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你們從後門走吧。”


    他仿佛是冒了很大的勇氣,躲在稍陰暗處對著兩人講了這句話。就連沈卓航都感染到了他的情緒。隻因為他此刻驚慌的眼神,四處觀望十分不願被發現的模樣。


    而此時,正巧程小儀一個飽嗝,站的有些巍巍顫顫,她一揮手,大聲道:“你在說什麽呢!”


    這下,可急紅了那服務生的眼。他連連擺手,小聲且急切的道:“小姐您輕一點,輕一點!”


    他連連躲閃著回頭。卻已然是來不及,就連沈卓航都看到站在走廊另一邊,分明是監視他們模樣的一個黃公子的朋友。


    沈卓航扶著程小儀,便對他們勾出一個友好無害且嫵媚的笑容。那人分明是有些受寵若驚的訕笑著別過頭去。沈卓航這才嚴肅了神情,對著麵前頗慌張的服務生,問道:“怎麽回事?”


    “先走吧。出去我再跟小姐您細說。”年輕的男孩仿佛都快哭了出來。


    沈卓航微微抬起下顎,挑著眉有些不信任的看著這樣一位慌張但好心的服務生。


    “你倆救過我。我不會害你們的!”


    仿佛是被這樣沒來由的眼神惹惱。他倉惶叫著。


    沈卓航這才微微點頭。再一看程小儀,此刻呀呀自語,不知道在說什麽。雙頰緋紅,早就是醉的不省人事。


    沈卓航無奈道:“怎醉的這麽快。你扶著她吧。”


    一聽到這樣的話,那服務生羞紅了一張臉,訕訕道:“這不合適。”


    混血而來的那雙藍黑的眼珠閃著漂亮的羞澀光彩。


    沈卓航好笑道:“有什麽不合適的。你不是說黃公子不會放過我們嗎。我一個女孩子,怎麽背得動她。”


    “那成!”


    那服務生幾乎是羞紅著一張臉,咬牙切齒地說。


    麵相生得儒雅,但力氣卻是一等一。一把背起程小儀,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三人中,程小儀酩酊大醉,沈卓航態度輕鬆,仿佛隻有這名服務員緊張的不得了。也好像是拖了這位的福,叫沈卓航這個原本頂無聊的人,也過了一把逃難的癮。


    “你叫什麽名字?”


    沈卓航此刻不知道從小包裏取出了一把小扇子,扇著周圍的燥熱。顯然,很輕鬆。


    那服務生隻顧緊張的看著眼前的路,道:“我叫孟歸。姑娘就叫我阿歸吧。”


    沈卓航說道:“好的。阿歸,現在告訴我,你怎麽知道黃公子要對我們不利?”


    孟歸一五一十答道:“那黃公子一直都是用這樣的招數。況且今天你倆明顯喝得多。剛在洗手間,我聽到了他跟同行的人說……說……”


    沈卓航見他欲言又止,臉紅甚至都去了脖子根。


    她笑著問道:“他們說什麽?”


    那孟歸一咬牙,最終還是小聲道:“要把你們分了吃幹淨。”


    沈卓航怔了怔,眼神驟然一冷,隨即勾起嘴角笑道:“那黃鼠狼還有能耐了。”


    此時,東繞西拐,已經到了百樂門之外。(.好看的小說)到此,也應該道別了。


    “阿歸。今天謝謝你了。”


    沈卓航為了表示感謝,從包中拿出了兩個大洋。那孟歸卻是倉皇著拒絕,怎麽都不敢要。


    背上背著的程小儀此刻如黏著緊實了一般,依舊不肯撒手。任憑孟歸怎麽將她放在平坦的地麵,她就是死死的抱著孟歸的脖子。不僅熾熱的鼻息時不時的打在孟歸的脖子,更是嚶嚶呀呀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沈卓航從不願虧欠別人。見這樣的狀況,她態度強硬的將大洋塞入了孟歸的口袋,道:“不要拒絕了。反正她也不肯下來,你就送佛送到西,兩塊大洋權當車馬費吧。”


    再使勁試了試,身後背著的程小儀卻始終紋絲不動。無奈之下,他隻得答應。


    “這……好吧。”


    因為程小儀根本不撒手,所以就連最基本的黃包車都不敢叫。又因為這孟歸十分怕黃公子他們追上來,所以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仿佛是他一個人的逃跑那般。


    原本白皙的皮膚,頓時染得彤彤紅。


    沈卓航對於這樣一個長相俊秀,但卻做著服務生工作的混血兒有著十分的興趣。她很想知道他到底有著什麽故事。


    但問他什麽,他卻隻是害羞的‘嗯嗯’或者不回答。


    上坡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尤其是當一個人耗盡了體力,又負重的情況下。於是,一個踉蹌,孟歸便帶著程小儀一塊狠狠的往地下栽。但酒醉便是有這點好,再驚險的事情,在醉酒者眼中都不是什麽事。以至於驚現至此,沈卓航都忍不住上前拉住兩人隻是,程小儀卻隻是皺眉的添油加火,一把甩開了沈卓航的手,更狠狠的錘了孟歸的頭。


    導致的直接結果,便是孟歸猛的一頭往前衝,還好前麵是外白渡橋的粗大橋梁,孟歸兩隻手無法騰空,便隻有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離橋越來越近,最終貼上了那鋼結構的橋梁。


    頓時發出的清脆共鳴響聲,若不是以肉體搏擊,倒還稱得上好聽。


    卻是叫孟歸疼的眼冒金星,耳中轟鳴。他雙腿此刻無力的打著顫,以至步履蹣跚原地走了好多步。


    索性沈卓航將他扶穩,硬是把他拉到一邊的馬路旁做了下來。而此時,程小儀依舊不肯撒手,整個人更是同孟歸形成了一個好笑的連體狀態。她更是不停將自己的腦袋摩挲著孟歸的脖子。


    還沒緩過神來,孟歸便焦急的問道:“那位小姐沒事吧?!”


    沈卓航隻覺得好笑,他額頭上那麽大一個烏青塊,而心中想著的竟是程小儀的安危。


    她同樣坐到孟歸身邊,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程小儀,道:“她沒事。”


    可孟歸卻依舊忐忑,他驚慌失措的說道:“可是這位姑娘在哭啊。”


    沈卓航疑惑的上前查看,想掰過她的臉來確實一下。卻發現她死死將臉印在孟歸的頸窩中,任憑沈卓航怎麽使力都無法將她的臉挪動半分。


    她貼近細心詢問,道:“小儀,你沒事吧?”


    連問兩三回,那緊閉著雙目的程小儀分明是聽不到。而隻有那抽泣聲愈發的清晰。這一下,倒是慌了孟歸。


    他甚至也快要哭了出來,語氣顫抖的說道:“怎…怎麽辦……”


    “小儀?”


    沈卓航亦是不死心,再一次詢問。酒醉成這樣,也太失態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程小儀。


    “路雲霄……”


    卻沒想到,良久從程小儀口中憋出的竟是這樣三個字。這叫沈卓航為之一怔。她的眼淚依舊滔滔不絕。


    原來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女子。


    沈卓航轉而向孟歸淡笑道:“她沒事的。倒是你,流血了。”


    她指了指孟歸額頭的烏青塊,遞上了一塊手絹。


    孟歸卻沒有伸手去接,他笑著道:“沒事就好。謝謝小姐的手絹。不過我自己有。”


    隨即,又頗為難的說道:“小姐,我想我要休息休息。現在走不動了,頭暈。”


    或許是階級之分在孟歸心中太過清晰。總之,他對於一切他生活以外的意外都顯得那麽生分。沈卓航收回了手絹,不再強求,回答道:“我也累了,坐一會兒吧。”


    夜晚的何風帶來遠處郵輪的汽笛聲,以及那不知疲憊仍舊在深夜叫賣的小販。昏黃的燈光照的人影清澈無比。沈卓航此刻在想,人心是否也能照耀的如此清晰?至少今夜,她看到程小儀的,不僅是浮華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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