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皇帝出巡,排場自然是大的。[]整個儀仗,外加隨行的王公大臣,迤邐而行,足足從東市排到了西市。


    嚴真真掀起馬車的簾子,終於明白隋煬帝因何敗國。天旻一年的稅收,恐怕也隻夠支持兩三回這樣的出巡。


    一天的行程之後,便棄車登船。三艘華麗的大船,在江麵上一字排開。孟子惆被安排與皇帝同船,倒讓嚴真真渾身不自在。


    嚴侍郎也有幸侍駕,卻在最末的一艘船上。嚴真真下馬車時,他曾想要走過來,卻被王府的侍衛攔住。孟子惆側首看她,卻見她早已經目不斜視地走向了岸邊。


    於是,他明白,自己的這位小王妃,對娘家人還真沒有什麽好感。盡管覺得這樣的舉動未免孩子氣,卻放下了一重心事。雖然他需要借助各方的力量,但並不希望自己的枕邊人一心向著娘家。


    枕邊人?他自嘲地勾了勾唇。他們同-床共枕的日子,少得實在可憐。屈指數來,倒是那段重病不醒的日子,與她更親近些。


    那時候……記憶並未褪色,可嚴真真的態度,卻已經判若兩人。那時的她,連笑容都是溫婉得可以滴出水來。纖纖玉手,全程替他打點飲食起居。


    她被劫的時候,他其實是心焦的。可他有自己的難處,幸好平南王劉逸之救回了她,一切完好。可是他在太妃的施壓下,很自然地選擇了避讓。犧牲的,自然是曆劫歸來,興許還驚魂甫定的她。


    原以為賜居留香院,他們還有的是機會重修舊好。可是她睃過來的那一眼,幽深得讓他一眼看不到底。


    麵對他的質疑。她沒有過多辯解,隻是選擇了聽風軒,遠離他的居所。從此。她待他客氣而疏遠,甚至在他踏進聽風軒後,她也隻是漠然以待。從不留人。


    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她即使對他笑著。那笑容也是漠然的。直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知道了聯華超市,也知道了……他的小王妃,有著怎麽樣稀奇古怪的點子。


    可惜,她的秘密,從來沒有打算與他分享。他隻能默默地關照,卻又希望她終有一天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會向他求救。


    她遇到了,也愁悶了。但最終伸手的,卻不是他,而是桑子岷。他很想指著桑子岷的鼻子罵: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好好一個示好的機會,便這麽被人橫插了一足,破壞了。


    “怎麽不去見嚴侍郎?他似乎有話要和你講。”在船上安頓下來後,孟子惆問。其實,有點沒話找話。從平時的表現裏,他完全清楚。嚴真真對嚴家,完全談不上什麽感情。


    “是麽?”嚴真真假裝皺眉思索,然後很誠實地搖頭,“我沒有發現他有話要講。在家裏十來年,有什麽話還沒講完?我記得那時候,也不大搭理我的。王爺大約是看錯了,他才不會有話跟我講呢!”


    孟子惆啞然失笑,她還真會裝傻充愣。


    “畢竟是你的生身父親,又有機會一同出行,不如去見見他罷。今上首重孝道,咱們做臣子臣妻的,也不能違背,是不是?”


    嚴真真不以為然,皇帝的孝道,那不過是做出來給國人看的。所謂的“孝”,都隻是一層外衣罷了。太後得以“榮養”,還不是這位天子的手段?聽說這位太後,也是野心勃勃之輩。皇帝未曾親政之前,一手把持朝政,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王爺說的是,過幾日便去拜見父親。”她的話,明顯是在敷衍塞責。一路同行,不過隔著兩條船,用得著過“幾日”嗎?


    “那就召你父親過來罷。”孟子惆苦笑。


    這父女倆的關係,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糟糕。他哪裏知道,嚴真真不肯見嚴侍郎夫婦的原因,並非緣於怨恨,而是怕被瞧出端睨。畢竟是自己這具身體的父親,怕是在某些微小的地方露了餡兒,豈非功虧一匱?


    “在皇上的船上召見下臣,合適麽?”嚴真真委婉地提醒。


    孟子惆笑道:“不妨,他是你的父親,也可是稱得上是我的嶽父。”


    嚴真真無話可以反駁,隻得點頭不語。


    嚴侍郎見到女兒,倒有些激動。榮夫人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嫉恨。早知道孟子惆能夠蘇醒,她就該讓自己的親生女兒代替嚴真真嫁入臨川王府。


    “女兒見過父親。”嚴真真待嚴侍郎夫婦見過孟子惆後,方盈盈下拜。既然皇帝以孝治天下,這些麵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真兒。”嚴侍郎多少覺得欣慰。


    有個當王妃的女兒,他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更何況,孟子惆能攜正妃隨行,足以證明嚴真真並未失寵。


    父女相見,並沒有多少感人的場麵。嚴真真臉上的神色,始終淡淡的。對於榮夫人,更是眼風也不掃一眼。


    “王妃出落得更好了。”盡管心裏不忿,榮夫人還得巴結。


    “是啊,王府裏養人嘛!”嚴真真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當初在嚴府,也多承夫人的關照。這幾年,倒是長開了,難怪夫人會覺得有些不同。”


    榮夫人惱怒之餘,又有些吃驚。當年那個任性的小女孩,果然氣度不一樣。一言一行,王妃的風範表露無疑。她懊惱地咬了咬唇,臉上還得賠上笑容。


    嚴侍郎夫婦並未久呆,天子的座船,不經奉召,原不可隨意進出。


    嚴真真送至甲板,看著這對名義上的生父和繼母一前一後登上了岸,再步行百米,登上第三艘大船,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放了下來。


    “畢竟是你的父親,從前待你很不好麽?”孟子惆若有所思地問。


    “我已經沒有了印象。”嚴真真麵無表情,雖是實話實說,卻留了無限遐想給別人。怎麽虐待怎麽想,把嚴侍郎的形象,打造得更讓人覺得天理難容。


    “算了,以前的事就別再想,反正他們他們也不敢怎麽你。”孟子惆便想得有點深遠,心下更覺得憐惜,一手握住她的柔荑。


    嚴真真失笑:“嗯,我與他們也沒有什麽關係。隻是……”


    她說了一半便住口,反倒把孟子惆的胃口吊了起來:“隻是什麽?若是你遇上了什麽難處,盡管說出來。我雖然不見得掌什麽實權,但一個侍郎,還真不放在眼裏。”


    那是,異姓王,整個天旻也不過隻有三個!


    “也沒什麽,隻是我母親當年留給我的嫁妝,被那榮夫人昧下不少。我父親……也從不曾阻攔,任由她糟塌我母親的心血。雖說在王府吃穿不愁,可那畢竟是母親留給我的東西,哪怕是一針一線,我也想要求取。”


    “那是應該的。”孟子惆倒是極讚同她的立場。


    這句話,很對嚴真真的脾味。有恩必報,有仇必較,才活得恣意瀟灑。因此,給出了一直以來吝於展露的笑靨,欣欣然點頭。眉角的風情,讓孟子惆不由得微微一蕩。


    順水行舟,槳櫓輕搖,掀起一暈接著一暈的漣漪。兩岸栽著的垂柳,間雜著幾枝桃花和梨花。都說是春色江南,可這京都的風貌,倒也別有一番不同。


    “這時候的金陵,應該是夏日風貌了。”孟子惆忽發感慨。


    嚴真真下意識地接口:“金陵可是三大火城之一,真到了夏天,怕是呆不住。”


    “三大火城?”


    “呃……意思就是形容其熱。”嚴真真隨口敷衍。


    “隻你會有這麽古怪的形容。還三大呢,哪三大?”


    嚴真真赧然:“不過是個概數罷了,好玩兒麽。”


    她的笑,映著融融的春光,越發顯得嬌俏可人。孟子惆心中一動,正要再說些什麽,卻有人大煞風景。門簾掀處,齊紅鸞的臉露了出來:“王爺快來,皇上差人賜了吃食呢!”


    孟子惆心下惱怒,嚴真真卻笑道:“去瞧瞧皇上賜下什麽寶貝來。”


    “好罷。”他無奈地攜了她的手回至艙房,卻見齊紅鸞正甩著帕子,在訓著隨來的小丫環。


    “怎麽做事的!這菜可是皇上賜下來的,這回隨行了幾十個人,唯有咱們王爺有這樣的殊榮!”


    孟子惆皺眉:“紅鸞!”


    “是,我隻是一時氣不過。”齊紅鸞忙站起身,向嚴真真瞟了一眼。那眼色,可絕對稱不上好。


    嚴真真也不以為意,隻是笑睇了孟子惆一眼。帶上齊紅鸞,可是他答應下的,隻怕這個麻煩,現下兒已經讓他自己都覺得失策了。


    於她,卻隻覺得慶幸。有盞亮堂堂的電燈泡,也免於她與孟子惆相處的尷尬。


    “好了,一點子事也值得大驚小怪,不怕滿船人笑話麽?”孟子惆更惱,不覺把話說重了兩分。


    齊紅鸞頓時紅了眼圈:“我也是怕她們粗手粗腳的,把禦賜的吃食給灑了,回頭王爺怪罪下來,我卻向誰訴委屈去?”


    孟子惆惱道:“你就不能學學王妃!這會兒是在府裏麽?這般張狂,隻會更讓人瞧不起。你可得記著自個兒的身份,眼著出來是為了服侍本王和王妃的,由不得你在艙裏拿大。”


    齊紅鸞扁了唇,欲哭不哭。


    嚴真真無趣地轉過了眸,這副表情,也許隻有孟子惆才會心軟。隻怕顯擺得多了,某人心裏早已經膩味,隻是為了某種原因,才勉強隱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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