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海防駐軍說的那一句話,看似隨口一說,其實是葉宇有意為之。


    這些日子裏他雖是夜讀《春秋》,但對於當下局勢卻沒少進行分析。壽宴之上他看似十分冒失且不顧場合,其實不過是半真半假的故意為之。


    與福王聯姻之事,他不僅事先知曉,而且本意就十分的反感此事,所以才有了壽宴上的尿遁說辭。


    但皇帝趙昚的一道聖旨,徹底打亂了他的整個思緒,他不明白這道旨意究竟出於何種原因。


    他可不認為,遠在京城皇宮的皇帝趙昚,會真的關心他這個臣子的家事,這其中一定有著他所不知道的緣由。


    但至於是什麽原因,他暫時還不得而知,須得京城的消息到達之後才能得到確定。不過連劉武嶽都不知曉其中原因,那要探尋消息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過經過葉宇的推斷,這聯姻之事應該是福王趙琢的意思,因為當日青雲山上,他從黑袍人的口中大致得到了證實。


    那至於這兩個族兄弟之間,究竟為何以他作為事情的焦點,這其中還真有不少值得推敲的地方。


    若是福王請動聖旨,極力撮合這樁婚事,那麽對於福王趙琢有利的有哪些?


    自己的才能?這顯然並不是利益的根本!葉宇雖然頗為自負,但是還沒有到那種自戀的程度!


    那麽細細推論就不難發現,這一切不過都是福王趙琢有意而為。其主要的原因並非因為他的才華,而是趙琢已經覺得他可能看出了福州端倪!


    所謂的端倪,倒不是什麽科舉舞弊,而是這一路而來的連串事情,綜合結論得出私造兵器的秘密!


    若是此事他葉宇一味著追查下去,勢必會使得全盤計劃提前暴露。時機沒有成熟而過早暴露,這對於福王趙琢多年心血而言,是一個致命的隱患。


    即便福王趙琢如今隻是處於懷疑,但是趙琢也擔不起這個風險。


    葉宇身為欽差特使,趙琢並不方便將其滅口,否則將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試想一年死了三個通判就已經讓福州成為敏感之地。若是再死個欽差特使,那麽朝野上下的目光都會聚集福州,到那時就更會容易暴露所有。


    所以葉宇在福州不能死,而且還要安然無恙,那麽為了消除那一絲懷疑的隱患,福王趙琢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拉攏。


    而拉攏的最好手段,就是政治上慣用地聯姻!


    如此一來,既不用擔受秘密暴露的危險,還能葉宇收為麾下予以重用,如此如虎添翼之舉何樂而不為?


    葉宇想通了這一層,因此心中也大致有了個大概。所以才會在鍾意國的麵前說了那麽一句誅心的話,其用意就是讓福王趙琢自亂陣腳。


    所謂敲山震虎,便是如此。上善伐謀,攻心為上!


    雖然他本意並不想聯姻,但是對於這件事情的口吻還不能過於強硬。


    否則將趙琢逼急了來個魚死網破,在福州這一畝三分地上,他葉宇還真成了待宰的魚肉……


    ……


    葉宇離開海防駐地之後,沒有直接回到行轅,而是驅車前往不遠的閩縣,因為他要去見一個人!


    微服坐著馬車進入閩縣縣城,在一處名為熙春樓的酒樓停下,此刻酒樓門外早已有人恭候多時。


    葉宇一挑車簾走下了馬車,見眼前之人是個中年男子,膚色微黑麵帶胡須,一身儒袍著裝利落,給人一種極為幹練的感覺。


    “小人魯青見過……”


    此人正要行禮,卻被葉宇單手托起,隨即輕聲道:“不必多禮,樓上詳談!”


    “是,小人前麵引路!”


    名喚魯青的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在前方引路,葉宇則跟隨其後進了二樓一處幽靜的廂房裏。


    待葉宇進入房中,還未有尋地方坐下,這魯青就急忙向葉宇行禮道:“小人魯青見過東家!”


    “哦?嗬嗬,侗誠都與你說了?”葉宇看了魯青一眼,隨即打開臨近大街的窗子,語氣隨和的輕聲問道。


    魯青一臉鄭重道:“佘恩公已於半月前來信,說是東家近日會傳見小人,故此小人是****殷切盼望……”


    “嗯,既然侗誠已經知會你了,那我也就省了不少口舌,我隻問你,若是我讓你組建一支海上商隊,你能否在短期內保質保量的予以壯大?”


    “敢問東家,多久?”魯青沒有滿口承諾,也沒有麵露退怯之色,而是略作沉吟之後問了時間問題。


    關於魯青的神態舉止,葉宇一直在不經意的暗中觀察,對於魯青這番沉著與穩重,他心中甚是滿意。


    “四年!”


    魯青輕捋三寸胡須,略作盤算之後,便鄭重道:“若東家足以信任,小人能夠完成!”


    “不過我的這支海上商隊很特殊……”


    “東家不妨直言!”


    “當過強盜嗎?”葉宇沒頭沒尾的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倒是讓沉穩的魯青不由一愣。


    隨即搖了搖頭,有些不解道:“沒有,這與商隊有何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所要的這支商隊,所有人都是餓狼般的掠奪戰士,而不是精通儒學的教條先生,你,明白嗎?”


    葉宇的這番話徹底顛覆了魯青的三觀,心說這還是人人敬仰的葉學士嗎?就算商人是以利驅之,但也不能嚴重到的強盜的行徑。


    如今眼前這位東家要一支如餓狼般的搶掠商隊,這顯然超乎了魯青的想象。


    不過既然已經認定了跟隨東家,魯青就沒有打算回頭,於是沉吟了片刻之後,才沉聲回應道:“小人明白!”


    “好!在這福州你既然有了些許根基,倒不用再重新籌建商隊,你就按照我的吩咐,招募那些不怕死的強盜,至於如何駕馭這些人,就看你的本事了!”


    “小人明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驕不躁,沉穩老練,葉宇暗忖果然沒有選錯人!


    這個魯青其實葉宇並不陌生,因為當年在清流縣的時候,土地廟中那一株黃色槐花樹下,佘侗誠跟葉宇講過當年他救過一個乞丐,曾經講述過海外有紅色槐花的故事……


    當時葉宇詢問佘侗誠那個乞丐姓名住址,佘侗誠卻是一問三不知。之後這件事情就漸漸的淡化了,葉宇也就沒有再提及此事。


    但是隨著龍門鏢行的逐漸擴大,偶然之間尋到了這個當年的乞丐,也就是如今葉宇麵前的魯青。


    對於海外的世界,葉宇早已經心生向往,他知道要想讓宋朝真正成為商業帝國,那海外的商業發展還需要擴大。


    雖然說宋朝的海上貿易已經達到了封建社會的頂峰階段,但經商的終究還是極少數。因為多數人都還對商人報以鄙夷態度,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所以要想打破這種桎梏,在中原本土是已經難以發展了,唯有無限擴大海上貿易。


    宋代海外貿易經營者,身份可分官營和私營兩類。而私商經營也分兩種,一種是權貴和官僚,另一種是民間商人,包括豪家大姓和中小商人。


    葉宇交給魯青的任務,就是四年內打造一支足以左右市舶司的私人商隊。而這支非同小可的商隊,會是他將來發展海外地域的向導與先鋒。


    不過葉宇可不是善男信女,所謂的海上貿易商道,走的卻是搶劫之道!


    對於葉宇而言,他不信奉教化主義。如今南宋四周敵人環視,也沒有見到朝中大儒手持經卷論語,到兩軍陣前去教化那些虎狼之師。


    但凡遇到戰事的時候,就將他們平日鄙視的武將推到了前沿,這種卑劣的行徑卻高談闊論什麽禮儀教化!


    一場旅途,就是一段征途,所謂征途就是一場劫掠!


    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被曆史載入了史冊。當人們去崇拜哥倫布四次出海航行的豐功偉績時,卻不曾想他帶給當地土著人的是什麽!


    是照顧?是友好?


    不!


    土著人友好的對待哥倫布的船隊,結果他卻帶著後來人霸占了土著人的家園,讓那些土著人淪為奴隸!


    這就是世人稱讚的英雄?


    如果這也算的話,那他葉宇也要做一次這樣的英雄!


    況且這些西方國家,幾百年後又是如何蠶食中國大陸的?


    焚燒?搶掠?殺戮?……這些不可磨滅的恥辱,他葉宇不會忘記!


    所以,何謂仁義?這就是西方文明?


    葉宇認為後世的西方列強沒有錯,落後就要挨打,這就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而所謂的仁義,不過是強者居高臨下的一種施舍!


    要想換來道德高尚的仁義國度,那就要先經過地獄般的殘忍,猶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這支商隊,隻是一個探路石子,也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關於組建商隊的事宜,葉宇與魯青在廂房裏洽談了許久,葉宇雖然對海上貿易不如魯青嫻熟,但他也有讓人驚歎之處。


    比如說,整體世界的海域地圖,在葉宇的腦中已有輪廓,雖然他沒有逆天到繪製整個世界地圖,但是關於世界地圖的輪廓以及東海、南海的島嶼分布,還是記憶十分清楚的。


    之所以對東海以及南海如此清楚,除了葉宇天生軍人的地圖敏感之外,也是受了後世南沙群島以及台灣島、釣魚島等被諸多癟三小國蠶食的影響。


    魯青是祖孫三代海上通商,因此對於海上的行使貿易事宜頗為嫻熟,手裏也有盛行慣用的《海外諸善地理圖》、《諸蕃圖》等一些地圖。


    但是如葉宇這般地理島嶼之詳細、覆蓋範圍之大,是他魯青平生僅見。他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東家,不僅學識淵博當世稱絕,就是這海上地圖的繪製,也能算得上是一大奇跡了!


    他是這方麵的老行家,葉宇給他的這份地圖,雖然很多地方他不清楚,但是地圖的大致方位並無差錯,所以他相信葉宇這份地圖的真實性。


    至於眼前這位東家是如何繪製這份地圖的,他沒有去過多追問,因為任何奇跡發生在葉宇的身上,似乎都已經不再驚訝……


    因為這些年來,眼前的這位東家的傳奇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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