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三十五分,呂班路上。


    雲層壓得很低,是一種厚重的鉛灰色,風貼著地麵疾行,灰塵高高飛揚,所有的行人要嘛低著頭,要嘛就偏著臉。


    陸光庭和許文強也在這些人中間,他們都戴著寬沿禮帽,圍著圍巾,所以,看起來不會像旁人那樣狼狽。


    他們並肩而行,在身後一米遠,陸光庭的保鏢小五緊緊跟隨。


    “看來,真的要下雨了?”


    陸光庭抬頭看了看灰色的天空,有所感歎。許文強沒說話,默默點了點頭。


    “定言,你來上海多久了?”


    許文強想了想,笑著說道。


    “算起來,也快三個月了!”


    “這麽久了呀!說說,對上海有什麽印象。”


    因為無法預料等在前方的究竟是什麽,特地扯些閑話來分散注意力?許文強一邊這樣猜度,一邊回答。


    “談不上什麽印象,一方麵為它是亞洲最大,最繁華的城市而感到自豪,另一方麵卻也為此感到恥辱!”


    “恥辱?”


    陸光庭有點好奇,他偏著頭望著許文強,問道。


    “為什麽會感覺恥辱呢?”


    “因為,這座城市是我們唐人一手一腳建立的,然而,在那些外國人看來,卻全是他們的功勞,如非有各國租界在這裏,上海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繁華。他們的這種說法雖然偏激,可是,卻也有一定的道理,我無法把他們的功績一筆勾銷,視而不見,正因如此,所以,我感到恥辱!”


    陸光庭沉思了一會,然後,用歎息一般的語調說道。


    “定言,你這樣說,也有一定的道理,正因為這種恥辱,我們這些人才更應該努力啊!我相信,隻要全唐國有一千萬個像你這樣的青年,我們的國家就將很快富強起來,以後,像上海這樣的城市,在祖國的大江南北到處都是,外國人再也沒有理由把這些說成是他們的功勞了!到時,每一寸土地都是屬於我們自己的,所謂的租界將不複存在!”


    他越說越激動,說到後來,連手也揮舞起來,就像在講台上演講一般。


    許文強的神色雖然顯得異常激動,然而他的內心卻冰冷如水!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漂亮話對自己是沒有什麽用處的。語言這東西,就像交響樂團指揮手中的指揮棒一樣,他不想做個被那根棒子指揮的人,他希望自己是拿著那根棒子的人。


    “我相信,會有先生您說的那一天的!”


    這個時候的自己,在陸光庭眼中,一定像極了一個虔誠的學生,忠實的信徒。許文強無聊地猜想著自己此時的樣子。


    “前天,我收到了大總統的電報,近期之內,他將再度北伐,所以,我們這件事情一定要抓緊,如果辦成了,到時來個南北呼應,局麵將大為可觀!”


    這消息還是第一次聽到,許文強想了想,問道。


    “上次北伐失敗,不就是因為湖南督軍趙恒錫拒絕北伐軍入湘嗎?這一次,解決了那個問題?”


    許文強雖然提出了疑問,不過,話也隻說了一半,還有一個疑問埋在他心裏。那就是,這個時候,粵軍都督陳玉明的心裏又是怎麽想的呢?


    記得夢中學過的曆史,有一段和現在很相似,當初國父孫先生北伐的時候,好象有一個廣東的軍閥叛變,那件事是哪一年,哪一月發生的,卻因為他沒認真學,已經記不得了。


    他隻記得孫先生最後打敗了叛軍,不過,花了多少時間,犧牲了多少人,同樣記不得!


    “大總統決定不從湖南入境,改走江西,本來,這事情很機密,不應該講給你聽,但,我相信你!”


    許文強鄭重地點點頭,如同發誓一般說道。


    “先生,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陸光庭思索了一陣,然後,鄭重其事地說道。


    “現在,我把最機密的事情都告訴你吧,反正一會談判的時候你也會知道,曉得事情始末之後,有所準備也好。”


    許文強點點頭,默不作聲,臉上的表情謙恭和安靜,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我們這次會麵的人,他代表的人其實不是張爾雍,而是皖係軍閥的中堅孫長林。”


    許文強感到非常震驚,他沒有控製自己,讓這種震驚自然地浮現在臉上。他不希望,在陸光庭麵前顯得自己就算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那樣的人,說得不好聽,可以用城府很深四個字來形容。很少有上司願意自己的手下是這樣的,難以掌控的人。


    陸光庭瞄了他一眼,一邊向前慢慢走著,一邊繼續自己的說話。


    “你知道的,現在的北洋政府,背後的力量屬於曹琨和吳佩孚的直係,前次直奉皖三方大戰,失敗後因此而下野的皖係自然心有不甘,上次驅桂定粵的戰爭中,桂係莫榮的背後就有直係的支持,而皖係的徐樹錚也在段其瑞的指使下,籌了幾十萬銀圓給我們,這一次北伐,皖係表麵上雖然沒有表態,實際上卻非常高興,暗地裏抽直係的後腿這樣的事情,當然也不會少做!”


    原來是這樣,許文強恍然大悟。不過,他並沒有覺得有多麽驚異,政治本來就是這樣,嘴裏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如果真的用嘴裏的正義和非正義來區分敵我,那麽到頭來,你隻能是孤家寡人!


    “當然,軍閥就是軍閥,他們肯定懷著自己的肮髒目的,像坐山觀虎鬥什麽的,不過,不管他們想幹什麽?至少,他們現在做的對我們有好處,隻要我們的力量壯大起來,那時,再和他們算總帳也不遲。”


    等陸光庭說完這段話後,許文強提出了一個新的疑問。


    “關於張爾雍和孫長林的矛盾,又是怎麽回事呢?”


    陸光庭笑了笑,說道。


    “那隻是一個煙霧蛋,為了迷惑直係那些人,前段時間,就有人上當,送了好幾箱大洋給張爾雍,讓他在關鍵的時候反正。孫長林的小舅子,根本就不是戰死的,而是死在四馬路姑娘的肚皮上的,之所以說他是那樣死的,不過為了一個英雄的名號而已!”


    原來如此,許文強暗自點點頭,這樣看來,起初自己讓戴春風做的那些事情,是無用工了。不過,他並沒有後悔這樣做,就算曉得這些,他仍然會讓戴春風那樣做,小心防患於未然這句話,不能隻是說說而已!


    “那人和我們約在哪裏見麵呢?”


    為了安全起見,約會地點直到現在,也隻有陸光庭一人知道,以前,許文強自然也不會多問,不過,陸光庭連這些秘辛都告訴了他,肯定是把他當成了心腹之類的人物,最起碼表麵上是如此。


    所以,許文強才有此一問。


    “在仁和裏的老劉茶館。”


    “茶館?”


    許文強有些詫異,那樣的地方,人多嘴雜,是談機密事情的地方嗎?


    “它是我結拜兄弟劉誌陸開的,因為我要借用,今天暫時停業。就在前麵不遠,還有兩三分鍾就到了!”


    話音落下,陸光庭突然舉起手,輕輕“噫”了一聲。


    “先生,怎麽啦?”


    許文強偏著頭注視著他,遲疑地把手舉起來,有什麽在輕輕觸打著平攤的手掌心,濕濕的,冷冷的!


    “終於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


    許文強點點頭,眯著眼,瞧著漸漸迷離的天空,重複著陸光庭的話。


    “還好,我們馬上就到了,不用擔心變成落湯雞!”


    陸光庭哈哈大笑著,笑聲遠遠地蕩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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