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宇來到了近處,琴聲依舊未有中斷,婢女月兒正打算告知曹雪瑩,卻被葉宇揮手示意勸阻了。


    故而月兒也知趣的退出了花園,僅留下二人在這醉心亭中。


    過了許久,待琴聲停止,葉宇這才輕聲自語道:“雪瑩姑娘有這等琴技,倒是讓葉某歎為觀止!”


    悠悠凝思地曹雪瑩,忽聽背後想起了熟悉的聲音,立刻驚訝地站了起來。


    轉過身來見到那熟悉的身影,卻是百感交集地望著葉宇,隨後欠身施了一禮:“讓大人見笑了。”


    “平心而論,雪瑩姑娘是葉某見過第三位琴技高超之人,就連葉某要想以琴聲彈奏這首《孤星獨吟》,也不過如此而已……”


    葉宇這句話是實話,因為這首曲子本就是悲傷豪情,最好的演奏樂器莫過於洞簫。


    琴聲過於清脆,很難體現那種應有的味道。


    不過這些話聽在曹雪瑩的耳中,卻成了葉宇的謙虛之言。


    “葉大人所言的前兩位,可是清流縣的柳芊羽,以及京城名伶林薇菡?”


    葉宇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對於這些陳年往事,世人皆知也不足為奇,自古以來對名人軼事的傳播,是最為廣泛的現象。


    而他葉宇也不能例外,隨即微微感歎道:“逝者已逝,已是難以追尋……”


    提及林薇菡這個名字,葉宇心中卻是為之一痛,這個曾經為他而赴死的女子,如今隻剩下一個冰冷的名字,又怎能不為之傷感。


    看著葉宇那一臉的憂傷,曹雪瑩也是暗自歎了口氣。


    旋即轉移話題道:“這天下誰人不知葉學士琴技高絕,當年京城一戰可是流傳甚廣,您又何必過於謙虛呢?”


    “虛名罷了,此曲過於傷感,還是少彈奏為好,否則深陷其中影響心境……”


    “小女子彈奏此曲,意在感悟大人當年生於困境中的苦楚。”


    葉宇聞聽此言,倒是頗有興趣道:“那雪瑩姑娘,感悟到了什麽?”


    “滄桑、悲涼、無助與掙紮……”曹雪瑩此刻雙眸之中,已經漸漸地隱有淚光。


    關於葉宇的故事坊間已經流傳甚廣,尤其是被趕出家門,雙腿折斷的故事,更是被說書人為之傳唱。


    這種經曆可以說是一個勵誌的典範,但典範的背後又飽含多少心酸?


    曹雪瑩的感悟,卻是讓葉宇唏噓不已,因為這首曲子是他生在宋地,第一次飽含深情吹奏的。


    其中包含了多少苦楚,其實隻有他自己清楚。


    “夜涼西風起,懸月醉相依……


    夢,相隨;


    離愁淚,流落千行;


    相思酒,最難醒;


    歎佳期,不遇……


    洞簫吹千裏,琴瑟相和依;


    ……


    盼,野鴻音;


    碎,描眉鏡;


    人生戲,誰聽;


    紅袖情,唯餘白鬢;


    ……


    相思酒,最難醒;


    今隻餘,孤星,


    獨吟……”


    葉宇孤自一人站在亭下,望著夜色中的寥寥星辰,卻是發出一聲莫名的歎息之聲。


    往事若想忘去,又是談何容易?


    曹雪瑩望著那月光下憂鬱的男子,芳心卻是不由得為之一顫,這其中的感觸她似乎能夠體會。


    “這就是此曲的詞麽?”


    曹雪瑩靜靜地低聲呢喃,撫摸著岸上古琴若有所思。


    葉宇深深地吸了口氣,見亭下掛著一柄寶劍,深知當下舞劍盛行。


    隨即一抬手將寶劍抽離出鞘,以劍代筆在亭柱之上寫下‘孤星獨吟’四個大字。


    最後將寶劍放回劍鞘,便準備轉身離去。


    曹雪瑩見狀急忙挽留,但不知又該以何種理由,隨即靈光一閃,開口道:“小女子謝過葉大人寬待之恩……”


    “哦?這又從何說起?”葉宇聞聽此言,果然停住了腳步,一臉疑惑的詢問道。


    “表兄身為知府卻知法犯法,私鑄偽幣禍及三族,大人如此寬宏大量,不計較我曹家之嫌,小女子豈能不感恩戴德?”


    聽了這番解釋,葉宇才弄明白這所謂的恩德。


    隨即擺了擺手,鄭重道:“姑娘誤會了,這談不上什麽恩德,此案與你曹家沒有關係,葉某自然不會牽連無辜……”


    “至於禍及三族的罪名,這本就是不合乎法理人情。一人做事一人當,何苦累及無辜?我雖是朝廷命官執掌法紀,但此項刑法規製,葉某是難以苟同!”


    其實在葉宇的心中,這所謂的株連之罪,以及所謂的連坐之罪,他是從內心表示排斥。


    雖然這種方式有效遏製了惡人的歹心,但從人倫上來說,是極不人道的一種刑法。


    這不是他要看到的法製,若要這些人不再犯罪,不是刑罰的輕重所決定。


    而是法製之外的道德約束,以及國家的體製所決定。


    這番言論,讓曹雪瑩對葉宇更是崇敬不已,移步近前深深施了一禮:“大人能以法理人情看待世事,實乃天下百姓之福……”


    “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對於這動不動就行禮,葉宇生活宋朝這麽久,依舊很不習慣這種繁文縟節。


    曹雪瑩緊接著就要起身,可是突然腳下不穩,身子頓時去了應有的平衡。伴隨著一聲嬌呼,身子就要向一旁倒去。


    葉宇見狀急忙伸手將其攬住,峰眉微蹙沉聲道:“怎麽了?”


    他看得出此刻曹雪瑩臉上的痛楚並非偽裝,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纏得有些緊了……”曹雪瑩被葉宇這麽一問,頓時有些難為情的指了指自己的雙足。


    這時葉宇才發現懷中佳人的雙足,較之他所見過的女子要短小很多。


    “纏足?”這兩個字瞬間在葉宇的腦中閃現。


    當下這個時代女子纏住已經趨於普遍,不過隻有高貴的富家女子才裹腳,普通家的女子是不裹的。


    而且當下對裹腳的要求隻是纖直,還不至於到後世傷筋動骨那麽厲害。


    平時葉宇對於這方麵倒沒有太過在意,一則身邊的女子大多不是什麽高貴千金,因此也就不會有裹腳的情況。


    再則誰會整天將心思花費在女人的雙腳上麵,他葉宇可不是西門大官人,以小腳為特殊嗜好。


    見曹雪瑩秀眉緊促,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既是有些心疼,又頗有埋怨道:“既然明知會痛,為何還要吃這份苦?女人在腳上折騰了千餘年,還不夠麽?”


    纏足盛行於南唐後主李煜,直到清朝覆亡之後才得以解放。


    但似乎女子在腳上的折騰依舊沒有結束,現代社會中女子又穿起了高跟鞋,不得不說又是一種折磨。


    不過高跟鞋的誕生,已然有了美學的範疇,要比這纏足裹腳要高出很多的檔次。


    暫且可以歸於一種小折磨,增添一種美感倒也未嚐不可。


    葉宇的這番感受,曹雪瑩自然是無從得知,她更加不知道葉宇口中的千餘年,又是什麽樣的概念。


    但從葉宇的關切言語中,她倒是心生一絲竊喜。


    “都說纏足是一種美德,因此……”


    “胡說八道!李煜那個亡國君主喜歡裹腳女子,你們這些深閨千金就跟著模仿?”


    “……”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這個道理還用我教你麽?”


    曹雪瑩被葉宇反複質問,躺在懷裏竟然無言以對,最後羞紅著臉為難嘀咕道:“都說時下男子,喜歡女子纏足……”


    “他們喜歡,你們女子就要奉承?為了取悅他人,而忍痛折磨自己,這樣值得麽?”


    “這……”


    此時葉宇已經扶著曹雪瑩坐在一旁,隨即緩緩地蹲下身子,看著那有些腫脹的小腳,葉宇就是一陣的無語。


    “若是為了自身的一時喜好,而讓發妻忍受此等痛苦,那麽,這樣的丈夫不要也罷……”


    葉宇是有感而發,說著就替曹雪瑩脫下鞋子,將那層層的白布褪去。


    不得不說,曹雪瑩的玉足很白皙,但就是被擠壓的有些泛紅,像個成熟的水蜜桃。


    葉宇是認認真真的替曹雪瑩穿鞋子,整個過程他倒是沒有覺得不妥之處。


    但是這番舉動,倒是讓當事人卻是俏臉羞紅不能自禁。


    要知道葉宇的這番行徑,對於大家閨秀而言,隻有自己的丈夫才能有這樣的權限。


    如今葉宇對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如此舉動,顯然是個不合常理的事情。


    當事人對於這等冒然輕薄的舉動,本應該及時製止並予以斥責。但曹雪瑩從始自終沒有說半個不字,就這樣任由葉宇擺弄著。


    寬厚的大手不經意握住曹雪瑩的玉足,讓她感到說不出的撓心快意。


    她不禁呻吟了一聲,上身竟然有了輕微的扭動,小臉迅速變得紅潤起來,胸口也不住的有了些許起伏。


    “好了,以後還是無需裹足為好,何苦為難自己?”


    葉宇拍了拍身上灰塵,隨即站了起來,像似做了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


    當年他就替女友脫過鞋、揉過腳踝,因此對於他而言,這種行為倒沒有什麽輕浮的意思。


    但是當葉宇看到曹雪瑩一臉紅霞,他這才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是在宋朝的封建社會。


    “那個,我隻是就事論事別無他意,天色已晚,葉某告辭……”


    葉宇說完之後,未免過於尷尬,便不再作片刻停留,徑直走出了小園離開了曹家。


    看著月光下尷尬離去的葉宇背影,曹雪瑩撿起那裹腳的白布,將其緊緊地捧在手心,緋紅的俏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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