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房子需要打理以及購置些日常用品。沈卓航又是在秦溢文家住了一晚。第二日晚上待胡從良及秦溢文收工後,才大包小包的帶著新購置的各種物品去到新公寓。秦太太更是自告奮勇的替沈卓航打掃房間。


    三人忙乎不已,倒是沈卓航成了甩手掌櫃。在英國時圖省事平日裏也是專門雇了一個女傭的。對裝點新家,打掃房間自然一事不通。心中很感激有三人的鼎力相助。作為答謝,邀請了三人去到就近的諾克西餐廳去吃西餐。


    胡從良雖是留過洋的。可回到國內倒是沒正兒八經的吃過西餐。秦溢文與太太更是從未接觸過。席間鬧了些小笑話。倒也無傷大雅,就是秦太太不好意思,也不敢放開了多吃。


    沈卓航一切都挑最好的上,買單的時候花了一百五十多塊。她直接付了兩百,不要服務員找。這可驚煞了秦太太。直道‘洋人玩意兒吃不得。’秦溢文心中雖然亦是震驚,麵上自若。口中卻是說教著太太不懂規矩。


    而胡從良自然是對沈卓航有些失望。這次小費可是付的更多了。


    倒是沈卓航像沒事人似的。十分高興。自然早就把那日胡從良的話拋在腦後。


    本想邀請三人去自己的公寓喝個咖啡。三人卻十分有默契的齊齊推辭。就連胡從良送沈卓航回公寓亦是不肯久留。沈卓航無奈聳聳肩與他告別。


    終於是有了自己的地方了。還離阿良那麽近,這讓沈卓航由心歡喜。


    接下來的幾日。胡從良的課相對較多。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陪著沈卓航,更何況沈卓航的主動唐突多少讓他有些難以麵對。


    沈卓航倒是毫不在意。幾乎每日都去伯約翰學堂專注的看胡從良上課。偶爾也去秦太太那裏吃個飯之類的。秦太太做菜是一絕。讓許多年沒有吃過中餐的沈卓航欲罷不能。自然也是同秦太太成為了朋友。(.無彈窗廣告)生火,做飯也是學會了一點。


    可上海這個大都會,又怎會讓她無所事事。


    晚飯是在房東太太處吃的。因為房東太太獨自居住,而卓航又與她在外闖蕩的女兒一般大。所以她很歡迎卓航搭夥,沈卓航自然在金錢方麵決計不會虧待了她的。


    席間,與房東太太閑聊,房東太太一句‘現如今這上海灘要說哪兒最紅,那肯定是新開張的百樂門了’。


    聽得沈卓航是一顆心悸動不已。她怎麽能沒去過這大都會最摩登的地方呢。


    當天晚上,便是準備叫胡從良陪著一塊兒去玩玩。


    卻怎奈,胡從良連夜要備課,就連喝茶的功夫都沒有。可想而知,又怎會陪她去玩兒呢。


    沈卓航也不在乎,在英國期間,大多數時候出去玩也是自己一個人。倒也沒什麽寂不寂寞的。如今回了自己國家,想必肯定是比在外頭安全不少的。


    大都會的夜晚亦如白晝。百樂門周圍皆是燈紅彩綠,遠遠便是聽得歌聲輕快。百樂門大酒店規模極大,站在偌大的玻璃門前,沈卓航的心情很奇妙。


    這裏,便是夜上海的核心。


    兩名戴著白手套的服務生緩緩拉開百樂門黃銅把手的大門。


    一樓大廳室內,燈火通明。暖黃色的燈光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踏過大理石的台階,隨著鋪設著猩紅色地毯的弧形轉角樓梯來到二樓。那服務生禮貌的替她推開了絲絨大門,沈卓航微微頷首,此刻她眼中的她們就好似一群美麗的蝴蝶精靈,在舞池中穿梭。


    眾多目光交織中,優雅有節、華麗不妖的轉身,標致而又香豔。台上的歌女婀娜的站在話筒前搖曳著妙人的曲子。聲音貫穿左右,悠揚的穿透了每一個人的心底。[]叫人一下子跌入了這纏綿至極的氣氛。


    由內廂的侍應引到了一處靠近舞池的座位就坐。沈卓航點了一杯酒,便是慢悠悠的喝起來。


    在英國,也是參加過家庭聚會,同樣會跳社交舞。不同的是,這百樂門給人的感覺卻是極震撼的,流光溢彩灑在每個人的麵上,若隱若現一張張滿足貪靨卻不會讓人討厭的臉龐。講不出好壞,卻是這個城市的必然。


    一曲唱罷,室內轉亮。眾人亦是帶著笑聲歡語散回桌旁。沈卓航這才注意到,頭頂上一極大的水晶吊燈,時而朦朧、時而光亮。周圍的裝修十分摩登。穿行在桌子旁的服務生一個個訓練有素的模樣。即使一個托盤上盛滿了玲琅酒杯,他們都是挺直了背,托盤中的酒水仿佛始終是靜態那般,半分未動。


    沒多久,司儀上台說了幾句後,又有一對雙生姊妹花嫵媚而出。


    這兩個一看就是訓練有素,歌舞場中的老手模樣。雖年紀輕輕,可鼓動人心的說辭是一套套的。待唱起歌來,又是與前麵那人不同,那是輕快活潑的歌謠。


    紳士們紛紛邀請身邊的女士,那快三步亦是搖的十分妖嬈。


    這便是紙醉金迷。沈卓航十分喜歡。聽著音樂,也好似要翩翩起舞一般。隻可惜,身邊沒有阿良。


    “小姐,可否賞麵跳個舞?”


    就在沈卓航閉眼享受這曼妙音調之時。耳邊突兀的響起了一把男子聲。


    驚得沈卓航是立刻張開了眼睛。抬頭看去,眼前是西裝筆挺的男子,油頭梳的鋥光瓦亮的,同樣那麽油亮的還有他那一張偏瘦的臉龐。雖整體看上去猶如一般的紳士,可那一雙賊眉鼠眼卻是深深將他出賣。


    沈卓航淡笑著拒絕。那人又是極力的邀請了幾句,卻隻見沈卓航充耳不聞。


    也隻得悻悻離去。


    頓時變了臉色,說話態度也整個輕佻不屑起來,“切,有什麽了不起的。又不是洋妞!”


    沈卓航無奈,這般崇洋媚外是為何。畫皮難畫骨,這位鼠竊先生即便衣著打扮學的再精,可教養始終不是想學便學得來的。


    之後一直聽得旁桌竊竊私語。再一看,原正是鼠竊男子所在的那一桌。他的同伴還有三個外國人。同樣眼神充斥著冶豔,流離在她身上,叫她十分難受。


    隨即喚來一服務員,道:“麻煩你去提醒一下那邊幾位先生,眼光要放直。別偏了。”


    那服務員端著酒盤本就是向那桌去的,現下倒是有些躊躇為難起來,“這……”


    沈卓航歎了口氣,從包中拿出一塊大洋塞放在他酒盤中,算作小費,淡淡道:“謝謝。”


    看在錢的份上,這長相白淨的侍應生這才弱弱答了句“好”。深呼吸,端穩了酒盤便向著那桌再次走去。


    剛躊躇著要如何對這幾位上海灘小亨開口之時,方才那鼠竊先生倒是先開口,問道:“她跟你說什麽?”


    侍應吸了一口氣,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隨即,便是一杯杯的酒端到桌子上。


    全然不敢抬頭看。今日是他第一日上班。經理前一會兒還在說,要他放聰明點,不要開罪客人。這兒的人都是他惹不起的。


    可方才的形勢,在這毫無工作經驗的新侍應麵前活脫應了那句‘順得哥意逆了嫂心’。


    他隻想做好自己的分內事,月尾能夠出份不菲的薪資便是足矣。沒料到還要懂的周旋人情世故。


    自然也是完全沒瞧見那鼠竊先生眯了眯泛著精光的眼眸,那嘴角的笑意也是消失殆盡。


    待侍應最後一杯酒端上桌,滿以為大功告成之時。卻不想那鼠竊先生一把扣住侍應仍在桌子上的手腕。


    侍應一驚。全然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頓時嚇得牙直哆嗦。本就是蹲著的,現下更是低人一等。


    隻見那鼠竊先生麵無表情的冷冷說道:“我們的眼睛,是斜的?”


    那侍應直直搖頭擺手,臉色煞白。


    “問你呢!張嘴說話!”見侍應嚇得不輕。這鼠竊男子突然一發力,將他推倒在地麵。自己又是俯身厲嗬著。


    侍應此刻隻覺天旋地轉。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麽,隻知一個勁的擺手搖頭,嘴裏隻有嗚咽。


    鼠竊男子一把踩住了他的手,戲謔道:“說話,不是叫你擺手。”


    臉上帶著笑,可腳下卻是十足的用力,麵無三兩肉的嘴角無意識的抽搐,惹得同桌的人是大笑不已。


    可憐這侍應生第一日上班,竟碰到了上海灘最跋扈的小亨。


    他此刻看著自己被踩著的那隻手。顧不得疼痛,隻怕這手套弄壞了。自己本就窮困潦倒,更無力賠償。要是為此再被開除,他真的不知道要悔哭多少回了。


    歌聲掩蓋了他們這一桌怪異的笑聲。本就是在裏桌,這侍應生自然是得不到任何的幫助。


    鼠竊先生仿佛發現了些什麽。一把抓住侍應生的下顎隨即回頭,哈哈大笑。用著英文對身後幾個白種人說著:“竟然還是個洋雜,雜種啊。你們快來看看。”


    這一下,本是冷眼旁觀的幾個外國人更是一下子來了興致。笑攏到了一起。卻依舊高高在上,桀驁的模樣,雙手抱懷,站立的直直的。


    眼睛卻是肆無忌憚的看著那侍應生。鄙夷之光毫不掩飾。


    那侍應本是生的有些混血模樣。自知這張臉從小到大為他惹了不少禍端,本以為來到了這海納百川的大上海,便可以叫人忽略這張過於清美的臉龐。怎料,在這百樂門卻成了公然任人玩耍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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