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沈卓航沒有再接受到袁太太的邀約一塊兒去打麻將,袁家仍舊在上海灘進進出出,隻是仿佛過氣了一樣,一陣波瀾後,再也引不起別人的興趣。


    而上海商會的會長這一頭銜,在上海灘卻成了萬人哄搶的香餑餑。沈卓航實在沒想到,那樣一塊大餅,即便所有人知道,他們根本無能力一口吞下,卻還是拚死要登上那最高處。家中時不時的會有這個廠長,那個老板造訪,為的就是拉攏沈卓航。她相信,自己不會是他們造訪的第一人,也不會是最後一人。這世界,名利終究還是會使人瘋狂的。


    今日一大早,沈卓航將將吃好早飯準備去公司之時。那派去調查胡從良蹤跡的偵探竟是不期而至。最詭異的是,他帶著兩個孩子。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艱難的抱著一個長得挺大的嬰兒。沈卓航原本握著報紙的手是定在那兒一動不動。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應。


    已是隆冬的日子,可那小女孩卻穿的十分單薄,瘦弱的樣子可憐極了。但沈卓航怎都憐憫不起來。那可是胡從良的女兒!那胖小子倒是養的白白肥肥的。


    偵探也是灰頭土臉的模樣,向了惠姐討了杯熱茶,便是坐在一旁自顧自的吃著餅。惠姐從那丫頭手裏接過嬰兒,十分心疼的模樣。作為一個母親,任何孩子都是可愛的。


    而那小女孩死死的盯著沈卓航,眼神中是恐懼、也有厭惡。沈卓航一時間真是不知所措。屋子裏一下子多了兩個人,感覺稍一不妥便是會炸開了鍋。她無可奈何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偵探,而他竟看上去那麽不以為意。


    沈卓航歎了口氣,說道:“王先生。請跟我到書房。”


    偵探放下了茶杯,笑著答好。


    卻不料,上樓的時候,隻聽得那倔強的小丫頭憋足了勁,說道:“我們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肚子餓!!”


    沈卓航回頭。亦是冷冷的看著她。卻不料。那小丫頭竟是一點兒都不怕。本想大發善心,招呼她吃點東西。這模樣可不像是求人啊。隨即,沈卓航便是不再理她。與偵探上了樓。


    屋子裏卻突然響起了胖小子哭天動地的聲音。即便是隔了一道門,卻還是震耳欲聾。


    沈卓航按著太陽穴。一大清早,就是這樣大的麻煩,她一時半刻實在是難以接受。甚至覺得有些滑稽。


    沈卓航心中不悅。開門見山的問道:“王先生。胡從良呢?”


    偵探笑嘻嘻的說道:“沈老板。那胡從良實在是藏的太好。他可沒回過江蘇。”


    沈卓航語氣不善的問道:“那麽你帶這兩個小孩兒來是要做什麽?”


    偵探不以為意的說道:“找不到大的,用小的引出來啊。”


    沈卓航怒道:“荒唐!”


    偵探仍舊是笑盈盈,說道:“沈老板。虎毒不食子。你手上握著他胡家的根,可就不同說法了。”


    見沈卓航仍舊是板著臉不說話。偵探笑道:“這兩孩子也是可憐。寄養的那家人可沒給他們好臉色看。”


    偵探告訴沈卓航。那家寄養的人家本身就已經有了三個孩子。自顧不暇。那小丫頭又是倔強得很。一點兒都不招人待見,小男孩兒更別提了,成天哭鬧,就是個大麻煩。胡從良是給了那家人家一筆錢的。可怎奈不是親生的孩子,誰會過多的去在意。


    說到底,偵探在能交差之餘。也是可憐了這兩孩子。


    最終,在滿屋子的哭鬧聲中。偵探離開了沈卓航的公寓。沈卓航隻吩咐他繼續找胡從良。


    聽著書房外的哭聲。沈卓航心中煩極了。她可從來沒想過,要挾持人家的孩子。可聽了偵探的敘述,這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再一次下樓的時候,已過了一個多小時。令她想不到的是,那小女孩仍舊是自己方才上樓的模樣。細一看,她渾身顫抖。黑黑髒髒的模樣還散發出一股隱隱難聞的味道。沈卓航皺著眉頭看她。那丫頭亦是回看沈卓航,大大的眼珠子散發著倔強之氣,一點兒都不妥協。


    此時,廚房中又是傳來了動天的哭響聲。


    沈卓航捧著腦袋。再也忍不住,大叫道:“別哭了!”


    裏麵的惠姐趕緊回答道:“小姐,我在哄呢……”同時,那小丫頭卻也是突然放大了嗓門,瘋了一樣的哭。一時間,整個屋子變得吵鬧非凡,好似那銀瓶乍破水漿迸,異常的熱鬧。沈卓航大叫了好幾聲‘不許哭,不許哭’無果之後。慌慌張張的拿起包便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屋子。


    走在大街上。分明是安靜了。可她腦中卻是褪之不去的哭聲、吵鬧聲。想起那兩姐弟。沈卓航便是忍不住深深的顫抖。她頓時後悔沒讓偵探把他們兩個帶走,她哪裏有能耐去搞妥這兩個小東西。


    在辦公室一整天。她都是心不在焉。索性沒什麽要緊的事情。今日唯一讓大家興奮的事情,那便是孟歸要回來了。那可真真是滿載而歸,令著眾人翹首期盼,都想見見,這第一批英國回來的貨物到底都有些什麽稀奇玩意兒。可都知道著呢,那一船是公司未來的命脈啊。


    晚上回家的時候。林醫生已經坐在廳裏看著報紙,候著吃飯的時間。見到她回來,笑盈盈的說道:“沈小姐,你怎弄了兩個孩子。可真好玩兒。”


    沈卓航沒好氣,並且委屈的說道:“好玩兒?好玩那你帶回家吧。”


    看著仍舊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的小丫頭,林醫生放下報紙,說道:“我可沒能力養活這兩個小家夥。”


    小丫頭仍舊是那麽的髒。沈卓航將窗戶通通開了個敞亮。寒風吹了進來,凍得人瑟瑟發抖,那衣衫單薄的小女孩臉色發紫,就連牙關都是不停的打著顫。林醫生微微皺起眉頭,可沈卓航卻是熟視無睹。


    她求助似地看著林醫生,問道:“林醫生,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林醫生神態輕鬆的笑道:“這可難為我了。不過你不像是個狠心的人。”


    沈卓航苦笑:“可我也不是個善人呢。”


    吃飯的時候,沈卓航吩咐了小丫頭到廚房去。有她在,沈卓航隻覺得渾身不自在。更何況,她還那麽的髒。


    飯後,林醫生為沈卓航打了針。她總算是好了些。吹著寒風,她吩咐惠姐將窗關起來。想起自己方才的行為,實在是有些過分。


    隨即,喚來了小丫頭到一樓的浴室。


    既來之則安之。一個小丫頭,她總是能夠對付的。


    可那小丫頭卻死活不肯脫衣服洗澡。沈卓航一怒之下,親自動手,將她扒了個精精光。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個小丫頭,竟是滿身的傷痕累累。有結了痂的、還有仍舊皮開肉綻的。她究竟受到了怎樣的折磨。沈卓航無法想象。她仍舊抓著那髒兮兮的衣服,不知作何反應。


    小丫頭已是躲到了一邊,可憐兮兮嚶嚶的哭著。沈卓航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本是好心,卻一點兒沒顧忌小丫頭的想法。她父親的罪責,不該她來擔待。


    那小丫頭此刻就連看都不敢看沈卓航,渾身散發著害怕的氣息。隻要是沈卓航靠近,她便是鬼哭狼嚎一般的大聲叫,胡亂的揮著手。看得出來,她害怕極了。沈卓航心中是別扭,她又何嚐不是。


    對這小丫頭而言,若是說江蘇那一家子寄養的人家是狼,那此時此刻的沈卓航便是虎。同樣叫她恐懼。


    看著她這樣可憐淒淒的模樣,沈卓航試探的伸出手,心一軟,柔聲說道:“你別怕。我給你洗洗幹淨……”


    “走開!走開!”


    卻不料,小丫頭怨毒的看著她,根本一點兒都不讓她碰。


    沈卓航哭笑不得。實在是無奈。最終,還是惠姐這個當過媽的有主意。請了沈卓航出去,自己替那小丫頭洗。沒一會兒,不哭也不鬧了。


    客廳裏,林醫生正抱著那胖小子是又哄又逗的。十分和諧的樣子。沈卓航卻怎都高興不起來。留他們在這兒,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一個大的尚且她無法拿下,更何況眼前這小的。


    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她也沒什麽好退的了。就如偵探說的,權當是兩個人質罷了。


    之後,小女孩紅著眼被惠姐牽了出來。倒是不哭也不鬧了。惠姐正想帶她去廚房吃點東西的時候。沈卓航卻突然說道:“就在暖爐旁吃吧。剛洗幹淨,別又髒了。”


    惠姐笑著答道:“好咧。”


    那小丫頭仍舊是委委屈屈的表情。即便沈卓航態度放的柔和,她仍舊是不敢靠近。隻是抵著門蹲在角落狼吞虎咽著麵條。


    她穿著沈卓航臨時給她找來的一件衣服。寬大肥厚,顯得滑稽不堪。


    沈卓航看著她,取笑道:“我該拿著小乞丐怎麽辦呢。”


    卻不料,小丫頭一抬頭,將麵條囫圇吞了個盡,固執的說道:“我不是乞丐!”


    沈卓航先是一愣,隨即皺著眉頭十分不悅。


    林醫生則是哈哈大笑。他無法想象,一個大孩子,要去照顧兩個小孩子會是什麽模樣。可他始終堅信,沈卓航並非惡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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