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南肅倒台、南烈立為太子後,四皇子南複也不再對皇位有何期盼,宮變中六皇弟所表現出的氣魄與決斷使南複深深認識到,自己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都是親生兒子,手心手背皆是肉,淵皇雖知道四皇子戾氣頗重卻還是將他安置在兵權重任上,調兵權削了一半但也增加了諫議權,細算起來也是很大補償了,要知道大淵體製中擁有諫議權就相當於輔政,比當個邊陲將軍更加給力。


    斷了起事之念後,南複安心在邊陲遊走,帝都那些勾心鬥角全都推給太子南烈,自己則包攬一切邊陲戰事,但有紛爭立刻前往,不出幾日管保讓對方涕淚交流俯首稱臣。


    唔,說了半天廢話,實際上的意思就是,南複已經不再對涼城抱有任何非滅不可的敵意,自然也沒必要再難為藍沐冉了。


    “陳敬,繼續搜索你的,寧可錯殺絕不能疏漏,懂了嗎?”


    “下官領命!”


    呦嘿,氣魄不錯嘛,藍沐冉咧嘴一笑,去掉敵意的四皇子南複倒也有十足的大將之風,兄弟齊心的話絕對是烈殿下得力助手。


    南複對女扮男裝的藍沐冉也算是半熟不熟了,尤其是隨性而起的笑容,不管喜怒哀樂好事壞事,那張清秀的臉上從不缺少燦爛。細細打量後,冷而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眯,劍柄搭在白衣偽少年右臉一轉:“有這傷口多了些男人氣,就是身子骨太弱。”


    “有沒有這傷口你也沒把我當成過女人啊。”藍沐冉甩了甩手,旁邊駕著的兵卒遲疑片刻放開雙臂,憋屈一路的女流氓終於重獲自由,“我說四皇子殿下,見麵就是緣,我知道你不請我吃飯心裏會不好意思的,這樣吧。也不用太豐盛,簡單弄個十道八道的葷菜就好了,我不挑剔。”


    邊陲之地哪來盛宴?南複冷哼,收回劍重跨上馬:“在宮外不必叫殿下,跟他們一樣叫王爺。”


    “一樣一樣,反正都是吃肉的。”


    南複深吸口氣,安撫自己不要與涼城的流氓計較。回頭看看,隊伍中並沒有閑餘馬匹可供騎乘,藍沐冉這狀態又顯然是不可能跟在後麵走的,索性指了指身後:“上馬。”


    “……拉一把。”白衣女流氓笑嘻嘻伸手。


    莫計較。莫計較。莫計較。


    少頃。戎裝的四皇子載著涼城女流氓向軍營飛馳而去,徒留兩個即將被送往當地府衙的悲催亡命徒欲哭無淚。


    藍沐冉確實是餓壞了,昏睡四天。在船上躺了半天,加上在淮江遇襲逃跑消耗極大體力,見到簡簡單單四菜一湯時也顧不得有肉沒肉一頓風卷殘雲,五名兵卒分量的飯桶竟被她一個人掏了個底朝天,末了可憐兮兮地望向座上冷眼旁觀的南孚。指指依舊空癟的肚皮。


    “……再去端桶飯來。”


    “多謝!記得壓實撐一點兒哈!”


    房內待命的兵卒眼珠子一個比一個瞪得溜圓,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事實,可憐這些常年行軍打仗沒時間聽些八卦的士兵們了,若是在涼城,隨便逮個人來問涼城之內誰的飯量最大,絕對沒有第二個答案。


    “當然是流氓館主!”


    起初隻是無聊觀望的南孚慢慢也來了興致,一碗碗數著藍沐冉幹掉的米飯,直到第十三碗放下時,女流氓可算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


    這模樣比乞丐有過之而無不及。南孚撐著額饒有興趣:“你究竟有多久沒吃飯了?”


    “四、啊不。接近五天了。”藍沐冉意猶未盡地刮著菜盤子,伸出手指晃了晃,“睡夠了。就是肚皮寂寞夠嗆。”


    倒不是她想睡,不睡不行,內一棒子下來真心夠她喝一壺的,到現在腦袋還有些迷糊。


    南孚從座位上起身,繞過藍沐冉身邊負手看向門外:“我剛接到六弟的暗旨說你失蹤了需要派人注意排查,沒想到轉眼你就到了此處。倘若以你為人質再去六弟那裏鬧上一場,你的烈殿下想來會頭痛不已。”


    唔?才四五天而已,烈殿下已經知道消息了嗎?大概又是老板弟弟和風國師之間互相通氣兒的結果吧。


    “你要想造反早就動手了,才不會等到烈殿下安定好一切後的現在再起反心。”藍沐冉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看你這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嘛,鐵馬戎裝,大酒大肉,比起皇宮那種憋屈死人的地方好多了,我要是你給老子十座皇宮也不換。”


    這番話卻是說到了南複心裏,自小他喜歡的便是征戰四方,後來想要奪取皇位也是因著淵皇怯懦,諸多外務都以和為主甚至屢屢退讓,這才起了禍心意圖手掌江山做個敢殺敢打的皇帝。


    如今,身為太子的南烈溫潤如玉卻在對外交往上不乏硬氣,幾次與邊境叫囂的小國幹脆對戰,足以滿足他的征殺欲望,還有什麽必要鬧呢?


    “吃完了?吃完了就講講,涼城究竟出了什麽事,為什麽你會一身傷被人偷運到這裏?六弟的暗旨一下,不出幾日整個中州都會知道你失蹤的事情,是不是要放你回去、放你回去我又有什麽好處,這些還要多加考慮才行。”


    考慮什麽考慮,又不是赫連靖鴻和烈殿下那樣靠腦袋治天下的聰明人,就算說了也想不了多深遠。


    心裏雖是這麽想,嘴上卻還得老實交代――以前南複對她毫不在意的死刑宣判還銘記心裏,眼前嗜血好戰的皇子從不理會什麽利益關係,想殺的人便殺,想打的仗便打,其他人如何想如何看他完全不予理會。


    “也沒什麽大事,火神教一幫跟屁蟲耍手段,剛出門就被那群蠢蛋偷襲了,這不睡了幾天又貓了幾天小黑船艙就到這裏了麽。”


    “那你之後是打算回涼城了?”


    “不回。”藍沐冉果斷否定。


    涼城是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涼城有她容身之所,就算子虛宮還留著她的房間,可赫連靖鴻心裏已經沒有她丁點位置,回去除了自取其辱還能得到些什麽?


    掩香樓那個女人究竟是不是素綺月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赫連靖鴻用行動證明了他的心意,哪怕隻是個替代品是個幻影,根本不存在的素綺月仍然是她無法企及的存在。舍棄那麽多東西才走到現在,而今大徹大悟,無論何時,赫連靖鴻都不屬於她,隻屬於八年前香消玉殞的城主夫人素綺月,一生一世都壓著她的完美女人。


    “呐,王爺。做筆交易吧。”


    聽得身後女人忽然開口,南複轉過身一聲冷笑:“命都在我手裏,你有什麽東西可以跟我做交易?況且我也不需要任何東西。如今這些已經足夠。”


    頭一次見到這麽容易滿足的人。藍沐冉翻翻白眼兒:“你不是喜歡打仗麽,我能給你的就是各種新奇兵法與戰略思路――當然,我也是從別處看的,但絕對保證新穎且實用。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神兵利器機關陷阱,知道靜玉吧?這可都是他親自傳授的。”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說謊不遭雷劈,說謊不遭天譴……


    默念第四十七遍的時候,南複終於開口。


    “藍沐冉,說說,作為交易,你要的是什麽?”


    “啊,很簡單。”白衣公子搖擺著站起,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笑容清淡。“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裏。就讓他們都以為我已經死了,好嗎?”


    誰都不要再尋找她。


    不想再虧欠烈殿下任何東西,不想大淵與涼城再生嫌隙。不想再卷入江湖武林波譎雲詭的是是非非,不想再深陷對赫連靖鴻的追趕中無法自拔。


    讓歲月流年成為最殘忍的潔廁靈,將藍沐冉三個字從此間曆史中抹除,再慢慢慢慢地,從那些人的生命中退出,消失,不見。


    忘了藍沐冉是誰。


    沉思半晌,南複走到白衣偽少年麵前,目光沉靜:“你並不適合這種悲情故事。”


    一個從替補隨侍做起,兩年間曆經城主隨侍、玄竹館副館主、城主夫人等數個光鮮身份的女人,一個連南烈都為之傾心的女人,一個智謀迭出敢與三皇兄較量的女人,一個麵對危機仍笑得出,並且總保持那笑容的女人。


    “那麽,我適合什麽樣的故事呢?”


    盯著那雙勇敢無畏而又坦率偏執的澄淨眼眸,南複忽然有些茫然。


    是啊,傳奇一般的藍沐冉,適合她的故事該是什麽樣?


    略略出神,片刻後一聲沒有了冷意的笑回蕩房內:“好,我跟你做這筆交易。隻要你把腦子裏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都交出來,我保證絕不向任何人透露你在此處的消息。”


    “反悔被貓撓死被耗子咬死被野豬壓死。”


    “一言為定。”


    既得智將,南複心裏自然高興,手一揚朗聲如雷:“拿酒來!”


    哎?不是吧,這也要喝?!


    兩大碗烈酒奉上,南複將其中一碗交到藍沐冉手中,自己則仰頭一飲而下,喝完見藍沐冉盯著碗口發愣,不由得嘲笑:“此酒為誓,怎麽,不敢喝?”


    不是不敢喝,真心酒力坑爹啊,赫連靖鴻也不許――


    這時,還要想他幹什麽呢?


    奇怪笑容浮上白衣公子清秀麵容,像是苦笑,又像是哭泣:“喝!”


    長袖握在手中高高抬碗,仰頭閉眼,嗆辣的液體咕嚕咕嚕灌進喉嚨,放下碗,眼前已經模糊。


    “老子……要學會……喝酒……”


    嘭。


    數道愣怔目光注視下,藍沐冉向後仰倒,短暫安靜後響起均勻鼾聲。


    赫連靖鴻,那些約定就做罷了吧,我不再束縛你,你的一言一語也不會再影響我,從此喝酒歡鬧任性而為,再不相幹。


    此酒為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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