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過晚飯,鎖兒在收拾桌子,範氏便掌了燈同蕭景土進房去了,像要商討什麽事。鎖兒這兩天感覺二小姐怪怪的,自從那天那個自稱是傻蛋的來過之後,她就不正常了,見老夫人兩個也是神神秘秘的,似乎猜到了什麽,一邊收拾桌子,一邊捂著嘴偷笑著。


    蕭玉珠知道範氏是要把她和傻蛋的事,告訴蕭景土,她一放下碗筷,就逃回房裏去了,在窗台下點了油燈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正房裏,範氏把事情由來說給蕭景土聽,他聽了呆住了,“二丫頭……和傻蛋……怎麽可能?”


    範氏強壓著笑意,“傻蛋是同她一起長大的,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傻蛋對咱們二丫頭是沒得說的,打小就護著她,我倒不擔心往後傻蛋會對人不好,再者,傻蛋家就他一個小子,幾個姑娘一嫁出去,又沒有人跟他爭家產,那個家也是他說了算的,傻蛋家雖是比不得咱們家,但在村裏頭錢財上也算是拔尖的。一細想,覺得這門親事也怪好。”


    蕭景土思量著,半晌沒有回過神來,苦笑道,“他家錢財再多,可他是個傻子啊!咱們二丫頭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我還想著幫她找門好夫婿,才算配得上她,現下倒好,她看上了一個傻子。”


    蕭景土難免不會往深處想,外頭風言風語的事兒,這事啊一傳出去,別人還以為他家的閨女有啥毛病,要嫁給一個傻子,一想到這,這口氣就出不來。


    範氏看了他半晌,勸道,“傻蛋的病不是治好了嗎?他又上了學堂念書。又識字兒,要是是個傻子哪裏念得下書啊,我看呐,傻蛋的病是全好了,誰小時候沒落個什麽災什麽病的?就說咱們二丫頭,小時候還魔障了一回呢。”


    蕭景土心裏好受了一些,卻並不輕鬆,總覺得傻蛋配不上二丫頭。二丫頭主意多。鬼得很,又能獨擋一麵,他家能有今日,頭功應該算在二丫頭身上,越是這樣,蕭景土就越覺得對不起她。


    蕭景土抬起頭來。撇了範氏一眼,“這事你同意了?”


    範氏笑了笑,“不同意又能咋樣?這可是二丫頭自個選的親事。我這個做娘的還能攔著?”其實蕭玉珠和傻蛋信來信往的,大半年了,閨女大了。要攔也是攔不住的。


    蕭景土覺得有些頭痛,“我到院子裏轉會。”說罷,便出了正房,到院子裏喘口氣。


    蕭玉珠正在西廂房裏,守著茶幾上的油燈。看著火光跳躍著,不知道她娘同她爹談得咋樣了?鎖兒跑了進來,指了指外頭,說老爺正在院子裏發呆呢,看臉色很不好看。


    透過窗戶,看到一個高大的影子,正抬頭望著天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看了好一會兒,他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過,蕭玉珠感到頭大,愣愣地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第二日一大早,蕭玉珠起來,特意找了找,沒找著她爹,問範氏,她爹怎麽這麽早就出去了?


    莊子上每日送菜送魚來,葷菜的話,和屠戶熟了,不用去采買,屠戶自己扛了肉送進瀟湘記了,蕭景土不用早起去采買,怎麽天剛亮就出去了?


    範氏歎道,“他啊別不過勁來唄。”


    到了早飯時辰,蕭玉珠在鍋裏給每人煎了一個荷包蛋,下了米線,加上在巷子口買的豬血,蓋上些炒香的酸豆角,從壇子裏夾了一碟泡菜。剛準備好早飯,蕭景土就回來了,手裏按了用紙包著的幾根油條,黑著臉兒說是玉珠最喜歡吃的巷子裏的那一家。


    蕭玉珠雙眼眨呀眨的,她爹一大早出去,回來還給她買了油條,難道他同意了?


    範氏輕笑了下,私下裏對蕭景土說,“你也別老板著個臉,叫兒子閨女們看見,心裏頭不好過。”


    蕭景土歎氣道,“我一想到傻蛋是個傻子,我的心裏頭就別不過勁來。”


    範氏推了他一下,“你啊也別光顧著心裏頭不順暢,也不想想咱們閨女將來的日子?咱們玉珠也不小了,馬上就過十六歲生辰了,往十七歲奔了。這兩年,要不是趙家的壞了咱們玉珠的名聲,說不定往咱們家提親的一大把,我也就不用這麽操心了。傻蛋是咱們看著長大的,比起其他不知根底的,玉珠嫁給她也讓人放心兒。”


    蕭景土愣怔了一下,臉色卻是比剛才好了許多。範氏見他緩過神來了,提醒他,當著閨女的麵,就別傻蛋傻蛋的叫了,閨女聽了又該多心了。


    蕭景土應了一聲,進屋去吃早飯了。


    臘梅自從說漏了嘴,好幾日不敢上玉珠家來串門,得知蕭玉珠因禍得福,她爹娘居然同意了,臘梅才剛過來,探探虛實。一推開院門,見著院子裏的黑妞,呆了一呆,隨即捂著嘴笑咯咯的,“別人家的丫鬟,模樣兒都好看,你們家這麽個黑乎乎的,帶出去也擱不下臉兒。”


    蕭玉珠望了望遠處槐樹下,做著針線的一團黑影兒,打趣道,“鎖兒長相還好,隻是黑了點兒,不過這樣一來,倒是顯得咱們臘梅更白胖了呢。”


    臘梅臊得不行,撲過來掐她,“你這大丫頭片子……”


    蕭玉珠躲過她的魔爪,臘梅才停下手,問起那天的事,蕭玉珠瞪了她一眼,“你差點壞了我的好事。”要不是臘梅同她說,旦兒也是姓蕭,她同旦兒之間就不會鬧那麽多誤會了。


    臘梅很過意不去,嘻嘻笑著。兩人正笑鬧著,曹太太來了,同來的還有她家的小跟屁蟲,她送帖子過來,邀範氏帶了兩個閨女,乞巧節到她家一聚。


    乞巧節也就是七夕,是牛郎織女相聚的日子,又稱女兒節。城裏的商家太太們,每到了乞巧節,喜歡拉出自家的閨女,出來比試比試。七巧節的聚會,每年一辦,關係好的幾家輪著來,今年剛好輪到曹家。


    範氏接過帖子,見玉翠也在邀請之列,頗有些歉意地說,玉翠懷了身子,定是去不了。


    曹太太向範氏道了喜。說她就要做姥娘了。真是好福氣,讓玉翠安好胎要緊。


    兩位大人正說著話,下麵兩個小的已經鬧起來了,曹公子和臘梅,冷眼對冷語,一個鼻孔朝天。一個雙手掐腰,火藥味一觸即發。曹太太見了苦笑不得,拉開了她家的公子。“你啊這副脾氣,也不知道隨了誰。”


    範氏笑道,“我看啊你家老幺同臘梅倒像是對歡喜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啊,他們倆倒是般配。”


    曹公子冷哼了一聲,“她一個鄉巴佬,給我提鞋都不配!”


    臘梅氣得兩眼冒火,“我還嫌你的鞋臭呢!”


    曹太太看著爭執的兩人。覺得也就是臘梅這樣的火辣性子,才能壓得住她家的那個小霸王,一想到來的時候,她不讓人來,小子硬要來,難不成是想來同臘梅吵上一架,他才痛快。


    曹公子最後被曹太太拖走了,他走的時候還一邊拍衣裳,很是嫌棄他娘毀了他的美好形象。


    乞巧節那日,臘梅獻上了一副她自認為最好的繡品,幾位太太們看了笑而不語,曹太太看了帕子上,那比牡丹不像牡丹,芍藥不像芍藥的花,上頭停著一隻比碗口大的蜜蜂,忍住了笑意抹了一把汗,還是大大地讚美了一番。


    蕭玉珠用琉璃珠子串在一起,編了隻閃亮的兔子,獲得了在場的太太們一直好評,範氏臉上也有了光。


    最讓人驚豔的是何秋,她用各色絲線,繡成了一副巨大的百鳥朝鳳圖,繡得栩栩如生,沒有一處讓人能找出岔子,她一舉奪魁。何秋奪魁,蕭玉珠很為她感到高興,兩人私下裏交流刺繡心得,走得近些。在何秋的幫助下,蕭玉珠的繡工更進了一步。


    蕭玉珠知道何秋喜歡吃包穀粒子熬的糊糊,到了丹桂飄香的八月,莊子上的包穀一熟,她就親自去摘了些,想曬幹了送過去,讓何家的用石墨磨了,熬粥用。


    八月的莊子,稻田青黃一片,再過半月就是收獲的季節,蜀黍沉甸甸地壓彎了腰,紅了一片,包穀地裏,好些婆子婦人在掰包穀,這些不費力氣的活計,段光啟找了些婆子婦人們來幹。


    段光啟見蕭玉珠挎了籃過來,皺著眉頭,“玉珠,你要是想吃包穀,我叫人摘了送過去就是,你怎麽還親自跑來?要是叫你姐看見了,有我的好果子吃。”


    蕭玉珠笑了,小聲道,“我姐管的還夠寬的。”隨後聲音大了幾分,“我就是想出來透透氣,快豐收了嘛。”


    說完挎了籃,和鎖兒鑽到包穀地裏掰包穀。


    鎖兒很是興奮,她已經很久沒有幹過這種農活了,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她一邊掰著包穀,一邊哼著歌。


    突然“砰”的一聲,有重物落地的聲音,聲音很大,鎖兒的位置靠近路邊,嚇了她一跳。她扒開枯黃的包穀葉子,往前走了兩步,想看看是什麽東西。


    結果是一個人!


    鎖兒驚叫出聲,“二小姐!二小姐!”


    蕭玉珠正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掰著包穀,因葉子很密,離得幾步遠便看不到人影。聽到鎖兒的呼喊,拔開葉子過去尋她。鎖兒已經嚇得一臉慘白,一手哆嗦著指著道路旁的人,一手捂著嘴止不住的嘔吐。


    那人反撲在地上,背上的衣裳上被血染紅了一大片,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傷口上的血不斷地滲出,他受傷了,並且傷得很重。


    蕭玉珠腦子裏一片蒼白,她頭一回見這麽多血,很是恐懼,壯著膽子用腳踢了踢他,沒有反應,他不會是死了吧?


    鎖兒嚇得說不出話來,她扶著包穀杆子,用手指了指不遠處,“……馬”


    當蕭玉珠看到那匹熟悉的棗紅馬的時候,她整個人要昏了過去。更可惡的是,後麵好像有追兵,隱隱有馬蹄聲傳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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