推掉了,其實他心裏早就有人了。晚上一躺在床上,腦海裏全是她的影子,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深深地刻在他的心裏,她就像是照進他生命中的一縷陽光,讓他的生活也跟著美好起來。


    “哎呀,你這小子這事連大姐也不告訴,害得我到處幫你張羅親事,原來這弟妹啊就在眼皮子底下,我都沒認出來。”範氏捂著嘴“咯咯咯”笑著,邊走著進來,“後頭的事就交給大姐,保準辦得穩穩妥妥。”


    兩姐妹見範氏轉過身要進屋來,齊刷刷地從窗戶上下來,重新在床上躺好。


    蕭玉珠翻了個身,問,“你說往後咱見了大花,是叫姐姐還是叫舅母?”


    蕭玉翠也挺糾結的,大花比她大不了兩歲,往年叫姐姐叫慣了,要改口叫舅母還覺得怪別扭。


    往後,範氏叫喜子娘去和春生家的說說這事。春生家的見過範大和,見人長得俊朗,又有一門手藝,紮的掃帚賣相好實用,編的籃子也是數不盡的好,自是樂得看不見眼兒。


    範大和幫襯了幾日,拉了滿滿一牛車蜀黍杆子回去了,這事有了盼頭,他得多紮些掃帚換些錢,給來娶媳婦用。


    喜子娘幫著來回跑了幾趟,這事啊就這麽定下來了。


    範氏把脫好粒的蜀黍杆子,用柳條捆了,想著讓蕭景土得空了趕著牛車給大和送去。


    蕭景土從陶窯回來,顧不得拍打著衣裳上的灰,就耷拉著腦袋進了屋說,“大黑家也燒出紅色花瓶來了!”這話讓範氏一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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