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落水後除了那天在挽香亭說過了一句話,就再也沒說過其他的。人雖然醒了,但是總是望著帳子出身。即使王氏把她扶起來坐著,她也依舊神情呆滯。王氏隻以為她是驚嚇所致,什麽安神定魂的藥吃了一大堆,還是不見好。


    天兒卻越來越冷了,王氏在屋裏生起了火盆,安然依然凍得受不了,整日裏躲在被子裏。一天早上,王氏起來後洗漱了,就到廚房裏吩咐廚娘,做些安然平日裏愛吃的東西。回到屋裏,卻見安然正坐在被窩裏,眼睛出神地望著窗外。


    外麵已經下了一層白白的霜,院裏種的菊花已經被霜打得蔫了,卻依然挺著纖細的枝幹,笑傲寒風。安然伸出小手,翻過來調過去的瞧著,王氏待在門口愣住了:這孩子,自己的手有什麽好看的。


    當下也沒出聲,隻見安然瞧了一會自己的手,就趴在窗戶縫裏往外看。王氏這才走上前,嗔道:“好孩子,快回被窩裏捂著,看這窗戶縫裏的風吹得頭疼呢。”


    安然也沒堅持,王氏半扶半抱的就把她弄回了被窩裏,丫頭抱香端來洗臉水,打濕了手巾給安然洗了臉,這時,奶娘親自端來早飯。王氏一臉柔和地哄著安然:“好孩子,咱們來吃飯,好嗎?”安然隻是點了點頭。


    王氏望著安然看了好一會,才接過奶娘遞過來的碗,親自用小勺舀了粥喂給安然吃。安然很配合地一口一口地吃著粥兒,王氏心裏既欣慰又擔憂。


    這個孩子才四歲,正是天真調皮的時候,以前總是纏著自己要這要那,整天在院裏瘋跑,一會兒采朵花來給自己戴上,一會兒又捉隻蝴蝶放在帳子裏。有一次捉了一隻五彩斑斕的大蛾子當成了蝴蝶,安然高興地把它放在帳子裏。


    王氏當時也沒在意,哪知第二日一醒來,就聽見安然在那哇哇大叫,忙起身看時,原來那隻蛾子已然產了卵,生出數十隻小蟲兒來,在帳子裏湧動著,嚇得安然一睜眼就跳下了床,光著腳站在那兒大哭。


    王氏看了也覺心驚,忙讓人捉幹淨了,看著安然一張小臉兒哭得像個小貓一樣,又是好笑又是生氣,故意板了臉道:“你這孩子,沒有一日安生的,白叫了‘安然’這個名兒了。這不,先把自己嚇哭了。”


    現在的安然乖巧了許多,仿佛懂得了很多的事兒,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整日裏沒個著落了。一眾人都說三姑娘懂事了呢,若是以前,即使病著,在床上也呆不住,還不早就鬧翻了天,哪能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一待就是一天啊!


    冬日的寒風是淩冽的,一日寒似一日,安然這一日早上起來,就感到頭痛難忍,隻是以為上次落水所致的,哪知到後半晌,疼得幾乎沒法坐起來,這才哭喊著告訴了王氏。(.好看的小說)


    王氏聽了大驚,忙讓抱香去稟報了太太,去請太醫來。太太許氏聽了,隻淡淡地“嗯”了一聲道:“那丫頭身子倒是個弱的,府裏的姑娘不止她一個,怎麽就養的這麽嬌貴,動不動地就愛鬧病?四姑娘比她還小著半歲呢,也沒見人家今兒頭疼,明日發燒的。太醫也不是人人都能請得動的,府裏除了老太太,就連我們這些人病了,輕易都不叫太醫呢。你先回去吧,我找人去外頭找個大夫吧。”


    抱香一聲兒不敢言語,隻好悻悻地去回了王氏,王氏也沒了法子,眼看著安然躺在床上疼得滿頭大汗。


    傍黑時分,太太的奶公公才同著大夫進來,診過脈之後,就來到外間,隔著屏風向王氏回道:“姨奶奶,姑娘這個病怕是不好呢。”


    王氏聽了不禁急道:“到底是個什麽症候,還請大夫細說了。”


    那大夫遲疑了一會才道:“姑娘這症候是受涼後失了調養,現在已經轉成了傷寒。這樣的病,還得隔開了治才好。小的不敢隱瞞,還得去回了太太才成。”


    王氏隻傻了一般,呆呆地坐在那兒半天沒動,欲哭無淚:可憐的孩子啊,為什麽會得了這個病?這可要我怎麽辦啊?


    太太沒多時就得著了信兒,聽說了傷寒後,就急急地去回老太太。


    許氏趕到老太太的清碧園時,老太太正在佛堂裏念經,人來回了,老太太方才由兩個丫頭攙著走了出來。


    命許氏坐了,又讓丫頭斟上茶來,老太太方才問道:“太太這麽晚了,怎麽趕過來了?莫非有什麽事兒?”


    許氏陪著笑回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一個準兒,可不是有事嘛,這才敢來勞煩老太太給個主意。”


    “哦”,羅老太太半眯著眼,說道:“究竟是什麽事兒,讓你這當家人都定不下來?”


    許氏囁嚅了一下才道:“就是三姑娘,剛才大夫來診過了,說是不太好呢。”


    羅老太太眼皮子“霍”得跳了一下,雙眼睜得炯炯的問道:“三姑娘又怎麽了?那孩子不是好了嗎?”


    許氏見老太太瞪大了雙目看著自己,心裏也敲起了小鼓,這府裏,她唯一怕的人就是羅老太太,這個婆婆可不一般,她乃老定遠侯爺的嫡親長女,小侯爺一母同胞的姐姐,一向在府裏有很高的威望,雖然平日裏並不理事,但是什麽事兒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許氏雖仗著娘家的勢不怎麽瞧得上羅老爺,可對這個老太太卻是一點都不敢馬虎。上次三姑娘落水的事,老太太當著賀客的麵,並沒有往深裏追究,自己可是心裏有數,老太太那是給了她天大的麵子。當時宴席上,老太太說的那幾句話,可不就給自己敲邊鼓的?


    許氏見老太太問起來,臉上越發帶了十二分的恭敬,哽咽著回道:“三姑娘小小的人兒,怎麽竟得了傷寒?老太太看看這可怎麽辦好?我有心不想讓她出府養病,又怕府裏還有其他的孩子也被傳上。我自個兒的孩子倒罷了,那孫姨娘和張姨娘也都有孩子,我豈敢做這樣的主?所以媳婦無法,不敢自專,隻好請老太太明示。”


    羅老太太心裏立刻轉開了:這是把事兒往我身上推呢。若是三姑娘病養好了,是她的功勞,王氏感激的人也應該是她。若是三姑娘有個好歹,別人也以為是我的主意,王氏也不會恨她。又在老爺和眾姨娘跟前賣了好兒,真不知道一箭幾雕了!


    羅老太太也不動聲色,隻是手裏撚著佛珠不吭聲,許氏在一邊看著,大氣兒也不敢出,更不敢問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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