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路,安然想事兒想的竟然差點絆倒了。悻悻地踢走了路麵上的一顆小石子,安然繼續往前行去。


    頭上是一棵參天的大樹,粗大的樹幹,看樣子也有幾十年了。茂密的樹冠,遮了半個路麵。若是暑熱的天氣,走在下頭,肯定一點兒太陽都曬不著。


    不經意間,安然抬頭往龐大的樹冠上看去。森森的葉子,遮的陽光透不下來,隻從葉縫裏露出一絲兩絲的光亮來。


    安然傻傻地看著這棵參天巨樹,圍著它還轉了兩下。隻聽頭頂上忽然傳來撲哧一聲,一個悅耳的男聲傳來:“三妹妹,傻看什麽呢?”


    安然被嚇得頭發都豎起來了,抬頭就往樹頂上找那個聲音的來源。


    層層綠葉裏,安然隻見一個月白長衫的男子,正蹲在一個枝椏裏,臉上帶著促狹的笑,看著自己。他大半個身子,都被樹葉遮住了,隻一張如同妖孽般的臉,露了出來。


    安然自覺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不禁仰臉問道:“你是誰啊,怎麽跟我叫三妹妹呢?”


    那男子哈哈大笑,縱身躍了下來。就像一根鴻毛般輕飄飄地落了下來,翠綠的樹葉隻輕輕地顫了一下。


    安然驚訝地嘴都合不上了,過了一會兒,才跳起來,喊道:“哇,太厲害了。這是輕功嗎?”


    那個男子從袖子裏掏出一把泥金的素紙扇子,搖在手中。望著安然癡傻的樣子,那男子不由好笑道:“你這個丫頭倒是與眾不同,換做別人,隻怕嚇也嚇死了。你倒來問我這個。”


    安然斜眼撇了撇他,這麽冷的天兒還扇著扇子,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身子不正常。看著他自詡瀟灑倜儻的樣子,安然心裏暗笑。見他並沒有直接答話,轉身就要離去。


    那男子卻匆匆地奔到她麵前,攔住了她,“咦,你怎麽還沒聽我說完話就走了呢?”


    安然撥開他的扇子,仰臉說道:“你想說什麽,我不感興趣。我隻知道這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親。”


    也不理會目瞪口呆的那個男子,安然大步地走了。


    回到清霜園裏,就見四姑娘正站在廊下調弄鸚鵡。安然也沒好氣理她,徑自回到自己的屋裏。門外傳來四姑娘幸災樂禍的聲兒,“三姐姐,老太太留你下來,是不是有什麽體己話和你說啊?”


    踢掉鞋子,安然就上了床,拉了被子蒙在自己的頭上,任誰喊她都不理。


    這一夜,安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點兒都睡不踏實。黃葉本來要值夜的,可是安然心裏煩躁的難受,就把她打發到東廂房裏睡去了。


    想想白天的事兒,安然就覺得心裏憋得慌。這太太也太出人意料了,一向就不喜自己的她,怎麽偏偏兒地讓自己給老太太敬茶呢?這麽做,究竟對她有什麽好處?


    聽張氏那話,似乎太太以後會讓自己進宮,可是這進宮也不是人人都能進的。自己隻不過一個庶女,即使能進得了宮,那也隻不過伺候人的份,哪輪的著自己做主子呢。


    太太把自己送進宮的目的是什麽呢?今兒這一出又為了什麽?若說是給老太太敬茶,這都是可有可無的事情,可是太太把這機會給了自己,莫不成是把自己推向老太太那邊。不過這樣一來,隻要老太太在一日,那自己不就有了庇護,還用的著太太來調教了?


    不對,安然從心裏先否決了這樣一種想法,絕對不可能這麽簡單,太太是不會平白地就讓自己得了這麽大的好處的。


    難不成太太早就料到了四姑娘會使那一招,讓她在老太太麵前出醜,從而讓老太太再也不待見自己?


    這樣想來,安然覺得還是合乎許氏的心理的。一開始來府裏,許氏之所以讓陳媽媽嗎叫自己規矩,無非就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後來好吃好喝的,當成姑娘養著,也許就是為了此後的打算了。


    隻是許氏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安然竟會因禍得福,入了老太太的眼。這也可能就是薑還是老的辣吧。


    太太許氏和老太太看樣子也是明爭暗鬥了幾十年了,老太太到如今,活得還是那麽生龍活虎的,說不定正是她這種韜光養晦,使得許氏掉以輕心了吧?


    隻是安然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家人做什麽鬥來鬥去的。也許,隻有自己真正的經曆過,才會明白吧。


    這麽想了一大圈,總算有些眉目了,不過安然再也睡不著了。暗夜裏,睜著忽閃閃的眼,望著漆黑的窗戶紙發呆。


    這時,一陣寒風吹過,安然屋裏的窗戶槅扇劈啪響了一下,想來是夜裏睡覺前忘了關死了,若是風再大些,吹開了窗戶就冷了。


    暖乎乎的被窩實在不想離開,安然躺在床上,希望那風能停下來。誰知道越想越糟糕,風不僅沒停下來,連窗戶也被吹開了,一股罡風夾著冷氣破窗而入,安然嘟噥著就要起身去關窗戶。


    黑地裏,卻跳進一個黑黢黢的身影來,嚇得安然連呼吸都停了。想要高聲喊人,卻見那黑影直奔上前,低聲說道:“是我。”


    安然聽出來了,這是展塵的聲音。多日不見,沒想到夜半他又故伎重演,翻窗戶跳進來了。


    也不管安然生不生氣,展塵一下坐在了床頭上,搓著雙手低聲笑道:“外麵賊冷的風,差點凍死我了。”


    安然心安了下來,跟他在一起也沒那麽多的講究,不由接話道:“嫌冷,你就把手伸到被子裏捂一捂。”


    展塵一點兒都不客氣,安然話還沒落地,他的手就伸了進來,隔著輕薄的布料,安然還是感到了他手的冰冷了。


    仰著臉兒呆看了一會天,安然才問道:“這麽多天你都到哪兒去了,這會子怎麽想起來又來了?”


    展塵嬉笑自若,“怎麽?幾天不見,你是不是想我了?”


    安然舉手愈打,卻在半空裏被他抓住了。厚實的手掌包裹著安然冰涼的小手,頓時有一股安心傳了過來,剛才的焦躁不安頓時消散了。


    有些不自然地掙脫開了他的手,安然沒理會他的打趣,隻是一言不發。


    展塵覺察出安然的異樣來了,低聲問道:“怎麽一句話都不說?是不是在這府裏過得不開心?”


    一句話勾起了安然的傷感,聲音裏夾雜著一絲哽咽,“我還是想回以前的那個小院子,一家人簡單快樂地活著,多好!這裏哪像個家啊,分明就是龍潭虎穴,整天都得戰戰兢兢地,太難熬了。”


    “龍潭虎穴?哈哈,這個詞兒用的妙。”展塵笑了笑,複又正容道:“你要出去也不難,可是你娘怎麽辦?能跟著你一輩子過那種無名無分的日子嗎?你以後的婚事怎麽辦,難道自己去找嗎?在安順王朝,怕還沒有這樣的先例呢!”


    展塵的話,把安然才冒出頭的念想一下子就掐滅了,身子軟軟地靠在大迎枕上,默默咀嚼著展塵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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