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元旦,是為正日。


    古人有用雞辟邪之舉,常殺雞著門或貼畫雞於門。故,正日又稱“雞日”,取意“吉日”。


    唐時,朝廷的各個機構,逢年過節早有假期。而拜年的風俗,始自漢代便已流行,群臣多在正日進宮朝拜,君臣同樂。是以,較之於辭灶節那日的小年,正日這日的朝賀之禮,場勢更為宏大。


    張祜的《元日仗》,曾詩曰,“文武千官歲仗兵,萬方同軌奏升平。上皇一禦含元殿,丹鳳門開白日明。”,延及盛唐時期的早朝時分,正日不止是“清晨會百僚”,實則更有“萬國賀唐堯”之景氣,和凝有首《宮詞》,足可印證這點,“正旦垂旒禦八方,蠻夷無不奉梯航。群臣舞蹈稱觴處,雷動山呼萬歲長。”,即是說示有客從遠道而來,“大國禮樂備,萬邦朝元正”的熱鬧情景。


    今日的朝堂,同樣是個值得舉國狂歡的日子,既有儀仗隊,又備有豐華的樂舞。正所謂“一片彩霞迎曙日,萬條紅燭動春天”。


    隻是古時的女子,有著“女人歲首不出門”的禁忌,正日忌出門。故而,縱管朝野上下今個好不熱鬧,以及大街小巷熙熙攘攘串門訪親的人.流之中,俱為男人的天下。如此一來,女人今兒個倒也樂得自在閑散,待將自家郎君送出門之後,反是大可偷個懶回房睡個回籠覺,愜意的做日懶女人。


    不過,翠華西閣今晨閣門開的卻不晚。甚至比平日開門的時間,尚要早上個半時辰。當全城鍾鼓報曉之時,雲兒等人就已早早的洗漱完畢。就連貫日愛懶床的采盈,昨個夜裏守歲直至晨時,耐守至由東方天際噴薄而出的朝陽。將束束七彩陽光從暮靄間穿灑於大地上,楞也是洗了把臉,全未抱怨困乏。[]


    由於昨日小夏子那一席提醒話,雲兒等人拾掇利索西閣裏外後,竟也未敢溜回房裏補覺。反而是江采蘋,昨晚守歲才守至後半宿時候,精氣神兒便已捱熬不住。慮及今日指不定李隆基何時會傳召,未免硬撐的兩眼通紅。屆時奉詔謁見聖駕反倒有失體統。江采蘋於是和衣在西閣裏間的那張軟榻上歪著身子倚了約莫有三個時辰之久,權作閉目養神。


    昨日獻舞,江采蘋著是體乏,原是想躺下休憩,但翻來覆去卻睡不著。一直迷迷糊糊的坐到天色漸亮,才喚侍立於外間的雲兒為其梳妝。稍作妝扮。


    辰時兩刻,窗格外的一輪旭日,已是東升。蒸蒸日上。但見西閣閣園前,悄然無聲的來了支翊衛。


    “快些去稟告小娘子,高將軍至。”從窗隙間窺探漸行漸近閣階下方的來人。采盈當機立斷示意月兒入裏間通報江采蘋之際,立時與彩兒先行疾步迎出閣外去。


    這幾日,采盈同彩兒之間的默契,無形中倒是平增了不少。尤其是經由前倆日王美人之事後,二人的關係。顯是有所改善,再不似日前那段時日一樣,動不動就吹胡子瞪眼睛的鬧不和。


    “奴等見過高給使。”待步下閣階,采盈、彩兒俱朝走在最前首的高力士行了個微躬禮。


    “梅妃可是在閣內?”高力士拱手,權當答禮,旋即開門見山道。


    “奴家小娘子在閣。”采盈、彩兒互看眼,忙不迭作答。


    三人說話的空當,江采蘋也已蓮步輕移,步出閣外來。身後跟著雲兒及月兒。


    高力士見狀,率然禮拜道:“老奴見過梅妃。恭請梅妃萬福金安。”


    江采蘋頷首,淺提衣擺,步步邁下閣階:“高將軍快些免禮。時下並無外人,無需行此大禮。”


    采盈、彩兒退卻於旁,雲兒、月兒同時垂首在側,靜候差吩。李隆基今日必將遣人來西閣,此事昨個小夏子已然透露過消息。然而,諸人委實未料及,今時竟換做高力士親自登門。且,與其同來的尚有隊十餘人之多的翊衛立於閣階下,並另有八人在邊上擔抬有一頂八人鑾轎。


    高力士邊恭哈著腰身,對江采蘋拱拱手:“老奴惶恐。”


    “今日不是有朝賀麽?高將軍怎地未伴駕上朝,反來了西閣?”江采蘋立定身姿,笑靨讓人如沐春風。


    高力士臉上亦滿堆著笑嗬:“回梅妃,這會兒陛下已是下了早朝,特命老奴前來翠華西閣,恭迎梅妃移尊含元殿。因,早朝之後,陛下已定於含元殿舉行宮宴,宴饗朝臣及外邦使節,故才召幸梅妃陪駕,同享盛宴之樂哉。”


    江采蘋莞爾,若有所思道:“有勞高將軍。且入閣稍坐片刻。容嬪妾整以陋顏,即時隨高將軍起步。”


    高力士再行拱手:“老奴姑且在外敬候即是。”說著,便側身衝閣階下方站於鑾轎旁的一名宮婢裝扮之人,使了個眼色,而後才轉朝向江采蘋續道,“陛下禦賜梅妃幾樣衣飾,特命老奴帶來,少時梅妃盡可換上。”


    會意高力士暗示之餘,隻見那名宮婢即刻掀撩起鑾轎轎簾,俯身從鑾轎裏捧出了一方宮中慣常用於承裝衣衫等物的檀木托盒,上搭蓋有一緞明黃錦帛,垂著金穗頭。那婢子隨即懷擎著手中東西,倍顯小心翼翼地踏上閣門前來。


    江采蘋尚未來得及示意身邊的雲兒接下閣階去,采盈卻已眼疾手快的疾奔下閣階,甚為機靈的及時代為攬過了那名婢子持於臂彎的檀木托盒。


    唐朝聽政上朝,有所謂的“三朝”製度,亦即外朝、中朝和內朝。不同的朝會,舉行的規模與所用的宮殿各有差異之處。


    大明宮尚未修建之前,那時分別選於太極宮的承天門、太極殿、兩儀殿舉行外朝、中朝及內朝的朝會。大明宮落成之後,才開始改在含元殿舉行外朝,在宣政殿舉行中朝,而在紫宸殿舉行內朝。


    外朝聽政多是一種禮儀性的典禮活動,一般不涉及具體的軍國大事,然,規模較為宏大,儀式也較隆重。譬如逢至元旦、冬至、改元時、冊封太子皇後時,以及昭見外邦使節之時,方才舉行外朝。故,並不常有。


    江采蘋一路坐著鑾轎行至含元殿時,含元殿內早已臣客滿座。高力士自是為江采蘋開道在前,待眼見江采蘋步下鑾轎,遂壓著嗓兒高聲通傳道:“梅妃至!”


    李隆基正襟危坐於寶座之上,依是昨夜那身絳紗袍,與昨個的宮宴唯一不同的僅是戴在頭上的那頂通天冠,今下換成了一頂翼善冠。聞見高力士於殿門外的這聲通傳,李隆基龍目隨之循聲一挑。坐於殿堂下方席次上的諸臣,聞聲更是不無紛紛目注向殿門方向。


    皇宮的宮牆雖高不可攀,但宮中卻向來掩藏不住秘密。昨日江采蘋一舞一笛,已然一夜成名,成為長安城現下喜聞樂見的對象。


    當江采蘋長發高挽,鬆梳成流雲髻,身披五色金絲線繡織成彩的薄黃煙羅紗,風髻霧鬢斜插一字排開的龍鳳簪,於日暉映耀下,盡可量的端莊優雅走入含元殿時,隻覺殿內的一雙雙眼睛,刹那間“刷”地一下子,齊投注向其而來。


    之於旁人眼裏,眼前姍姍來遲的這個女子,仙姿玉色,容華如琬,淡掃蛾眉,朱唇皓齒,著實明豔不可方物。無怪乎一舞傾天下。


    這時,李隆基已是由寶座上踱起,左手背於身後,朝江采蘋行來的方向,單手抬起,相邀在原地。


    江采蘋本即有分忐忑,畢竟,眼下不是身處一般的場合,而是曆史上盛極一時的大唐王朝。李唐王朝,可謂輝煌頂峰至極,李隆基更為這盛唐傳奇色彩濃重的一代帝皇,縱使其晚年,劣跡累累。


    但此刻,看著李隆基神情專注的朝自己伸出手,江采蘋懷揣的惴惴不安,瞬息消散無影,取而代之的,則是心下頓添了份安落感。凝神著高高在上的這個男人,已然步至殿堂中央的江采蘋,腦海驀地一閃而過一個從未曾有過、更不曾想象過自個會有的念頭――近在咫尺的這個觸手可及的男人,仿佛才是其命中注定的那個有情人,乃是其值得托付終生幸福的男人……


    即使眼前的這個男人,本身是一國之主,即使其後妃無數,根本不可能做到專情於某一個女人。但此時,就在李隆基當著眾文武百官之麵,麵相江采蘋伸出其手的那刻,其這等所作所為,所給予江采蘋的那種感覺,確是超乎江采蘋意料之外的一種很深的體貼的表現。


    女人其實是類頗矛盾的結合體,既複雜卻又簡單。有時為了所謂的情與愛,以致瘋狂的看似永填不飽其中的欲望,讓男人望而卻步;而有時,隻需男人的三言兩語哄話,亦或是男人眼底的一個憂鬱的眼神,一個漫不上心的親昵動作,卻已沉淪深陷,並甘願為之毫無條件的付出一切,縱使代價淒慘,即使明知等待在其前頭的那條路,實乃是飛蛾撲火全在所不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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